40第四十章
是或不是……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意識中一時寂靜下來,似乎圖坦卡蒙根本沒想過他會問出這個問題。艾斯漠然地看著前方,等待著他的回答——而過了好幾分鐘,圖坦卡蒙才發出了聲音：「……這個問題,有意義么？」
艾斯不禁冷笑。當然有意義，而且是很有意義……假如圖坦卡蒙不是器靈,而是個活生生的靈魂,那他一直以來的認為,不都變成了圖坦卡蒙的欺騙？之前被忽略的破綻漸漸浮現心頭，初見時的誘導、對契約的迫切渴求、幾乎可稱是艷麗的面容和掩飾不住的高貴氣質……
——的確,一開始是艾斯先入為主地認為圖坦卡蒙是荷魯斯之眼的器靈,但是他從未意識到過，為什麼一個號稱和他靈魂本質十分契合的神器卻有著和他毫不相同的核心……綠寶石和金綠寶石，看起來都是A字開頭，卻從本質上截然不同。
不管圖坦卡蒙是在意識到艾斯的誤會後因勢利導，還是從一開始就有意誤導艾斯朝這方面誤會，他的欺瞞都已經成了事實……魔力在血管中沸騰起來，艾斯握了握拳，又鬆開了手指，眸中一片冰冷——欺騙並算不了什麼，艾斯也並不是容忍不了欺騙的人……可是圖坦卡蒙，他欺騙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麼？是僅僅看他不順眼？還是說……他仍然想奪取自己的身體？
就算綠寶石這具身體再讓艾斯感到不滿意，這也已經成了艾斯自己的身體，容不得別人覬覦！
「你說得對，沒有意義。」艾斯輕聲道，怒意毫不掩飾地在意識中翻騰，「就像你的真實身份也毫無意義一樣……那麼，你覺得《圖坦卡蒙之死》和《圖坦卡蒙復活》這兩種圖景，哪一種會更有意義一點？」
圖坦卡蒙頓時愕然：「……你在威脅我！？」
「你做了什麼，讓我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你？」艾斯微微冷笑，一語雙關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圖坦卡蒙。」
不管圖坦卡蒙究竟有什麼目的，既然艾斯已經察覺到了，那他就再也構不成什麼威脅了。
——相反，被艾斯握|住契約、實際掌控著荷魯斯之眼以後，作為生搬硬套進去的「中樞」，圖坦卡蒙還能有多少蹦躂的餘地，實在是很讓他期待啊……
調動魔力強制性地把圖坦卡蒙關進幻境之中，艾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法庭上。法官們雖然都懷有某種隱秘的顧忌，在對艾斯是否應該定罪上卻意見不一。他們已經爭論了好一會兒了，其中一個法官正要求提供更多的證據，於是法魯戴爾老婆子再次被帶了上來，連同一把放在托盤裡的匕首、以及一枚白樺樹葉。
艾斯的記性和視力一樣好。他認出那把匕首正是克洛德刺傷浮比斯的兇器，可是那枚樹葉……
證人已經開始說起來了有關那枚樹葉的故事：「……隊長當時掏出了一枚金幣，當然了，一枚金燦燦的漂亮埃居——那樣的錢幣，誰不會愛呢？可是當時，大人們，在我看到那枚金幣的時候，就感到了某種不對頭，就好像有什麼妖術要發生了一樣。果然，在你們離開之後，我打開抽屜想把埃居拿出來買點小酒壓壓驚，卻發現它變成了一枚枯葉……也是金燦燦的，可是這又怎麼能一樣呢？」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場中的聲音嘈雜起來。提議讓她出場的那位法官不得不站了起來，高聲道：「肅靜！——我請諸位大人不要忽略那把作為兇器的匕首。法魯戴爾老婆子，你所說的枯葉就是指這一片嗎？」
法魯戴爾老婆子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這一片。」
像是對待稀奇的珠寶一樣，諸位法官將那片樹葉傳看了一遍，動作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害怕這片樹葉會忽然破碎一樣。教會法庭檢察官夏末呂先生便道：「這麼說來，被告是的確具有巫術了？」
「還能有假！」法魯戴爾老太婆信誓旦旦地道，「看看那片樹葉吧，大人！那簡直太可怕了，一枚金幣，變成了一片樹葉！」
「我們需要一些證據，還有證人。」夏末呂先生一揮手，「不能憑藉你一個人的言辭就給人定罪——那麼，我要求傳喚浮比斯·夏多佩先生到這裡來。」
艾斯瞥見那名站在角落裡的少女做出了驚呼的動作，緊接著就伸手壓低了自己的帽檐，彷彿不願意被人認出來一樣。
「先等等。」庭長卻道，「被告，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但凡是能看到艾斯的人，眼睛都無法從他身上挪開——而之前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他的人，如今也因為這樣一句問話，而將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艾斯換了條腿翹著，姿態十足悠閑。他的聲音也一如本人的姿勢和表情，顯得懶洋洋的：「抗議……之前提交的證據里，有一條是錯的。」
法官們頓時面面相覷。誰也沒能想到，艾斯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庭長立刻問道：「錯的？哪裡錯了？」
「那枚樹葉，根本就不是什麼樹葉。」艾斯懶洋洋地道，「你們都被自己的眼睛給騙啦，那明明是枚金光燦爛的漂亮埃居。」
「……」
滿場寂靜。
沒有人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但是所有聽到那句話的人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約翰忍不住哈哈大笑，高聲叫道：「埃居？如果那是枚埃居，我願意把聖米歇爾橋頭種著的所有白樺樹都吞下去！」
場中響起了一番鬨笑。很顯然，沒人相信艾斯的話。就連法官們臉上也都露出了嘲諷的微笑，夏末呂先生饒有興緻地道：「埃居？你是憑藉什麼得出了這個結論？被告，你承認是自己首先用白樺樹葉變成了埃居，交給隊長去欺騙可憐的老太婆么？」
「這不是樹葉變成的埃居，而是埃居被人變成了樹葉。」艾斯露出了遺憾的神情，「我很想說我知道那個人是誰，就是你們剛才所聽到的黑袍先生……但是雖然我和他鬧得很不愉快，我們之間的關係卻讓我無法供他出來，所以現在，為了洗脫我的罪名，就只好請諸位允許我進行一個表演了。」
夏末呂先生立刻追問道：「表演？你是要把這枚樹葉變成埃居，在眾目睽睽下進行欺騙？」
「它本來就是埃居，貨真價實的埃居。」艾斯拖長腔調，微笑道：「假如這是我用了什麼妖法才變成的，那麼正如之前的控訴，它的時效性應該並沒有很長，最起碼不會超過從我走進房間，直到那些勇敢的先生進去逮捕的時長才對。而它保持樹葉的模樣，卻已經有一個月了——我無意以此證明那個和我作對的人能力有多出眾，但是我敢保證，在把它恢復原樣之後，無論再過多少個月，它都會是枚金燦燦的埃居。」
他聲音適當地放低了些，意味深長地道：「怎麼樣，諸位……如果我的確用了什麼巫術，欺騙了那位可愛的夫人，那麼也只要一個小時，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被稱為可愛的夫人，就演算法魯戴爾老婆子臉皮厚得賽城牆，也不禁有些臉紅。還沒來得及思考，一句話就脫口而出：「我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大人們，因為我清楚地記得，那個黑袍子的人在我的抽屜前停了好長時間……」
艾斯揶揄地向克洛德投去一眼，卻得到彷彿在壓抑著濃烈感情的冷冷一瞥——似乎滿懷著恨意和惡意，彷彿隨時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如果不是知道克洛德在真切地憎惡著自己，艾斯簡直要以為那種目光是熾|熱的愛情。
不過，憎恨與否，又有什麼關係……艾斯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食指。冰冷柔韌的觸感彷彿還透過繃帶殘留在指間，讓他不禁想起了那雙同樣冷得像冰塊、卻意外讓人感到甜美的緋色薄唇……
——真是讓人忍不住去回味啊。
法官們爭論了好久，卻總是得不出結論該不該讓艾斯動手。一方認為應該讓艾斯「把那塊可憐的金埃居變回原樣」，另一方卻認為「這是實施巫術的證明」。到了最後，發現教會法庭與法庭方面實在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夏末呂先生不禁憤怒地吼道：「只要他動了手，就足以證明他實施了巫術！」
「可是如果不動手，他是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清白的呀，大人。」書記官提醒道。
誰會在意一個埃及人的清白！夏末呂先生很想這麼吼一句，但是他隨即就發現有十幾個膀大腰圓皮膚黝黑的女人在對他怒目而視……
艾斯的養母團在不遺餘力地試圖用目光殺死討厭的夏末呂先生。
這場審判的時間已經被拖得太長了，幾位長官的胃部開始發出了飢餓的訊號。然而在案子沒有結束之前，他們是沒有辦法去填飽肚子的——如果不是因為所有人一致感覺到的熟悉感，或許他們現在已經任憑夏末呂先生把艾斯拖下去刑訊審問了，可是現在……也許還是保守一些比較好。
但是教會法庭也不是那麼好得罪的……斟酌了一番之後，庭長將兩方人的意見折中了一下，最終宣佈道：「被告可以將樹葉變回金幣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他必須要先證明，自己的做法並不是巫術。」
艾斯：「……」
圍觀群眾：「……」
養母團：「……」
卧槽你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