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這其實是個美妙的誤會。

這支流浪者的隊伍來源不一，成分複雜，就連語言文化都有很大的差異。佔據隊伍一部分的是吉普賽人，另外一部分被統稱為埃及人，但他們當中卻又大多數都是數百年前入侵了埃及的阿拉伯人的後代，只有極少部分才是真正的埃及人。吉普賽人說吉普賽語，埃及人說阿拉伯語，而他們所流浪的這片土地也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可以稱作法語。

原本的綠寶石是被埃及人抱回來的，所以在隊伍中也就被視作了埃及人的那一邊。也正因如此，在記憶中搜索到「綠寶石」這個稱呼時，雖然感覺不怎麼正式，艾斯還是條件反射性的把它當做了自己的名字……但是現在想來，在法語之中，「愛絲美拉達」不就是綠寶石的變音么！！

……簡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艾斯默默地給自己掬了一把淚。瑪瑞斯大陸上只有不同種族才會有不同的語言，人類無論皮膚顏色、歷史文化，統一使用的都是通用語。雖然魔法師通常都會額外修行魔文、龍族語和精靈語之類的語言，但那也是為了更好地研究魔法，交流反倒是次要的，接受記憶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用原主使用最頻繁的語種對記憶進行了編譯，誰會想到他們日常生活中竟然會使用兩種以上的語言？

不過，解開這個疑問以後，艾斯反倒開啟了一個新的思路。原主只知道自己是被偷來的孩子，具體是從哪裡帶回來的卻不清楚。如果是用法語命名的話，是不是就說明，他的真實血統其實是法國人？

按捺下思緒的翻滾，艾斯正襟危坐，謹慎地問道：「如果您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別人？」

他指的是自己的到來，和身份莫名其妙的改變。整理過記憶以後，艾斯對祭祀的占卜能力很好奇，然而本質上他並不相信任何非魔法的東西。就算是劍士使用的鬥氣，本質上也與魔法同出一源，更何況原本就來自於諸神力量映射的占星術？在這個神跡消弭、不存在魔法的世界，僅僅憑藉星象的運行就可以得出一個人的命運，這無疑是難以想象的。

「如果我告訴你，如今你xiong口佩戴的香囊是一筆無比寶貴的財富，更是你未來拯救性命的護身符，你會相信嗎？」祭祀反問道。

艾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不信。」

他xiong口的確佩戴著一個香囊，是原主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帶在身邊的。香囊上面鑲著綠色的玻璃珠，散發著濃烈的樟腦味，裡面裝著的是一隻小鞋——做工精美、用料華貴，堪稱是人類的藝術品。裡面還有一句書寫在羊皮紙的話，大意是憑藉這隻鞋就可以找到他的母親。

能被一個半瘋的埃及女人拐走的孩子，想來家人看守也不是十分嚴密，出身於富貴鄉的可能性低之又低。憑藉它或許真的能找到小綠寶石散失的親人，但是財富和性命？這就扯得太遠了吧。

年老的祭祀笑了笑，說道：「的確，遙不可及的未來永遠不如近在眼前的希望重要。如果對一個乞丐說，往前走十米就可以得到麵包，他會非常樂意去做；但是假如對他說，如果在原地等上十年就可以得到一筆巨額財產，他又怎麼可能相信？」

艾斯總覺得他好像話裡有話，但是要讓他相信祭祀剛才所說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換了個話題：「那麼，您讓大公把我帶過來又是因為什麼？」

「娜芙瑞特說想要收養你，但是眼下，你還不適合擔當上這樣一個身份。」祭祀又拍了拍他的頭，說道，「不過，我看到那道光了……那是你的傑作，對不對？」

艾斯不著痕迹地往旁邊挪了挪，努力離那隻看起來不怎麼乾淨的大手遠一點：「……是的。我當時只想著要治癒她的傷口……」

「還能再做一次么？」

……不會真的想收他為徒吧？艾斯猶疑地想道，隨即覺得這樣也不錯，反正祭祀的地位也ting高超，拿太陽神做幌子也能比較容易地解釋他的光系魔法……他聚集起精神力，再次匯聚了一束光芒。這次因為有精神力的約束，光芒並不是太強烈，但是忽然地出現在漆黑的夜中，也顯得很引人注目了。

「這小子莫不是魔鬼派來的使者？」一直密切關注著這邊的大公不由得詫異地喃喃道。大公夫人連忙拍了他一下，念叨著：「呸，呸！真是瞎說，這明明是太陽神的恩惠！」

「怎麼了，陛下，有人在變魔術么？」坐在另一邊喝酒的人紛紛探過頭來。大公擺了擺手，威嚴地說道：「沒什麼！你們不要過來打擾。」然後又繼續聚精會神地盯著艾斯手裡的那道光看，臉上滿是新奇的神色。

艾斯：「……」喂那是什麼眼神！雖然沒見過魔法但也不要把這個當做表演好嗎！

「真是令人懷念。」祭祀碰了碰那道柔和的光芒，喃喃著，「在我小的時候，神殿里有位祭祀就擁有這樣的能力。他終身信奉著太陽神，將這當做神祇的賜予……但是，你並沒有過祈禱和修習，對嗎？」

「古依德說她昏迷的時候看到了太陽神拉。」大公夫人插嘴道。

「哦——我就知道，這種能力一定是太陽神的賜予。」祭祀淡定地改口道，「不過，你是一個法國人……」

「我是一個法國人？」艾斯的表情嚴肅起來，裝得還挺像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在這裡？」

「巴黎，把你帶回來的那個地方叫巴黎。」祭祀回答道，「可能還有人記得你是從哪裡抱來的，但是也有很大可能再也找不到了……你是被偷來的孩子，綠寶石。你的養母把自己的兒子留在了那裡，『一物換一物』，你不必擔心自己的家人失去了孩子。」

艾斯：「……聽說那個孩子獨眼駝背雞xiong瘸腿……」

「哦，那沒什麼關係，『一物換一物』。」祭祀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艾斯：「……」一物你妹啊一物！！

大公夫人又插嘴道：「我倒是覺得，那個可憐的女人有很大可能會把那孩子扔掉。」

「那就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了，罪人娜芳斯已經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

「……不，她叫喬娜麗，祭祀大人。」

「哦，這些不重要。」祭祀非常鎮定地說道，「重要的是，我擁有了一個接班人……」

「恕我直言，祭祀大人，」大公不快地道，「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不在給這個孩子命名的時候就收養他呢？如果他一定會成為你的接班人。」

「我預料到了這一切，但還不是時候，罪人黛麗絲那時……」

「是喬娜麗，大人。」

「這不重要……」祭祀說著，忽然沉默下來，「不過必須承認，命運也有愚弄人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似乎就打算緘口不言了，轉身面對著篝火靜靜出神。

「這老頭又在裝死。」大公很不恭敬地嘀咕了一句，又看著艾斯：「那麼，老實說吧，你是更願意做我的養子，還是想做他的接班人？」

「哦！馬西亞，你同意了么？」大公夫人欣喜若狂地舉起了雙臂。

「我可還什麼都沒說。」

「不，我就是覺得你說了……」

「我什麼也沒說……」

「說了，馬西亞！你就承認吧……」

說著說著，這對年紀加起來已經超過一百歲的夫妻就公然地膩歪起來了。祭祀微笑著朝他們看了一眼，站了起來，對艾斯伸出了手：「來吧，孩子……讓我們到帳篷里去休息。你的東西在哪裡？要不要收拾一下？」

「……」艾斯默默地搖了搖頭，握|住了祭祀的手。

從明天開始……他就要正式成為綠寶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