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天地為鑒證
-www.-凌雲點頭.道:「只要足夠清醒和冷靜.便能看清局勢.族長他們被仇恨蒙住了眼.以為我們現在佔優勢.須得趁勝追擊.停戰三月是白白遺誤戰機.」
「我們如今是兩族聯兵.我族族人較少.打仗主力還靠獠兵.獠兵雖勇猛善戰.卻甚難管束.幾百年來.他們已經養成燒殺搶掠的兇殘本性.從前朝起.他們便是打到哪裡便搶到哪裡.如強盜一般.搶完就跑.從沒想過佔有、治理這些地方.」凌雲皺著眉道.
「我看史書.百餘年前獠族裡也曾出過一任有遠見大志的族長.曾想過建立王庭.令族人定居.所以在所屬的溱河以北建立了九座城池.」方媃道.
凌雲道:「不錯.只可惜卻是攻敗垂成.連這九座城池也不得不拱手讓於大洪.大洪白白得了九座城.便在九城外建了霄雲關.將霄雲關以內.全算做大洪領土.」
「你的意思是.獠兵有勇無謀.又兇殘貪婪.如今得勢只是一時有可趁之機.卻無持久耐心打仗的能力.所以終會被他們拖累著失敗.」
「不只如此.獠族內部爭權嚴重.族長老邁.幾個兒子爭鬥不斷.如此必難成大事.至少眼下是不成的.」
「如今的統帥涑沙呢.他如何想.」
「涑沙與我乃生死之交.他倒是一心想成就大業.只是架不住兄弟們拖後腿.我與他長談數次.對局勢也都明白.彼此早有默契.」
「所以.你已經看出.將來終有一敗.那麼休不休戰也就不重要了.都改變不了結果.」方媃反而更擔心了.
「我若不趁佔優勢時.以休戰為條件換回你.錯過時機.便再無可倚仗的籌碼打動應煊的心了.錯失了你.豈不是要後悔終生.」凌雲至情至性.與應煊剛好是相反的人.
方媃沒有說自己有多高興多感動.只是主動握住凌雲的手.溫柔道:「生死相依.必不相負.」
凌雲平日眼眸凌厲.此刻卻如水似波.眼中唯一.便是方媃.
方媃道:「原來你並未想過要真的奪取大洪江山.那麼你和涑沙最滿意的結果是什麼.」
「我們心裡有底.如今……」
正在此時.門外守門的滕族兵士稟報:「稟族長.雁北姑娘求見.」
方媃立刻放開凌雲的手.這位雁北姑娘冷若冰霜.還真有點怵她.來了此處才知道.當初凌雲不便多說.其實雁北並非凌雲在江湖上救過的朋友.而是滕族族人.
凌雲應了一聲.雁北推門走進來.
她一雙眼睛先是凌厲得掃了一眼方媃.才向凌雲行禮道:「族長.涑沙王子請您縣衙.有事相商.」
柑縣一分為二.一半獠族佔了.一半歸滕族.涑沙和凌雲平日都在柑縣原縣衙處理軍務.
凌雲頷首.向方媃道:「你想出去走走.就讓門口的兵士陪著.若不想出去.書房裡有許多書.還有筆墨顏色.隨你取用.」
「你自去忙.別操心我.」
「晚些再來看你.」凌雲笑著看她.方媃覺得自己快要沉醉於他的眼波中了.
凌雲離開.雁北原本是跟著出去了.不想片刻工夫又迴轉來.
方媃走進書房.歪在榻上正想看書.見她返回似是有話說.便放下書等她開口.
雁北是習武之人.身姿挺拔.皮膚是淺小麥色.她是濃眉圓眼的容貌.身穿兵服更顯紅顏颯爽.
「方小姐飽讀詩書.自然知道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古話吧.」
「雁北姑娘想說什麼.」方媃語氣平和得問道.
「我們從霄雲關一路打到永安府.已攻佔大洪北方一半城池.只需乘勝追擊.便可一路南下.直逼白玉京.」
「是嗎.」方媃淡淡道:「看來雁北姑娘對戰況很樂觀.」比你們的族長樂觀多了.
「竊國者為諸侯.依我看.只要我們一路打下去.族長何止是做諸侯.族長眼看便要成就萬世績業.卻為了你休戰三月.坐視大好時機流失.你可為他想過.」雁北咄咄逼人.
方媃道:「雁北姑娘是來質問我的還是來指責我的.」
「質問也好.指責也罷.你應該知道自己拖累他多少了吧.若我是你..」
「可惜.你不是我.」方媃打斷她.道:「若你是我.會如何做呢.也許不想拖累他.選擇留在白玉京.若皇上不肯.說不定會以死明志.是嗎.」
「不錯.大不了一死.也不該讓他為你付出如此重的代價.」雁北乾脆道.
「可惜.我還是那句話.你不是我.」方媃笑著道:「我不會獨自一人.悄悄死去.只因怕連累相愛之人.你不覺得這很蠢嗎.」
雁北漲紅了臉.道:「即便是獨自死去.也值得.為了他的鴻圖大業.」
「你真的了解你們的族長嗎.他的性情如何.萬里江山、滔天權勢.對於縱橫江湖、快意恩仇的他來說.很重要嗎.他在不是你們族長之前.是怎樣的呢.」
「他如今做這些事.有種種情非得已的原因.但這些原因里.唯獨沒有他自身的yuwang.他不是為了自己做竊國之事.」方媃道:「若真是與他心心相通的愛人.就該明白他的心意.若我明知他的心性.還要獨自犧牲以成全他.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雁北良久無言.半晌才低聲問道:「成王敗寇.若有一日.萬一你們要生離死別.你當如何.可會後悔.」
「我既然來到他身邊.便是已經決定.此生與他.只有死別.沒有生離.」方媃斬釘截鐵道.
她平時一向言談溫柔可親.如今把話說的如此強硬絕決.反令人更感真實.無可置疑.
雁北凝視她.眼前的女子.含嬌倚榻.柔枝嫩葉般的容貌.卻有著堅強明凈的心.
她回想起之前.曾潛入冷宮要救方媃.她卻因為一個丫頭而絕然放棄逃走.確實有不讓鬚眉的勇氣和忠義.
雁北沉默了片刻.盯著她問:「族長說過.三個月後開戰.會把你安置到妥當之地.你會聽從嗎.」
方媃一字一句道:「他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雁北聞言呼出一口氣來.再無話說.轉身離開.
晚上凌雲來看方媃.聽她問起雁北.便道:「雁北是雁長老的女兒.武藝高強.性情堅忍.所以長老很信任這個女兒.」
方媃看凌雲.帶著兩分取笑的意味道:「雁北不但忠心.對你還頗為關心.你們也相識多年了吧.」
凌雲聞言.怔了片刻.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方媃的臉色.隨即無奈得笑道:「從我成為族長起便相識了.你話中有話.可是不放心我.」
方媃忍不住笑.凌雲的性子便是這般.些許狂傲.些許恣意.表面看去是讓女人難以掌握和琢磨的.其實卻是痴情一片.百折不回.
所以方媃並不擔心.也才敢把心裡的疑惑放出來說.
「你雖無意.只怕傷了有心人.若真無意.便疏遠些.也是為她好.」
凌雲不解:「從未親近.何來疏遠.她只是我的族人和屬下.男女有別.怎麼可能無端親近.」又看了看方媃.笑道:「如今你來了.只管好生盯著我.若誰敢覬覦我.你就用醋把她們潑走就是.我絕不敢二話.」
「你說到哪兒去了.什麼『用醋潑』.何來那許多醋.」方媃急道.
凌雲假意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沒醋么.我為何聞到了酸味.」
方媃氣得隨手拿起一本書.作勢要扔向他.「再胡言亂語.我可不依.」
凌雲笑道:「此書是我特意為你尋來的珍本.你捨得.何況莫說一本.便是扔來百本書.也沾不到我一片衣角.」
「如此說.以後若你惹我生氣了.我便拿你無可奈何了.」方媃嘆著放下書.
凌雲走到近前.拉起她手道:「若真惹你生氣了.我便站在這裡.任你懲罰.」
方媃輕輕拍了他胸膛一下道:「我是悍婦.生氣了可是要打人的.」
凌雲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便是河東獅.我也一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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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柑縣五日後.凌雲與方媃成親了.沒有父母之命.更無媒妁之言.兩人卻甘之如飴.
在柑縣的三位滕族長老和獠族王子涑沙等重要人物都出席觀禮.場面雖不熱鬧卻也隆重.
方媃是第一回穿上新娘禮服.鳳冠霞帔.對鏡而照時.華麗喜慶的裙裳把她的面龐都映紅了.金花八寶鳳冠貴氣逼人.「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鏡中的她靡顏膩理.嬌麗尤絕.
看著鏡中新娘裝扮的自己.不得不感嘆人生際遇之奇.穿越而來便是小小侍妾.后來便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做了皇帝嬪妃.再被打入冷宮為庶人.原以為從此難有出頭之日.沒想到如今卻從白玉京千里迢迢來到北方一個小小柑縣.嫁給了凌雲.
真是幾經周折.可嘆可感.
成親所有應備的箱匣聘禮.全是凌雲早就備好的.一看便知是精心預備.華麗精緻.綢緞、釵環皆是貴重之物.從此也可看出他的貼心與誠意.
掌禮儐相在堂上高聲唱祝:「紅燭喜光.高照華堂.夫妻並壽.福祿成雙.……鸞鳳和鳴添福壽.夫妻和睦百年長.」
在金絲吉祥流蘇墜著的紅蓋頭下.方媃只能看清腳底一塊地方.然而凌雲的手如此溫暖、有力.一直緊握著她的手.讓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