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嫡子降臨
赫舍里氏在二月初一晚間臨睡前出現陣痛,從那時起一府上的人就沒有安生過,博果爾特意吩咐了,不準去驚動太妃。
倒是娜木鐘睡到第二天寅時起來,聽說了這事兒,就急急忙忙來到正院守著。
博果爾本來還算鎮定地出去辦差,一上午都恍恍惚惚地,一個勁兒讓貼身太監出門去看,說不定府上報喜信的人就該來了。
然而到了中午聽說孩子還沒有生下來,他也實在是坐不住了,告了半天的假,急急忙忙趕回去,跟太妃一起等。
情況倒是還不算壞,早幾個月就備好一直在府里養著的幾個產婆時不時也派一個出來送信,好讓這兩尊大佛安心。
博果爾剛趕到時,就看到一個產婆在陪著笑臉寬慰娜木鐘:「娘娘放心,福晉一切順利,不過這是頭胎,產道開得慢些,才顯得生得艱難。」
只是這話說一次兩次還好,眼看著過了晌午,產婆再出來時底氣也不那麼足了,還讓人把參片端進去備著福晉沒力氣時用上。
娜木鐘也是心焦如焚,不過看旁邊博果爾比她還要焦急百倍,知道他對赫舍里氏這一胎極為看重,便把滿心的緊張都壓下去,勸道:「女人生孩子都這樣,尤其她年紀小些,先前更是沒有經驗。額娘早年生你大哥的時候,也是耗了九個多時辰呢。」
娜木鐘原是蒙古察哈爾部大汗林丹汗的囊囊福晉,生了林丹汗的次子阿布奈,可惜這個兒子在她率領部眾歸降大清後身份尷尬,七年前因對朝廷屢次輕慢、負恩失禮,被削爵處死了。
她口中的「大哥」就是指的阿布奈,娜木鐘提起他來也是滿心傷感,好一會兒后才緩了過來,拉著博果爾的手道:「別擔心,大夫們都說你媳婦這胎很穩當,你皇考也一定會保佑他的嫡長孫的。」
福臨的長子都沒能保住,博果爾才不相信這種說辭呢,心知額娘是想讓他寬心,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反過頭來勸她道:「額娘在這兒也守了一天了,讓兒子著實難安,您還是回去先歇著,等孩子生下來,我送去給您看。」
娜木鐘站著不動,皺眉道:「你午膳也沒有用呢,這麼熬著可不行,先去我那裡坐坐,我讓人給你上點熱乎的先填填肚子。」
博果爾現在根本就沒有吃東西的胃口,然而想想他要是不答應,看這個架勢娜木鐘也是不會離開的,只好勉強一點頭。
二月白天仍然短得很,天都將將擦黑了,正院才有消息報過來,說是福晉產下個健壯的男嬰,重八斤三兩,母子均安。
博果爾這才露出點喜色來,嫌外面颳起了風,不敢讓喜娘把孩子抱過來,和娜木鐘一併趕去看。
小傢伙全身都帶著粉紅色皺皺的,胎毛濕漉漉貼在額頭上,四肢蜷縮著,大張著嘴巴哭個不停。這模樣要擱別人身上,博果爾得覺得丑巴巴得難看得要死,對著自己兒子只覺得可愛,連接過來都不敢,只好就著奶娘的手看。
還是娜木鐘把長孫從奶娘手裡接來抱著,哄了一會兒,又趕緊讓奶娘抱下去餵奶,好生伺候著。
折騰了這麼會兒,估摸著產房也該收拾得差不多了,博果爾去跟赫舍里氏見了一面,見她累得沒有一點精神地癱在床上,還得被兩個丫鬟架起來見他,急忙讓丫鬟們把她放下。
前前後後生了快九個時辰,後半段是含著參片撐下來的,喜娘甚至都把銀針給準備好了,要還不累就怪了。博果爾不忍心折騰她,略坐了坐,喂她吃了點小餛飩和半碗面片湯,問道:「見過孩子了嗎?」
赫舍里氏眼皮子打架,右手攥著他的左手大拇指捨不得放開,含糊道:「見過了……紅通通的,像只山羊呢。」
博果爾想了半天,沒記得山羊有紅色的種類,覺得她這是累糊塗了,揉揉她的手心,溫柔道:「你給爺生了個漂亮的大胖小子呢,好好休息,等你養好了身體,爺好好賞你。」
赫舍里氏都睜不開眼了,拽著他的手傻笑道:「爺騙人呢,一點都不漂亮,像只山羊……」
怎麼就跟山羊杠上了呢?博果爾哭笑不得,現在倒是什麼都樂意順著她說,笑道:「像山羊爺也覺得漂亮。」
赫舍里氏不依不撓追問道:「那是我漂亮,還是山羊漂亮?」
「你漂亮啊,你最漂亮了。」博果爾一隻手被她抓著,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下巴,考慮著既然她這麼喜歡拿山羊作比,長子是不是得起個小名叫「延吉」,正好是滿語山羊的意思。
也就只能在家裡叫叫的小名了,大名可不能這麼胡來,博果爾早就圈了好幾張的名字了,因著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名字里男女名都有。
現在確定是個小子了,博果爾最中意的男孩兒名是「德色勒克」,有大海汪洋之意。不過這事兒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得先跟娜木鐘商量商量,等赫舍里氏睡夠了有了精神,還得問過她的意見才行。
他想完這些,見赫舍里氏早就睡死過去,輕輕掰開她揪著自己拇指的五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這可是他兒子平安生下來的頭號功臣。
博果爾從產房出來,去隔壁又看了好一會兒兒子,方才長出一口氣,讓奶娘們好生伺候著,自個兒回了書房。
他是真的非常高興,尤其這喜悅越醞釀越濃烈,竟然有小半夜睡不著覺,來到院子里頂著冷風耍了一個多時辰的拳,才算是躺到床上安安生生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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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貝勒長子的滿月酒沒有大辦,說是孩子尚小不想驚動。倒是慈寧宮的太后特意讓人賞了東西下來,還讓蘇麻喇姑專門來看了一眼。
蘇麻姑姑對博果爾十分親熱,見了赫舍里氏還傳了太后口諭褒獎了她幾句,轉頭又問不知道貝勒爺府上一個側福晉並兩位格格還有好消息沒有?
赫舍里氏心頭一沉,面上不動聲色,說幾位妹妹年幼,暫時還未有喜信傳來。
蘇麻喇姑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歉疚,笑道:「府上側福晉是您進門前就伺候著貝勒爺的,兩位格格待得時間也不短了,咱們都講究多子多福,太後娘娘還等著多抱幾個孫子、孫女呢。」
這樣討人嫌的話她是著實不想說,看赫舍里氏年歲也不大,臉蛋圓滾滾的看著似乎是個沒有多少心機的孩子,蘇麻喇姑對她的印象倒也不差。可惜太後娘娘特意吩咐她走這一遭,由不得她來做主。
她見赫舍里氏明白了,就轉而看向博果爾,勸道:「貝勒爺若是覺得這幾個淘氣不得您心意,或者嫌格格們身份低了,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不用您開口,太后就能幫您再指個側福晉庶福晉的進來,您看如何?」
博果爾笑道:「些許小事不用勞煩皇額娘費心,側福晉和兩位格格都十分知禮,想是日子還不到,兒女福氣也是強求不來的。」
蘇麻喇姑看著他,笑道:「行,那我就向太後娘娘稟報了,娘娘還說呢,等府上大阿哥周歲,新年時抱入宮中讓她過過眼。」
博果爾客客氣氣把她送走,再回來看赫舍里氏面上如常微笑,鼻尖還有點泛紅,笑著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道:「這是覺得委屈了?才趁爺出去偷偷哭了一場?」
赫舍里氏急忙搖頭:「沒有的事兒,多幾個姐姐妹妹服侍爺,這是應當的。」
「這有什麼好遮掩的,爺也替你委屈呢。」博果爾知道她被太後用「不賢善妒」的名頭來打臉,心裡肯定不好受,寬慰道,「你進門就給爺生了德色勒克,爺歡喜得不得了。至於那兩個格格,爺平時也沒少去她們院子里,她們現在還沒喜信兒,跟你沒有丁點關係。」
其實其他兩個人沒懷孕倒是挺正常的,他忙成這樣,一個月去後院的日子一隻手都能數得完。再說了,就算換了沒有差事天天在後院混的那些宗親們,絕大多數第一年也沒有喜信。
反倒像赫舍里氏成親前兩個月就懷上了的,那才是快得有點不正常呢,要麼就是運氣太好,要麼就是她天生體質易於受孕。
屋裡的人都退下去了,博果爾低聲道:「宮裡這幾年對額娘和我越發苛待了,也是咱們日子過得暢快,有人眼紅心熱罷了。」
他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對著赫舍里氏使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色:「皇上……同皇后不合,別說是皇后了,怕宮中別想有蒙妃產下一子半女。」
這是暗示她正因為他們夫妻和睦,府上第一個孩子就是嫡子,才引得太後娘娘今天唱了這一出呢。赫舍里氏其實也是這樣猜的,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真心話:「我也不是容不得人,只是德色勒克剛落地沒多久,真進來個新妹妹了,人品德行或未可知……」
要是再進來小格格,來幾個她都不怕,可聽蘇麻嬤嬤的意思,要再指就直接指側福晉進來了,萬一品行不過關,有太后撐腰再養大了心,出手對孩子不利,那可就壞了。
她倒寧願讓府上知根知底的人多生幾個孩子。
「不止你擔心孩子,爺也擔心孩子呢,不會在這個時節讓新人進來的。」博果爾說完后,忍不住長長一嘆。
——孝庄當然不會不知道他絕不會在這時候應下新人呢,讓蘇麻喇姑來,其實是為了敲打敲打他。
作為親母子,孝庄和福臨的手段真不可同日而語,孝庄其實根本就不是因為眼紅他有了嫡子這種無聊的原因才要送新人進府來分赫舍里氏的寵的。
蘇麻喇姑特意提了「側福晉」,就表明孝庄也知道了他其實還沒有碰董鄂氏,想藉此壓著他早點跟董鄂氏圓房。
只是孝庄又沒有開天眼,怎麼突然間這麼關心起董鄂氏來了?博果爾現在就想,莫非福臨就蠢到在孝庄面前漏了痕迹,讓他額娘給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