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酒是好酒

第五十二章 酒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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媧在陳道藏面前從不是一個咄咄逼人蠻不講理的女人,在這個被她喊做少爺的男人面前,她永遠謙恭而謹慎,很有老式英國老管家的風範,一絲不苟,不逾規矩,極有分寸,哪裡像現在這般盛氣凌人?

手中提著竹制旱煙斗的老頭子眼皮又跳了兩下,灰白的眉毛輕微斜起,瞥了眼神情淡漠的媧,吐出一口濃煙,道:「現今做我這行的人是沒過一年就少幾個,我知道的也那麼些個,北京聚元號還剩下一個後輩,新疆藍田社有個老不死的傢伙,曲阜徐弓坊有幾個勉強登堂入室的年輕人,我這種人不指望可以傳宗接代,香火斷了就斷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有個人把這門手藝接下去,孩子,你說這個人我給還是不給?」

「按道理說不該給也不能給。」

媧柔聲道,出人意料地認可了老頭的「苦口婆心」,只是接下來她的偏執古怪一面很快就表露無遺,「可你必須給。」

站在老頭的角度確實不能給,可沒有陳道藏在場的時候,她的世界便完全以自我為中心,你笑她罵她侮她辱她贊她譽她,她便以巋然不動冷眼旁觀處之,你能奈她何?

老人本就乾瘦的身子愈發傴僂,每一口抽煙也都變得無比沉重,似乎是在抽他的記憶和歷史,一輩子的榮辱坎坷都蘊含在那煙霧繚繞中,如旱煙斗一樣嶙峋枯瘦的手指關節輕微作響。媧安靜等待,很耐心地等著看老人這張弓綳到極限后是如何的石破天驚,她很早就想見識見識八極拳高手,又到底怎樣強悍才有「八極不上擂」這一說法。

劍拔弩張之間,矮小漆黑的青年搓著手走出泥房子,用手勢示意他們可以吃晚飯,他對媧和老人之間的一觸即發視而不見,依舊是一臉靦腆笑容。

媧率先走入天花板還僅僅吊著一盞40瓦電燈泡的房子,一張看得出是自己製作的嶄新八仙桌,沒有太多繁瑣雕花裝飾,簡單實用,桌上放著幾碟子菜,燒烤野兔,小炒黃瓜,冬瓜湯,加上一些從小溪摸上來的鮮嫩石斑魚,在農村也算豐盛,最重要的是這些材料都很天然,兔子是昨天剛獵的,黃瓜和冬瓜都是自家菜園子摘的,石斑魚也是小溪抓的,即使是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城裡人也會食指大動。

老人彎著老朽身子緩緩踱入房子,一言不發,他跟媧一樣吃東西都很細嚼慢咽,媧曾和陳道藏提起過養生之道很重要一點就是飲食,辟穀是極端的一種,但其實尋常飲食也很有門道,肉類和蔬菜的咀嚼也都會有不同的講究。換了身稍乾淨衣服的青年吃飯倒是沒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狼吞虎咽,雖然不雅觀,但絕對不是那種唾沫四濺、滿嘴油膩的隨意,他吃得很快,也很乾凈,一碗飯吃完的時候不會有一粒米飯殘餘,一條小魚塞進嘴巴也不會有一點骨頭吐出來,即使一眨眼功夫吃了四大碗米飯,放下碗筷的他也沒有打飽嗝或者拿牙籤剔牙,而是靜靜等著媧和相依為命的老人。

「啞巴,收拾一下。」等媧放下筷子,老人低沉吩咐了一聲,看著青年勤快收拾碟子碗筷,老煙槍的老人又抽起土製的旱煙。

「那個叫道藏的孩子過得怎麼樣了?你是要把這張弓給他吧?」老人的聲音本就沙啞,抽煙的時候更是如磨砂般粗礪,像是被高原黃沙浸泡過,不難聽,有種滄桑感。

媧輕輕點頭,昏暗暈黃的燈光將她本就不尖刻的輪廓勻染得更加柔和,很難想象就是這她剛才把有些年數沒有舒動筋骨的老人逼入死角,她環視房子中一排排弓胎,這些弓都貌不驚人,樸素單調,遠比不上現代工藝的反曲和複合弓那般璀璨耀眼,可她清楚這些弓拿在某些人手中便發揮出它們無與倫比的爆發力和穿透力,例如眼前這個曾經在東北深山野林中射過東北虎、搏鬥過長白山大野熊的老頭子。

「那孩子根骨一般,可悟性不錯,如果早些讓我遇到,說不定也會收他做徒弟,做我這一行的,不圖有什麼了不得的天賦,可必須耐得住寂寞,品行要端正,心術不正,再聰明也是個禍害,教出這樣個徒弟,做師傅的會折壽。」老頭子靠著椅子抽著旱煙,眯著眼睛望向門外的山巒,夕陽西下,就如同他的人生,每天這樣吃頓飽飯喝幾兩白燒后抽著煙看著日出日落,他也不覺得寂寞,輕輕扯起一個笑意,「我雖然不清楚你和他的關係,但我這幾年最大的疑問,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跟著他,該不會他是哪個不出世老怪物的子孫吧?我走南北江湖走了大半輩子,算不得井底之蛙,也算讓我僥倖碰到幾個神仙一般的前輩,這類人的脾氣,我琢磨不透。」

「不是那回事。」

媧輕笑道,一提起陳道藏,她便不再那般不近人情的刻板固執,「他只是個普通出身平凡家世的男人,但我有我的理由。」

頓了一下,也不理會老頭子略微驚訝的眼神,媧補充道:「他的出身決定他的傳奇不會靠家族長輩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支撐,再者,江湖,最大的傳奇從不會出現在世家子弟身上,往往都是白手起家的市井小民。」

「是這個理。」

老人點頭道,對此他深有同感,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小人物的崛起那才叫精彩。

瞧了眼正襟危坐的媧,老人問了句「喝不喝白酒」,見媧點頭,他便朝在灶台那邊的黝黑青年吼道:「啞巴,把那壇酒拿來。」

一壇酒,浸泡著一條手臂粗細的竹葉青,原本廉價的白酒頓時香甜甘冽起來,老人一揭開壇蓋,香氣便撲鼻而來。

被老人喊做啞巴的青年拿來兩隻碗,給師傅和媧各倒了一碗,然後就老老實實站到遠處,瞥了眼跟著他闖南走北差不多二十年的徒弟,不冷不熱道:「再拿只碗,給自己倒一碗。」

青年笑的時候會露出一嘴異常潔白的牙齒,小跑去老式竹木碗櫃拿出一隻碗倒了杯蛇酒,卻沒坐在桌子邊上喝酒,而是蹲坐在遠處門檻一小口一小口啜飲,笑容燦爛,時不時笑望向同樣淺嘗慢飲的媧。

老人瞧了他幾眼,嘆口氣,一口乾完半碗酒,臉色也微微紅潤起來,轉頭看了看角落的斧錘錐鉗各類工具以及那些弓和箭,盯著媧那張似乎沒有極少有情緒波動的臉龐,感慨道:「古語有句話,我懂事的時候就聽長輩時常念叨,『軍器三十有六,而弓為稱首;武藝一十有八,而弓為第一』,我做這一行,是命,我就算這把老骨頭散架了,也不能把這門手藝失傳了弄丟了。啞巴是我十九年前去一個叫青海尖扎的小地方撿到的孤兒,跟著我學做弓這麼多年,總算被我帶進了門,可我從不敢把他帶進大城市,那種地方,不適合我這類人生存,太鬧,太雜,一個靜不下心的制弓人是拿不出好弓的,一張弓,在我手上有281道工序,木工、漆工、畫工再到皮具製作,甚至女人的針線活兒,樣樣都要鑽牛角尖地講究。啞巴的命就是如此,你給他的,不適合他。」

「酒是好酒。」

媧平靜道:「可人,我會帶走。」

老人泛起一陣無力感,說來很荒唐滑稽,這個如何都不會超過三十歲的女人帶給他的壓迫感很沉重很壓抑,雖然她沒有他年輕以及中年時候遇到那幾個「老神仙」的壓倒性氣勢,但他很難有放手一博的衝動,難道真的是老了?老人心中苦笑,百感交集。

剃著一個平頭的啞巴眨巴著眼睛,低下頭,大口喝了小半竹葉青泡出來的白酒。

三個人陷入沉默。

媧起身,走出黃泥房子,似乎是怕陳道藏擔心,她走出源頭這個村子來到連嶺腳,找了家小店打了個公用電話,打通陳道藏的手機后,略微歉意道:「少爺,對不起,本來想後天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一把弓,可出了點問題,要拖延到明年冬天。」

電話那頭傳來些許焦急一貫溫暖的熟悉嗓音,只有簡單四個字,既沒有迫切問她身處何處也沒有噓寒問暖,卻讓掛掉電話后的媧笑如蓮花。

「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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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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