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十八回:鴛鴦兩字怎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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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卻聽見纖雲在簾外道:「蕭御醫知道姑娘回府了,來請平安脈」。

我忙揩淚自四阿哥懷中起身,稍作整理在榻幾另一側坐下,方才對著簾外揚聲道:「快請進」。

蕭繹尾隨著纖雲,弄巧,後面跟了背著藥箱的葯童,一探身進來已是先俯身問安道了吉祥,待免了禮方笑著道:「幾日不見,姑娘氣色倒好了許多」。

身邊已有伶俐的下人搬了一金穿漆雕花方凳在榻前任他坐下,「姑娘容我看脈吧」。

「我也覺著這兩日身子不似先前那般易乏了」,我攬了雲袖露出手腕放到脈診上,纖雲已取了一條柔軟滑膩的蠶絲手絹替我遮上。

蕭繹這才探手上前,調息至數,凝神細診半刻的功夫方算診畢脈細,「姑娘脈細如線,軟弱無力,氣血兩虛,諸虛勞損,皆因孕婦五臟精氣聚於胞宮,以養胎元,母體素弱,臟氣不足,氣血盡以養胎,脈氣暫不接續所致,現在雖不成什麼大的障礙,卻是日後生產的一大難關」。

四阿哥略微一驚,「可有什麼好法子?」。

蕭繹忙上前低了低身子道:「體虛血虧,不易大補,不妨拿阿膠,党參,枸杞子,黃芪,大棗一併燉了,每日喝上一碗盅,再配上奴才的方子,想必有效」,他頓了頓,微微的看著我,語氣嚴厲,「李姑娘是心氣兒高強聰明不過的人,只是聰明忒過,則不如意者常有,不如意者常有,則思慮太過,正如人常說的『慧極必傷,強極則辱』,便是醫者父母心,可也只能醫得了身,醫不了心」。

「尋常夫妻也少不得謹慎來保全恩愛,更何況是在這深宅內府之中」,我自然知道蕭繹意有所指,又見四阿哥目光灼灼的望著,忙笑道:「事來則應,事過則忘,得之不喜,失之不憂,這樣的醫囑,蕭大人可不是為難我么?」。

「姑娘如能像現在這樣時常說笑方才好呢」,蕭繹一句話說的一眾都笑了,他又俯身向四阿哥做了彙報,這才道:「若是無事,奴才便先回太醫院了,四爺不如派兩個得力的小子跟著奴才去拿葯」。

四阿哥便指了恬愉等兩個隨他同去,直到一眾退下,纖雲,弄巧守在簾外,他將我望著笑道:「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看看如今連御醫都勸你,可不能再當做耳旁風了吧」。

「哼,誰知道是不是貝勒爺暗中指使他這樣說的呢」,我垂眸戲謔的輕笑一聲,捧了軟榻上的青篾小簸籮放到榻几上,拿了其中已近完工的青金閃綠細緞腰帶,更有重要的東西早已封在了裡面。

四阿哥見狀早已是在榻板上站了起來,我捏著腰帶在他腰間微微丈量了一下,因不識他慣常的尺寸,正好藉此看看在哪裡鎖扣會最好,「這上面的百蝠流雲紋可都是我一針針綉出來的,雖不比府中福晉,格格的奉上的金銀細軟,卻好歹是我的一片心,貝勒爺可不許辜負了才好」。

他默默地盯著我,片刻方才笑了,「出其東門,其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之後便是十月入秋了,四阿哥雖與隆科多通了書信,告知顧盼兒的存在,只或許是因為佟氏一脈隸屬八爺黨,他為了避嫌,對這件事並不熱心①,得我萬分懇求方才替顧盼兒除了賤籍,我看那顧盼兒行事穩重,也沒有勾欄女子慣常的風塵之態,與驚鴻又頗為交好,便暗中借了四阿哥之名求了戴鐸說服京中一清貴之家收了其為義女,為將來能進入佟府謀些便利,顧盼兒由此視我為恩人,就連隆科多都封信向四阿哥表了感激。

所謂的金秋十月,正是碩果進倉,天高氣爽的時節,四阿哥是十月三十日的壽誕,他雖例行節儉,可畢竟貝勒身份尊貴,提前幾日府上便張燈結綵,就連十三都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替他慶生。

這一日早早的用了飯,尚不到卯正三刻(大概六點四十五左右)我便老實的坐在梳妝鏡前,勻面上妝完畢,纖雲左右打量一番,方才探身上前,笑道:「姑娘想梳個什麼髮式?」。

「難道還有其他講究不成?左右梳個牡丹頭,百合髻,元寶頭的高髻看著喜慶就好了」,我握了她的手在掌中,「手還是這樣涼,你剛受了風寒,合該好好養者,何必事事都要親為呢?」。

「姑娘是頭一次在家宴上正經露臉,好歹也略打扮打扮,其他的丫頭,奴才總不放心」,她拿著嵌玉芙蓉象牙梳的手指略頓了頓,笑道:「奴才前些時候在柳夫人那裡學的朝雲進香髻瞧著不錯,只是把後面梳成燕尾,姑娘覺著怎樣?」。

我忙搖頭,「那可不好,今日參宴的多半都是滿裝,我一身漢服本就打眼,再這樣張揚豈不招搖,叫我說就不該參加什麼家宴,我無名無份便已有了身孕,合該著悄悄的不讓人注意才好,又何必腆著臉上前叫人作踐呢」

「這是什麼話,府上誰人不知,姑娘受封不過是早晚的事,再說了,姑娘進府也有四五年了,竟不曾發現咱們貝勒爺最是鐘意漢人女子的②?」。

我正拿著一副白玉蘭翡翠耳環在耳邊比劃,驀然頓住,卻聽她繼續道:「其他貝勒,王爺府上的正側福晉多半是正宗滿室出身,即使偶有的漢軍旗也是還未入關便已抬旗入滿的,獨獨咱們的貝勒爺是個例外,當年耿格格進府時寵的那樣,也不過是這兩年方才淡了下來,我們滿人雖已入關近百年,卻始終不如漢女溫婉可人,有許多意趣」。

清康熙年間漢人復國的呼聲依舊是此起彼伏的,禁止滿漢通婚的要求不如清初那般嚴格,雖有漢軍旗秀女入宮為妃,位分卻並不高,多半是常在,答應,康熙有二十四位妃嬪,其中滿蒙各十,兩名回人,兩名漢女中位分最高的貴人,也不過是生了十八阿哥才進的位。

「既然這樣,就按你說的髮式梳吧」,我自然聽出了纖雲話中的暗示,不知可是四阿哥暗中授意,卻也不想開口問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是偶聽福晉提起過你的身世,你祖上原是哪一旗的?」。

她柔美的臉上微見黯然,垂眸抿唇輕聲道:「奴才本是滿軍正白旗,只是後來族人獲罪,殃及全府,沒入辛者庫為奴,後來貝勒們年長,離了阿哥所自行建府,這才被內務府撥來伺候」。

我見她面色如常,心中的苦楚倔強的一絲不泄,不覺同情的看著她道:「府上親人可還有在京中的么?若是那日得閑只管去瞧瞧他們」。

她掩唇輕咳一聲,半晌方才感激的輕輕搖頭,「他們剛到寧古塔,天寒地凍的,熬不過早就去了,只剩一個嫡親的弟弟,在當年兵丁抄家時被奶媽抱出了府,奴才找了幾年,想必也是不在了」。

她口中說著傷心事,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止,先是將我的頭髮分股擰盤,交疊於頂上,拿一嵌蕉葉碧玲瓏翡翠梳背綰了,想必見我也沉默著,忙強笑道:「今兒闔府喜慶的日子,姑娘千萬別因我的話壞了心情」。

正白旗是滿軍中的上三旗,原是由皇帝督率的親兵,若不是朝堂變故,她必然也是身份尊貴的閨閣小姐,我心中只是一味的為她抱不平,對福禍只在一瞬的感慨,從未想過她話中暗藏的蛛絲馬跡對我的以後的人生是怎樣的影響。

她一面說著又將府上拜壽的規矩向我講了,待梳妝著衣完畢,已到了辰時二刻,想著纖雲剛吃了葯躺著渥汗最好,便強留她在院中,只帶了弄巧並一個二等小丫鬟出了院門。

路間甬道旁都有丫鬟守著,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的樹木之上都用整幅或大幅金色,紅色布帛做成的壽幛,上面是由小篆寫著的祝賀壽辰的吉語賀詞。

正堂中一流的紫金漆楠木案几上擺著捧壽枝,壽桃,壽麵等,屋內熙熙攘攘的女子說笑的聲音,我攬裙探進去,卻見四阿哥正坐在同色的紫金漆楠木扶手椅上,一應的妻妾各坐兩側,烏拉那拉氏看到我笑道:「快來,就只剩你了」。

我忙快走幾步在正中站下,身側早有伶俐小丫鬟放了竹褐色留香軟墊到我跟前,我忙在其上跪了,弄巧她們也一併跪下,我雙手伏地磕頭道:「奴才祝貝勒爺年年歲歲春常在,順心如意耄耋至」,一面側身對弄巧道:「快把我的壽禮送上」。

①:應該說四阿哥此刻對帝位還是沒有覬覦之心的,因為畢竟這時候太子和八阿哥呼聲最高,就連十三阿哥都要比他更得聖心,雖然有女主或多或少的暗示,卻還沒有激起他的奪嫡之心。

②:在博物館中有一副《雍正十二美人圖》,有人說上面畫的十二個女子是雍正的妃嬪,都是做的漢人女子的裝扮,筆者是由此推測的,不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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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伶俐不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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