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混亂

局面混亂

將軍府荷花池畔

此刻不再亭亭的荷葉盡職盡責的展現著一次生命的開始與結束,所有人都認為它們會在不遠的將來重生,周而復始的演繹失而復得的故事,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失去了的真的能再得嗎?

素語靜默的凝視著池中殘荷敗葉,進入眼中的卻是一片虛無,遠處蓊蓊鬱郁的松柏樹上,那隻叫做雲飛揚的漂亮鳥兒,歪著毛茸茸的腦袋,亮晶晶的小眼睛動情的望向素語,他心念一動,剛想現身,突然,一股陰寒之氣隨著一股黑煙,憑空迅速瀰漫開來,形似一隻巨大的手掌,如同捉住黑夜裡樹上棲息的知了般,輕而易舉的捏住了雲飛揚的脖子,接著一副冷酷的面具泛著寒氣閃現,一同出現的還有低沉的冷笑,笑聲透著死亡的氣息,如同寒夜曠野里的幾聲鴉鳴。-www.-那面具與巨手一閃便不見,彷彿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同消失不見的還有那隻被捏住脖子的鳥兒。

素語對近旁發生的這一切,絲毫沒有察覺,此刻她的腦中如迷霧籠罩般混沌,將軍府上下轉危為安,似乎沒有人記得曾經發生過什麼,完全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是……她為什麼會很傷心?她使勁搖了搖頭,刺殺太子一舉為什麼會如此順利?他好像根本就是在求死……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不會的!素語覺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沼澤,慢慢的下沉,被縛住了手腳,最後甚至連呼吸都難以暢快。

「咕咚」一聲,一顆石子輕巧的投入清澈的水中,魚兒應聲逃竄。

只見玉燕將長長的裙裾全數捆在腰間,只露出白色的長褻褲,一臉漠然的兩腿一彎一屁股坐到素語身旁,懶懶的抬眼:「真是煩人,走到哪裡掃到哪裡!難道我是專門負責掃地的嗎?」

素語看著玉燕這幅模樣,只輕輕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玉燕腿一伸,斜倚著池畔假山石,面無表情的看著天上雲朵,「你已經沒得選擇了。」

素語一驚,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只要你還有放不下的人,就不會逃脫嫁給他的命運!既然結果都一樣,又何苦逃?嫁給他吧!」

「真的無路可選了嗎?」與其說素語是在問玉燕,不如說她在問自己。

「你能放下一切嗎?」玉燕隨手拔下一根草莖銜在嘴裡,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一切?」

「你愛的人,他們才是問題的根源。」玉燕將咀嚼了幾口的草莖,全數吐到了地上,搖了搖頭。

這句話像一根銀針輕巧的挑撥了一下素語的神經,她不得不承認玉燕說的是對的,如果自己不愛,便仍然是那個無法無天,無憂無慮的小仙女,便不會有今天患得患失,舉棋不定的痛苦,原來愛的附加條件便是痛,可是為了愛,雖然痛著卻很快樂,付出也滿足。

素語像個受委屈的孩子蜷縮在玉燕的身旁,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美麗的畫面,這美好里有那個會假裝生氣的爹爹,那個軟弱可欺的娘親,甚至那個帶給她無盡迷茫的太子……

「其實,你可以離開。」玉燕枕著自己的手背,仰望那天空,自從她吃下解藥,最喜歡的便是看著空曠的天空,她似乎一下子由傻子變成了智者,對一切都看的明白透徹,「只要從此消失,便沒有什麼可以再威脅到你。就怕你不捨得!」

人世間的事,不過舍與得二字,有時你不得不先舍才能得,如果不舍又憑什麼得?也許這就是紅塵的遊戲規則。

素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好像並沒聽到,但玉燕卻知道她已明了,因為玉燕分明感到身旁之人輕輕的顫抖著。

是呀,有多少人明知愛是條沒有歸途的路,可又有幾人能輕易轉頭離開這條路,不再愛?

素語空洞的眼神遙望遠處尖尖的樹頂,牙齒咬住下唇,越來越緊,她在自己紛亂的思緒里迷失,迷失……

玉燕挑一挑右邊的眉毛,眼角的餘光迅速的掠過這個迷茫的當局者,眼神中閃出看好戲的意味,一字一頓的丟出這樣的話:「如果我告訴你,你中了那個人的計謀,錯殺了太子,你會怎樣?」

素語心頭一震,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鑰匙,恰好和她心裡一直揣著的那把鎖眼,嚴絲合縫,她一直壓抑著這個念頭,因為當一個人盲目不顧一切的去做了一件事,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就是自己做的所有都是一個錯誤,可是不願想起,抑或不敢想起,都只會讓這個念頭像鑲入心頭的荊棘,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

玉燕饒有興趣,又近乎殘忍的看著素語的神色迅速變得慘白,而後好像很滿意自己所看到的畫面,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無可奈何的說:「你沒有選擇,明知是錯,你也必須去殺太子,因為想要得到你的那個人不是你我可以對付的。」

素語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波瀾不驚的水面,眉頭在一點點皺緊,笑起來像新月般明媚的眼睛此刻緊閉著,有那麼好一會兒,她就彷彿一尊雕像,而後,她的胳膊抱緊雙腿,深深的埋首,突然她猛地睜開眸子,眸子有了明亮的色彩,透著堅定的光亮,如果這便是人世間,如果真是無路可走,哪怕荊棘遍地,就是踩,她也要踩出一條路來,為了她愛的人。

她彷彿一下子就長大了,就像一粒種子,一旦它根植於地下,它發芽,它成長,風兒便不能再像往昔一樣擺布它。

能讓一個人迅速長大的從來都不是快樂,而是痛苦,就像嬰孩,只有結結實實的摔幾跤,才知道路應該怎樣走,所以痛苦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摔倒就不再爬起。

玉燕懶懶的閉合眼睛,很滿意自己話語所起的作用,接下來她要做的只是等著看戲了,在她看來平靜的生活太無聊,一帆風順的人生是最乏味的人生。

夏蟬嘶鳴,聒噪不安。

低悶的風掠過肆意瘋長的柏樹,它慵懶的抖幾下樹梢,一隻孤零零的鳥蹲伏在蔥鬱的枝椏間,彷彿以為自己生來就是一個松果,安守著自己的本分,一動也不動。

突然,它像是被什麼驚動,抑或只是夢醒,毛茸茸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急急的震動翅膀,想要飛走。

空氣中憑空就瀰漫出一股褐色的煙霧,瞬間越來越濃重,變成了一隻黑手,一隻粗壯滿是青筋的手,如同捉住夜色籠罩下樹上的知了一般,輕而易舉的捏住了那隻鳥細細的脖子。

接著,順著那隻手,一個戴著白銀面具的男子漸漸清晰起來,雖然泛著寒光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臉龐,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可從他低沉的冷笑聲中,清楚的透出不可一世。

這幾聲冷笑就如同寒冬曠野里隨著凜冽的風四處掃蕩的鴉鳴,狠狠的把一個盛夏拽進來了嚴寒。

他說話了,聲音肅殺凌厲:「你真的以為魔尊是浪得虛名?你也太小覷我了。」

話音未落,呼啦一下,一切就如同夢中的幻想,全都消失不見,連同那隻被捏住脖子的不知名的鳥。

千年冰封的雪山,世界的盡頭,蒼茫的白是這個時空唯一的顏色。

突然出現在這廣闊無垠中的是一襲黑衣,他的拇指與食指輕輕鬆開,手中的鳥兒瞬間幻化成人型。

他輕蔑的語調成了這雪的世界里迴旋的音律,他說:「就憑你,也想壞我的好事?」

一個白衣勝雪的俊俏男子,彷彿從雪中長出來一般,美好的讓人不能側目,他就是雀妖——雲飛揚,他不甘示弱的眯著眼,雖然剛才已然明了自己連魔尊兩根手指都打不過。:「是你的好事也是別人的慘劇!你還真是對得起一個『魔』字」他漫不經心的彈彈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副剛剛碰了什麼極其噁心東西的樣子。

「你一直這麼嘴硬嗎?」一向被奉承諂媚慣了的魔尊並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妖精居然還會頂嘴,他眼眸一眯,臉上的面具,在這冰天雪地里,寒光四射。

「你一直這麼臉硬嗎?」雲飛揚微微一笑,指了指魔尊臉上的白銀面具,「別裝了,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的臉長的很娘,所以……羞於見人?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魔尊勾唇一笑:「看來,我的確是小瞧你了。」他並沒有被激怒,只有不自信的人才會輕易的妄自菲薄,對別人的評價意見耿耿於懷,而如此狂妄自大的他,如何會被一個在他眼裡螻蟻一般的小妖所左右?他一副欣賞的表情打量了一眼雲飛揚。

「承讓,承讓……」雲飛揚眨眨眼,促狹的看著他,「小白,多可笑的名字!你怎麼不幹脆叫小白臉?不是更貼切嗎?」

「彼此彼此嘛,我起碼一直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麼,而你呢?」

「知道又怎樣?不是一樣得不到?」雲飛揚嘲笑著,明知自己與對方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真正較量起來無絲毫勝算,但是便是死又如何?死並沒有讓他害怕退卻,可是一個念頭卻不斷衝擊著這份赴死的決心,如果自己死了,素語會傷心嗎?真正讓人痛苦的不是一瞬間就可以完成的死亡,而是死者的不甘,與生者的不舍,雖然沒有幾個人真正的擁有過值得的人生,可是當彼此想到從此不會再相見,那些存在並被無視過的日子一去不回,讓自稱是大自然主宰的人類承認自己在自然面前的無能無力便是痛苦的根源。

魔尊狹長的眼角露出淺淺的,顛倒眾生的笑:「區別在於,得不到對死人來說是永遠,可對一個活的生龍活虎的人來說就完全不同了,此刻,你認為我們……」他巧笑倩兮,指了指自己與雲飛揚,問道,「誰會是死人?」

「這可難說了……」雲飛揚一聳肩,一癟嘴,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因為……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可有些人活著卻早已死了!」

「那我們就來看看,你是活著已死,還是死了還活!」魔尊說著優雅的擺出請的姿勢。

在魔尊瞬息變化的神色間,滿天飄灑的雪花,瞬間活了一般,它們帶著自己被賦予的使命猶如飛蛾,密密匝匝圍繞著無邊無際雪原上的兩人,越轉越快,快到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出那裡有什麼特別,它們與白茫茫融為了一體。

似乎也只在剎那間,它們匆匆散去,如春天柔弱無力、隨風擺布的柳絮,把自己託付給春風,靜靜的四處漂浮。

已塵封萬年的寒冰湖面,幽幽的閃著刺目的冷光,彷彿一隻洞悉萬物的眼眸,漠然的看著衣袂飄飄的魔尊和那隻似乎已經凍僵了的鳥。

魔尊綻放一個足以勾魂攝魄的笑容:「你現在倒是說說自己是活著已死,還是死了還活著?」

冰層上的鳥動了動瘦弱的爪子,卻終是無力站起,他圓睜的眼睛怔怔的望向雪原深處。

「放心吧,你不會死的,我怎麼捨得讓你就這麼死去?我還要讓你祝福我和素語白頭偕老,要讓你親眼看著素語高高興興的嫁給我,與我相依相伴,知道天荒地老。」魔尊輕輕的踢了一腳一動不動的雲飛揚,姣好光潔的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瘋狂的說,「是不是很美好?可是你只是一隻鳥,只能是一隻鳥,一隻半死不活的鳥,是不是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魔尊仰頭大笑,在他一浪高過一浪的笑聲中,湖面上層層疊疊的寒冰紛紛裂開,一道道縫隙中涌動出一股股力道十足的水柱,直衝雲霄。

「為什麼我會不開心?為什麼?我明明打敗了他,明明清除了所有的障礙,可是為什麼我會不開心?」

他征服了所有的對手,可是忘了他要征服的從來都只是一顆心,一顆從來就不曾屬於過他的那顆心。

雪一直下,大片大片的從天上落下,而後歸於茫茫的虛無,無聲無息。

他伸手,接住幾朵,美麗的白花,瑩瑩涼涼的感覺襲上心頭。

魔尊要成親了,令各類妖魔競相奔走相告,紛紛猜測能讓不可一世、獨來獨往的魔尊拜倒的女子會是何方神聖,有人說她是天庭仙子,也有人說她是女媧後人,還有人說她擁有一件上古神器威力無窮,一時間眾說紛紜。正當他們成群結隊的準備好禮物,準備一睹芳容時,魔尊卻下令一切從簡,婚宴取消,說是新娘子強烈要求的,這個消息更是在妖魔界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個新娘子不但手段高明,就連喜好也與一般女子不同,更不同尋常的是一直我行我素的魔尊居然會唯夫人命是從,這真是令萬千女妖女魔不由心生忌恨。美若晨星、一笑傾城、顛倒眾生的魔尊居然心有所屬,而且還死心塌地的屬了,這是多麼讓人絕望的事。

如果說有一個地方可以和金碧輝煌的天庭相媲美的話,那就是此刻素語與魔尊身處的這座位於無相頂峰的宮殿了,它是魔尊親自督促修建的,可以說是個縮小版的天庭,不……也許比天庭更奢華一些。

「夫人,你可喜歡我布置的這處所?」魔尊眼眸里溫暖如春,彷彿這一問完全是多餘的,這麼奢靡的住處沒有人會挑出毛病。

他痴迷而滿足的注視著喜榻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眼前一片紅彤彤,紅的那麼不真實。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可以說毫無過人之處的女人,怎麼就輕而易舉的征服了自己?從此甘心做了她的俘虜,為了她,無論自己去做什麼都這麼甘之若飴。只求時時刻刻有她相伴,只要能看到她明媚清澈的笑容,心中堆積堵塞的冰霜也瞬間春暖花開,這種感覺是那樣的充實、安寧、滿足,彷彿守著她,便不再需要上天入地的任何一物,從此她便是天地間他心中的唯一,他發誓要用一生來愛她。

有人說,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動機,甚至不需要對方回應,也許這就是愛的魔力,說不清道不明,卻割捨不下。也許他愛上的不是這個人,而是愛上這個人的那份感覺。

鮮紅的蓋頭下素語緊閉了雙眸,長而密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令人緊張不安的事情,光潔白皙的指隨之握緊,嫣紅的指印深深的嵌入掌中。

「夫人……」魔尊柔情似水的呼喚著,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沙啞,一向目光犀利的魔尊,此刻似乎被喜悅沖昏了頭,並沒有亦或是選擇了忽略新娘子這一反常的舉動。

誘惑的氣息,柔柔的在這夜色里如漣漪一圈一圈的飄蕩開,他沉醉在自己親手編織的美夢裡,無法自拔,這美景里有舉案齊眉,有歡笑嬉戲,有兒女成群,有子孫滿堂,有天長地久,有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所有美好與快樂,可是他恰恰故意忽略掉了她的真心。

突然,一把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破了他的夢,所有的美好猶如陽光下的泡沫,閃著耀眼的七彩光,卻終抵不過現實。

他低頭看看自己胸前插著的那把莫名其妙的的匕首,然後恍惚的看著他的新娘子,表情獃滯,猶如一個剛剛從夢中驚醒的人,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又是一刀,素語狠狠的拔出,又刺入,連刀柄也沒入血肉。

這是一種怎樣的恨?

「為什麼?」他輕輕的按住她瘦小的肩頭,捨不得用力,他喃喃的問,眼眸中晶瑩糅雜著狂亂與心碎。

素語苦澀笑:「為什麼?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為什麼你偏要為難我?為什麼要害我失去一切?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

「因為我愛你……」魔尊的聲音沉痛而暗啞,「因為只有我才能給你真正的快樂,只有我才能讓你擁有一切,只有我才配擁有這麼美好的你!」

「只有你,只有你,一直都是你,你有沒有想過,你想到的快樂里自始自終都只有你自己,何曾有過我?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道一下子失去所有的親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你知道什麼叫痛不欲生嗎?你知道徹頭徹尾的自責內疚有多痛嗎?對!你不知道,你這麼會知道?怎麼可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一滴淚水漫過她的眼眶,她含著淚水凄慘的笑了,笑容里滿是憐憫,彷彿眼前站著的是一個衣衫襤褸、一無所有的可憐蟲,「你又怎麼會知道親手殺死自己所愛之人的那種痛……」

她頹然向後退了幾步,仰頭大笑,任由淚水爬滿臉龐。

他沒有理會仍然插在胸口上的匕首,向素語逼近,他想抱緊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絲毫沒有在意胸口湧出的鮮血,一滴一滴淌下紅色的衣袍,清脆的敲響光潔的地板,綻放一朵朵鮮紅熾熱的花。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讓你快樂!」他像一個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的孩子,亦或是知道卻不願承認,一直推脫。

「快樂?」素語彷彿是聽到了世上最可怖的笑話,她的手指越發顫抖起來,「你所謂的快樂,就是殺死我愛的人?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這樣的愛,我還這是承受不起!」

「你會離開我嗎?」魔尊眸中的晶瑩晃動出湖水樣的深沉,聲音里混合著熱切的懇求和明知答案的絕望。

「不會。」素語堅定而冷酷的說。

「真的嗎?」魔尊喜極。

「我的心從來都不曾來過,又怎麼叫離開?」素語又是一笑,殘忍的笑,「你別妄想,我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世上最殘忍的不是不予,而是給予一個希望又生生的剝奪。

素語此刻的一番話讓魔尊心中瞬間膨脹的喜悅又剎那間破裂。就像再堅硬的石頭在烈火與冰水的夾擊下,也會四分五裂一樣,魔尊惱羞成怒了,他一揮手狠狠的捏住了素語白皙的脖子,迅速到素語根本連顫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他絕望的眸子閃著嗜血的光芒,在這駭人的光芒中,素語含著笑緩緩的閉上了曾經笑如月牙的眼眸,其實,她一直都明了,此舉的結果只有一個,她想要做的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死換的親人的一世安寧,況且與其委委屈屈的與仇人生活在一起,不如痛快的了結自己,她想起來太子臨死時的模樣,誰能說,共赴黃泉不是最凄美的愛戀?

「想死?」魔尊勾起懷中之人的下巴,凝視她帶著笑意不屈的臉龐,眼底涌動出無邊的黑暗,「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會給你全世界,只有我才能讓你快樂!」

他伸手拔下自己髮髻上的白玉簪,準確而迅猛的刺入素語濃密漆黑的發中,表情像是給心愛之人戴了一朵美麗的小花一般,然後欣賞著素語慢慢松垮下來的表情,「從此,你便只屬於我,你的記憶中也只會有我,不會再有過去,更不會再有痛苦。」

他咧開嘴笑了,臉上淚光閃閃。

狂妄自大的笑容又一次恣意盛開在他絕美不可方物的臉上,是的,只要他的素語沒有了過去,他仍然可以讓她完全屬於他一個人,就像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如果沒有了原本的筆墨,又可以重新上色,畫出絕妙的畫作。

從月升到月落,從日出到日暮,布置一新的房間里,魔尊緊緊的抱住沉睡著的素語,下巴輕柔的抵住她的額頭,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坐在喜榻之上。

雖然他已讓懷中的人兒失去了記憶,可是卻無法讓自己忘記心愛之人沒有一丁點愛自己的事實,那個念頭讓一向自視甚高的他抓狂。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窗檯時,他懷中的人兒輕輕動了動腦袋,在他狂熱的猶如迎接新生命的注視下,她緩緩的睜開她那不染一絲塵煙的眸子,空空洞洞的看著眼前的魔尊,他若狂若痴的凝視著她,他不能也不願錯過素語注視他的哪怕一個眼神,這是她的新生,也終將是他的。他覺得只要自己夠努力,她終將與自己美滿幸福,就像這世間其他的所有東西一樣,都可以在他的努力之下,臣服於他,他的這份自信與狂妄在素語平靜安詳的目光中得到了鼓舞。是的,這才是真正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女子,他無比愛戀的輕輕撫摸起心愛之人的髮絲,絲絲縷縷纏繞在他的心頭。

「你是誰?」素語不帶一絲情感的問,那聲音讓人覺得,問題的答案其實並不重要,因為問話人對什麼都絲毫不會在意。

「我是你的丈夫,你一生摯愛的夫。」他輕柔的把素語的頭靠到自己胸前,黝黑的眸子固執的不容侵犯、

「哦。」彷彿這個音節沒有任何含義,她仍然沉睡在自己孤獨的夢裡,茫然,沒有思想,沒有表情,也沒有悲歡離合。

她只是一具名字叫做「素語」的軀殼,這真的是他愛著的人嗎?這真的是他要的結果嗎?他愛的到底是什麼?自侍無所不能,無所不可的魔尊迷失了……

從日落到黎明,從日出到日落。他靜靜的懷抱著一動不動的素語,彷彿兩尊原本就融合在一起的雕塑,不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交流。

霧氣隨著月色聚攏,越來越濃重,可他卻沒有理會。

忽然,一道金燦燦的光芒穿透這濃重的霧,如日出般耀亮了這夜的詭異漆黑。

一身璀璨的王母從這道金光中翩然而落。

「這樣有意義嗎?」王母的聲音凝重而深遠,彷彿來自遙遠的過去,卻有著穿透未來的定力。

她掃視一眼這偌大的婚房,神色里暗含著憐憫與輕蔑,帶著哲人的先知先覺:「愛只能帶來痛苦。」

魔尊像憋了一肚子委屈,他看著無邊的夜色,幽幽的低語:「你有愛過嗎?你有特別想要得到的東西嗎?你知道即將失去是什麼感覺嗎?三千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三界之主的寶座,每晚我都做著這樣的美夢入眠,我無所不用其極,我讓自己無敵,讓自己法力無邊,讓自己可以隻手遮天,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是你知道嗎?我幾乎忘記怎麼去笑,怎麼去快樂,我甚至忘了怎麼哭,我沒有了喜與哀,只剩下憤怒,無休無止的憤怒,我恨,恨自己這麼不是天庭的之主,怎麼不能讓所有人都臣服,漸漸的這怒、這恨、這夢想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想逃……」他望向窗外細密的雨滴中不住顫抖的芭蕉葉,凄慘的一笑,「可我不能放棄這個夢想,這是我唯一的夢想,如果我丟了它,那便不再有信仰,活著的信仰,一個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想要的人,活著只會是無邊的寂寞與折磨。」

這話像一隻溫柔的手指,撥動了王母的心弦,她目光流動如水般憐憫的看著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魔尊,彷彿看著另一個自己,「活著本就是一場寂寞的修行,你遇到的所有,你擁有的所有都只是暫時的。」

「過程也許是短暫的,可擁有時的快樂卻可以永恆。」魔尊對著窗外輕顫的芭蕉微微一笑,芭蕉上晃動著素語的笑臉,傻傻的笑著,氣憤的瞪著眼,無奈的……所有的這些都讓他著迷。

他笑意盈盈的繼續說:「直到遇見了她,你知道嗎?她是那麼的簡單,又是那麼的快樂,她就像不染一塵的晶石,在陽光下那麼的耀眼,她笑的是那麼的溫暖,暖的足以驅除萬年的孤寂與寒冷。是的,我需要她,這就是我的女人,我魔尊要的女人。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快樂,我生存下去的依靠。她是我的,永遠都是!我唯一的錯就是……」他目光一變,射線般迅捷的投向王母,殺人般凌冽。「就是沒有守好她,都怪你們,是你們讓我受了那麼重的傷,我要療傷而失去了她,那麼徹底……」他低頭輕吻素語光潔的額頭,一滴淚水滴落在她的面頰上,她抬頭有些迷惘的瞅著他。

他溫柔的擦去她面頰上的淚滴,對著素語甜甜的笑,儘管眼裡滿是淚水。

「我沒想到,上天入地,無堅不摧的魔尊竟也抵不過人世間的情愛,看來這情這愛是蝕骨的毒藥,卻披著美麗的外衣,讓世人信奉的不過是縱慾的假象。回頭是岸,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王母一抬手,目光不再憐憫,「愛是多麼邪惡的東西?它是人們犯錯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人們自私的借口,沾染上它的人類以愛的名義破環了世間原有的美好,讓人間充斥著痛苦與折磨,想想你都得到了什麼?快樂如此短暫,痛苦卻如影隨形,你只要沾染了這種東西,你無法左右自己的心,你不可避免的會改變,會變得邪惡、自私、貪婪。」就為了這個,她絕對不允許天庭有這種東西的存在,絕對不允許,她要保護好這片凈土,保護好自己的子民,讓他們快樂的生活,直到永遠。為了維護這一方的安寧與祥和,如果一定要有人來做這扼殺『愛』的劊子手,就讓她親自動手,她要拯救這些執迷的子民,讓他們從此遠離這種折磨與痛苦。

她一個手勢,天兵天將呼啦出現。

王母雙目如炬,厲聲道:「大膽蝶仙,私下凡塵與魔尊婚配,觸犯天規,自日起囚於赤煉台之上,日日經受烈火焚身之刑,直至灰飛煙滅,以儆效尤。」聲如洪鐘,字字鏗鏘。

眾天兵天將,紛紛交換眼色,驚異於刑罰之重,卻沒有仙將敢出聲。「你覺得憑我的能力,可否保素語周全?」魔尊眼裡噙著笑意,秀眉一挑,語氣里滿是挑釁,「難道你覺得你們能困得住我?」

寒氣彷彿隨著他的話迅速的籠罩四野,他的眸子一下子冷若冰霜,連王母都不由的在這寒氣里一顫。

「困住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心。」王母正色道,她有些憐惜的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魔尊作困獸斗,她忽然有些好奇,這個無法無天的魔尊會為了所謂的愛犧牲多少。

她眉毛一擰,計上心頭:「如果我願意饒恕素語,你願意和我賭一把嗎?如果你贏了,我可以放過素語,不再追究她犯下的一切罪過,她也不用過被天庭追殺的逃亡生活。」王母看了看魔尊的表情,繼續蠱惑道,「你不是號稱很愛她嗎?難道這都不願意?」

「怎麼賭?」

「向我證明愛的可貴。我許你與素語的情緣,但你必須用凡人的身份,證明愛存在的必要,如果你能做到,如果你能找到真愛,得到幸福,你便贏了。」

「我接受。」魔尊回答的毫不猶豫。

「不要著急答應,你可想明白了,你要證明這份愛,可是要投胎為人的,你萬年的功力也將消失無蹤,你也願意?」

魔尊堅定的點頭,眸似深潭平靜無波,讓人捉摸不透。

王母不相信的看著魔尊:「你真的考慮清楚了?不後悔?你可知道,愛不過是情慾,是人間最短暫的一種情感,它敵不過人間太多的誘惑。世人最愛的是虛名、金錢、權勢,自私才是人的本性,人間就是一團污濁之氣,這濁氣能讓身處其中的一切生靈變得邪惡不堪。知道了這些,你還要那你萬年的功力去冒險,值得嗎?」王母見魔尊不為所動,繼續說,「況且……此刻的素語並不愛你!」

「你也很好奇不是嗎?」魔尊一雙漆黑的眸子彷彿洞穿了王母的心,「否則,你又何必和我廢話?」

王母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她的確十分想看到這場有趣賭約的結果。

如果他和素語真的以一個凡人的身份走完短暫而艱辛的一生,就該深刻的體會到愛情的可悲與無奈,或許他們就會理解今天自己為什麼一定要阻止他們。

窗外,狂風裹夾著驟雨,如一個復仇的使者,狠狠的沖刷著這滾滾紅塵中的一切。

敬請期待《混世小仙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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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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