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客
大周慶豐十三年是個不好的年頭。
鄰國彝蘭是以游牧為主的夷族,重武輕文,一味崇仰火神。家事國事,事無大小,全都開壇布陣,求神降福。最近幾年,彝蘭卻人強馬壯國力日強,更是在彝蘭未來儲君---------阿伊藍的帶領下,不斷開疆擴土,打得鄰國千瘡百孔毫無還手之力。如今他已妥妥收拾好周邊,率軍壓界臨於邊城三十里處,虎視眈眈,意圖不軌。
原本大周還有幾位臣子慷慨激昂,主張拚死力戰,但是主戰派首領四皇子------景王被軟禁,不日將被賜死的消息一出,眾人決然調轉船頭,見風使舵。終於,大周上下呼聲一致,全部做好了亡國求和的準備。
大周國事衰微,任人宰割的命運昭然若揭,敵國首領阿伊藍將軍的態度倒讓人很費解。據說這位將軍是火神轉世,自降生之人便集福星、煞星於一身,短短數十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一旦被其盯上,不打得對方亡國滅族,誓不罷休。這是個讓人避之不及的狠角色,按說收拾風氣驕奢淫逸,朝政一塌糊塗的大周如同探囊取物,不料,這位傳說中的猛人帶領主力精兵駐紮在邊城城外三十里處,一連數月紋絲不動。
「依我看,彝蘭大將軍沒有傳說中的那麼邪乎,他一定很怕咱們邊城的宋將軍才不敢貿然出手。宋將軍深諳兵法,久經沙場,大將軍哪是咱們宋將軍的對手?」仙客來客棧的一桌客人評論喋喋評論說。他說的大將軍,是指彝蘭未來的儲君----阿伊藍。
另一人咂舌道:「大將軍這些年征戰的疆土豈是吹出來的?以我看,沒準大將軍根本不在軍營,彝蘭人群龍無首,所以才按兵不動的。」
「他是彝蘭的統領,他不在前線,那他在哪兒?」眾人白了那人一眼。那人卻洋洋自得,一副知情人的神氣,引得眾人伸長脖子翹首期待,吊足了胃口,才繼續說道:「那還用說?打仗多無聊,哪比得上老婆孩子熱炕頭?要我說,一定是大將軍三四年沒摸到女人,回家睡老婆去了。他再大的本事,也不過是個尋常男人!」說完,眾人哄堂大笑。
這時,鄰桌身穿裘褐的彝蘭女子羅伊手提彎刀憤然而起,紅著眼睛向眾人衝去。她長得極為俊俏,額上的一串紅珠光亮璀璨,也無法暗淡其絕代風華。羅伊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布滿血絲的眼睛堅定而冷酷,任何人見了那雙眼睛,都會明白那是一雙一旦決定絕不輕言放棄的雙眼。眾人沒有膽量再去看一眼那絕決的眼神,那明亮的刀,慌忙抱頭鼠竄,倉皇而逃。
羅伊還要再追,阿七輕輕笑著拉了拉她的衣袖,隨後又新添了一杯茶水。羅伊像突然卸去所有的不屑和憤怒,穩穩的坐了下來。她其實喝慣了羊奶油茶,不過她還是皺著額頭吞了一大口,茶葉雖然又苦又澀,她終究也沒有吐出來。
阿七不由笑道:"小姐,漢人品茶只喝茶水,茶葉是要留在茶杯中的。"
羅伊瞪著眼睛道:"大周人真蠢,難怪要打敗仗!既然不喝它,為什麼還要在水中放茶葉?"
阿七又笑了,正待解釋,她突然發現這客棧還有兩人穩穩坐著,沒有因亂而逃。他們是一主一仆,而主人正默然含笑,悠悠看向自己。
他看向這廂時,阿七所帶的四名手下的臉都紅了。阿七想起來其實那少年剛進來的時候,即驚擾起一陣驚艷絕倫的風。那少年只著一身藍袍,再普通不過,可他的眉眼,他的鼻樑,他的嘴角似乎天生帶著一抹與生俱來的傲氣和貴氣,無論他著什麼樣的衣飾,都如金玉良木,不容輕視。
不過出醜的是羅伊,他為何看向自己?
林子騰飲了一口茶,笑道:"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秦平一雙死魚眼死盯著阿七一桌,點頭道:"才子佳人千里迢迢偶遇,當然有趣。"
林子騰皺了皺眉頭,問:"你說誰是才子佳人?"
秦平仍舊直著眼睛不肯分神,道:"佳人當然是手拿彎刀的那一位,才子除了我,嘿嘿,還有誰?不過那婆娘脾氣忒大了些!其實她手下那位愛笑的小姑娘倒也不錯!"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秦平本是個乞丐,被林子騰撿回來只后,仍舊色膽包天。幸好秦平膽小的很,也就嘴上得點便宜,不至於惹出什麼禍事。
林子騰若有所思道:"你覺得那倒茶的小姑娘一定是手下嗎?"
秦平這才回頭道:"少爺您就從未給小的倒過一杯茶,而且我穿的還很寒酸。"
林子騰不以為忤,反而展顏笑了。不錯!秦平說的很對,僕人會跟主人斟茶,僕人衣著簡樸。那位小小的姑娘長發梳肩,只在尾處用一根麻繩胡亂綁了,沒有零星飾品。當然她穿的也很簡單,單從這兩點上看,她確實應該是一位身份卑微,命如草芥的小丫鬟。可這世上絕沒有僅一個微笑就能阻擋主人的下人,也沒有用一杯茶就能卸去主人全部怒氣的奴僕!如果有,那當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阿七前前後後想了一遍,眼神突然一動,用彝蘭語說道:"我們回房吧!"
羅伊道:"我剛覺得這茶葉吃著不錯,我還想、、"
阿七沒有再說話,仍是輕輕曼曼的笑,羅伊隨即不再爭辯,亦點頭笑道:"好,咱們這就回去。"
待關上房門,阿七環視眾人一眼,目中卻是從未有過的警覺,道:"以下我要說的幾件事,請大家務必銘記於心!"見所有人都一臉肅穆的認真在聽,阿七這才繼續說道:"第一件事即是,方才吃茶的那位少年發現我與羅伊小姐主不主,仆非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