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九節 勾心鬥角
舒娥在內室聽著皇后的這一番話,心中大為動容。雙手不由得合在了一起,微微頷首。皇后的這些話,鞭辟入裡卻又深明大義,那中間的懇切之意,更是發自肺腑之中。
皇后一言既畢,注目凝視著榮妃。
榮妃的目光似有片刻的滯澀,但隨即便換上了笑意,雙手輕拍,說道:「好,皇后說得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太后不在這裡,皇上也不在這裡,後宮中那些美人、才人、郡君、縣君、御侍都不在這裡。」
皇后看著榮妃,淡淡地說道:「靖平你在這裡。」
榮妃扯了扯嘴角,收去了臉上的笑意,說道:「看來皇后今日,是成竹在胸呢。不過,單憑一個手印,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最多——」榮妃看著皇後手中的那一張字條,冷冷說道:「是我假造了一張字條而已。」
「為什麼?」皇后凜然問道。
「沒有為什麼。」榮妃的話音接著皇后的話音,中間幾乎沒有間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為什麼。」
「你跟瀟才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皇后追問。
「她不過是新進宮的一個小丫頭,充其量不過是個御侍罷了。我回宮未久,跟她連面也沒有見過幾回,何來深仇大恨只說。」榮妃答得即迅速,又平淡,末了終於微微一笑:「相反,我還要感謝她。」
「感謝她?」皇后頗有些出乎意料:「感謝她什麼?」
「感謝她的亡故,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假造了這張字條,而將矛頭指向了林紫桐。」榮妃答得依舊乾脆爽利,彷彿在說著一件跟自己無關的話題,又彷彿她所說的事情尋常不過,全然沒有陰謀黑暗牽涉其中。
皇后和內室中的舒娥、兪氏都是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片刻,皇後方才定了下來,冷然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殺她!」
「皇后說得是誰?」榮妃揚起臉龐,美麗的面容上儘是毫不在乎的神色。
「瀟才人,木蕭夏。」皇后道。
「憑什麼說是我殺了她?」榮妃立時反問,不等皇后說話,便有續道:「僅憑那一張字條嗎?」
皇后微微一怔,隨即恍然,怒極冷笑:「原來,你要殺的是林紫桐。」
榮妃漠然一笑,說道:「是的,可是正如皇后所知,林氏乃是自殺。」
「初時你說林氏自殺是因為對上了那張字條上面的筆跡,可是既然字條是你假造的,林氏又為何非要自殺?」皇後走近一步,凝視著榮妃問道:「林氏受你所誣陷而自戧,地點又剛好是在你所住的太清樓上,對於此事,難道你不需要給出一個解釋嗎?」
「我的解釋,皇后相信嗎?」榮妃若無其事地拂動手中的錦帕,片刻,發現皇后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一笑說道:「好吧,據嬪妾所想,雖然我當時假造字條,是為了嫁禍給林紫桐,可是世上的事情偏有如此湊巧的,林紫桐便果真是約了木蕭夏到假山上,然後將她推下去的那個人。正所謂天網恢恢吧,林紫桐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被我發現了,所以無法可施,只好自戧了結。嬪妾的初衷雖然不好,但嬪妾甘願受皇后的責罰,至於林紫桐,如此留下了一條命,卻是便宜了她。其實殺人償命,她卻不應苟活了……」
「靖平!」皇后一聲低喝,打斷了榮妃的話。
榮妃愕然看著皇后,說道:「皇后可是又什麼事情嗎?」
「你自覺你的解釋,我應該相信嗎?」皇后問道。
「若我覺得皇后應該相信,皇后便會深信不疑嗎?」榮妃微微冷笑。
皇后淡然一笑:「若連你也覺得不可信,我更不能相信了。」
榮妃疑道:「什麼?」
皇后道:「你說的這些話,你是否自己也相信呢?」
榮妃道:「這是自然。」
皇後點了點頭,對榮妃道:「是了,若事實本是如此,便沒有相信不相信的說法。只有與事實不相符的話,才會有相信不相信一說,榮妃,你說是嗎?」
榮妃笑容登斂,雙眸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忽然連聲冷笑道:「皇后是實在沒有話可以說了嗎,竟然連這些也想到了。本以為皇后永遠便是端莊大度之人,卻不承想連這樣審訊逼供時勾心鬥角的小伎倆也會用上。」
皇后對榮妃的笑語只是漠然以對,只看著榮妃道:「榮妃,你還沒有答我的話。」
榮妃的眼光游移在這坤寧殿的正廳里,心不在焉地說道:「皇后想讓我怎麼回答呢?」一句未完,已然站了起來,輕輕撣一撣衣袖,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林紫桐觸牆自戧便是伏法認罪。那個時候我可不在太清樓,再場的是林紫桐的丫鬟,還有太後身邊的嬤嬤,眾人皆可作證,我沒有絲毫逼迫於她。那麼——」
榮妃一邊說著,一邊移動腳步往外走去,聲音漸漸變得飄忽:「除了認罪,再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不是嗎?」
皇后看著榮妃鵝黃色的裙裾搖曳在厚實的織花氍毹之上,沉聲說道:「有。」
榮妃驟然止步,回首轉身,臉上是明媚的笑意:「嬪妾洗耳恭聽。」
皇后道:「你隨我過來。」
看著皇後轉身離去,榮妃有一瞬間的猶豫。然而一怔之下,隨即便跟了上去。
便是在皇後方才坐著的正位旁邊,有一架五折的蘇綉屏風。這本是夏季所用之物,如今已是深秋,刺繡的屏風看起來與地上厚重的氍毹和座位上的錦繡靠背看起來,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皇後站在屏風前面,回頭對榮妃說道:「你自己看看。」
榮妃看了看皇后,略一猶豫,轉到了屏風後面。不過是一瞬之間,榮妃一聲驚呼,緊接著便從屏風後面退了出來,一隻手微微顫抖,卻還是指著屏風裡面。
皇后說道:「相信不相信的話,問問她如何呢?」
榮妃看了看屏風後面的人,又看了看皇后,滿臉皆是驚懼惶恐,只是遲疑地問道:「她……她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