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赴蜀道上 第一節 冤家路窄狹路逢
「救命啊……」文劍良在馬背上忽然聽到有女聲呼救,循聲找人,真是冤家路窄,那女子竟是昨天的鐵轎少女(且這麼稱呼她),一條蛇纏在她腳踝上,一看就知道是條沒經驗的傻蛇,纏在腳上能纏死人?
文劍良傻愣愣地在一旁笑,笑得叫人一聽便知不懷好意,他心下知道『纏人非毒蛇,毒蛇不纏人』的道理,因為倘是毒蛇,它只須在獵物身上咬一口,然後退到一旁等獵物死透再上前飽餐一頓即可,無毒蛇沒有這種先天優勢,只好用牛力氣將獵物纏死,文劍良一副幸災樂禍模樣,只因知她並無危險,鐵轎少女卻嚇得一動不動,花容慘白,怕那蛇大哥纏得累了,順口在自己身上先吃口點心,然後毒氣攻心,那可乖乖不得了。她橫了文劍良一眼嗔道:「傻小子,還不幫本姑娘把蛇兒弄走!」文劍良氣適神閑地道:「哪有求人用此等語氣的,你說什麼我可沒聽見。」
鐵轎少女柳眉倒豎,只覺那蛇愈纏愈緊,心中忖道:「好小子,哪天落在姑娘手裡,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心中想著,臉上卻露出嫵媚的笑容柔聲道:「公子,請你幫小女子將蛇弄走,小女感激不盡,定有厚禮相謝!」
文劍良焉能不知這刁蠻丫頭的『厚禮』為何物,只怕『薄禮』都難於消受!他依舊笑道:「你說什麼我還是沒聽見,不過倘此刻有人叫我『好哥哥,親哥哥』我可能就聽得見了。」他的話已挑得很明了了,鐵轎少女粉臉微變,便要發作,又一想:好婦不吃眼前虧,先逃過眼前一劫,日後報仇機會多多,還怕他上天入地不成?先違心叫一聲,日後定要他加倍還來便是。不過對著這個只除有點帥氣,『行經卑劣』『手段下流』的『無賴』,這『親哥哥』三字怎生叫得出口?
她舉眉瞟了一下文劍良,他正優哉游哉地閑踱,東張西望,雅似閑庭信步。鐵轎少女在心裡罵了十餘聲死小子臭小子,覺得夠抵消這聲『親哥哥『了,才微啟檀口,輕聲道:「親哥哥」言罷雙頰不禁緋紅。
哪知文劍良渾似不聞,仍在踱他的步,鐵轎少女不由怒從心生,叱道:「喂,人家已經叫了,你想抵賴不成?」文劍良裝出詫異模樣:「你叫了什麼?」他指著樹上鳥兒道:「我剛才只聽到鳥兒叫。」
其實以文劍良內力修為,方圓數丈之內的聲音哪逃得過他耳朵,但這懲戒這刁蠻丫頭的大好時機,他怎會輕易放過?鐵轎少女自知聲音雖微,他卻定是聽到了的,讓自己再叫一次,明顯是在占自己便宜,但有甚法子,正在求人家嘛!她貝齒咬緊,一字一字恨恨地道:「親——哥——哥——」接而又道:「你若不是聾子,自當聽見了吧?」文劍良嘿嘿笑道:「聽見了聽見了,倘我不幸真是你哥哥,也要被你的稱呼嚇跑!」
鐵轎少女氣得心肺欲炸,瞪圓杏目,櫻唇嘟得老高,文劍良痴痴望著,她這模樣與娟兒何其相似,他不由心下悲愴,竟而木訥呆立,鐵轎少女與他大眼瞪小眼,對峙一陣,方才覺得如此看著一陌生男子似有不妥,她低下玉面道:「臭小子,還不快為本姑娘弄走蛇兒。」
文劍良此刻正憶著與娟兒的般般前事,被她猛地打斷方才回過神來,權將鐵轎少女當成娟兒吧!他感從心發地道:「你發怒時模樣兒真美!」聽他如此直剌剌地贊自己,不禁心下竊喜,嘴上卻道:「本公主執鞭打人的模樣更美!」文劍良哈哈一笑,心中悲戚暫告煙消雲散,道:「那我有空倒要領教領教!」鐵轎少女淡淡一笑,意思是到時恐怕你想不領教都不行!
文劍良不禁心裡暗笑:文某以整人為生,憑你那粗淺道行想跟我斗?先給你個下馬威再說!於是一拍腦袋道:「哎啊,不妙!」鐵轎少女心下一凜聲道:「公子何出此言?」文劍良顫聲道:「不怕姑娘見笑,小生也怕蛇,蛇……」鐵轎少女不禁又是好氣又好笑道:「你不會用手中劍,將它一劈為二?」
文劍良道:「善哉!善哉!小生所學乃老黃之道、慈悲為本,從不妄生靈,況小生手無縛肌之力,這劍是個裝飾罷了!」鐵轎少女素聞中原儒生皆方形頭巾,雕鏤寶劍,倒也不容她不信,她急道:「那便如何是好?」立時覺得那蛇纏得甚緊。
文劍良見她俏臉脹紅,嬌喘不斷,那股不可一世的神氣早已飛出九霄雲外,約莫她吃足苦頭,才將他早就想好的那一套搬出來:「倒也不是無法可行。」鐵轎少女抬起俏臉,滿面懇求之色,文劍良道:「小生略涉醫典,唐人孫思邈的《千金方》載得一方曰「以湯淋之,無湯,則——」很明顯,在這荒郊野外,哪來的湯(熱水)?當然是另一方法了,鐵轎少女急道:「則如何?」文劍良邪笑道:「褻瀆莫怪。書曰:則令人尿之。」鐵轎少女粉臉通紅道:「可還有方子嗎?」文劍良道:「書上所載,僅此而已。」鐵轎少女見他賊兮兮的模樣,認定書上的記載一定不「僅此」,定是他避而不說,於是瞪著他,似想從他臉上挖出他的話可信者幾分。
文劍良道:「小生可要解開腰帶啦,姑娘捨不得閉上眼,想看是怎的?」鐵轎少女只覺臉上熱得發燙,啐道:「下流!」文劍良滿臉無辜道:「凶丫頭,我脫了衣裳,可是你佔了便宜,怎反倒誣我『下流』,罷罷罷,你在此等候不『下流』之人前來相救吧!」言罷回頭便走,鐵轎少女一想,若等下一個人來大概只會看到一堆白骨上盤著一隻吃得飽飽的大蛇吧,只得委屈地道:「喂……你……回來!」
文劍良回過頭來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顯是閉得過緊了,文劍良輕掣出烏龍劍,揮劍如電,蛇身扭成三圈,他這一劍將三圈皆解開,蛇成四截,繼而又被他的內勁激射到一旁,由於這一劍一激皆速,鐵轎少女身上竟沒染上半點血污,文劍良拾起蛇頭,擺到鐵轎少女面前,道:「姑娘可以睜開眼睛了。」
文劍良斬蛇時,鐵轎少女心中始終念著四個字「下流無恥」「無恥下流」此刻聞得可以睜開眼,才覺得腰間的束縛果然沒了,只奇怪怎沒濕漉漉的感覺,奇怪歸奇怪,眼還是要睜的,她猛地睜開睜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卻見一個血淋淋的蛇頭,猶吐長舌,嚇得她七魂三魄去了六魂兩魄,她軟綿綿往後躺下,竟是暈了。
文劍良搖頭道:「剛才還兇巴巴的,膽子怎恁小?」本來只想賺她一聲尖叫,不想差些要了她小命,再過一個時辰,夕陽在山頭搖搖欲墜,她卻不知還要暈到什麼時候,又不好摟著個大姑娘去投客棧,但晚餐總是要吃的,就地獵殺小獸小鳥雖不難,但身上沒帶火摺子,總不成茹毛飲血。到鎮上去買食物是唯一的出路了,但任耶律大公主孤身躺在野地里,倘遇上野獸,豈不害了她性命?
他輕輕橫抱起鐵轎少女躍上一旁的參天大樹,但覺懷中的一段溫香軟玉散發著少女馨香,氣吐如蘭,不禁道:「好俊俏一個美人兒,偏生性急若豹,孤傲不可一世。」將她放在一個枝椏之上,自語道:「野獸是無虞了,倘再遇上一條蛇,那是卿命該絕,須怪不得我。」言罷微一傻笑,躍到樹下,走了數步,忽然想到她若翻個身摔下來豈不等同跳樹自盡?於是扯些野藤將她的腳綁在樹上,本想將她膝蓋也綁在樹上,這樣她整個人便固定在樹上了,又一想,還是不必了,他惡作劇地道:「你最好別翻身,一翻身可就成了頭下腳上的倒掛蝙蝠了,嘻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