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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述之趁著夜色穿街過巷,好幾次差點被搜捕的官兵捉住,好在都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最終在許府門口停下,輕輕叩了叩門。

門很快打開,王述之道:「有勞通稟許大人,就說王某求見。」

京中多數人都是見過他的,更不用說達官貴人府中那些機靈的奴僕,那人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倏地瞪大眼,透著幾分慌張,賠笑道:「回丞相的話,大人不在府中,他出去了。」

「出去了?」王述之微微眯了眯雙眸,「天還沒亮,許大人這麼早就出門了?今日不是不上早朝么?」

「大人是昨日就離開了。」那人一臉恭敬,眼神卻有些閃躲。

「不要緊。」王述之輕輕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進去等。」

「哎哎!丞相萬萬不可!」那人面露焦急,抬手將他攔住,「大人一時半刻回不來,丞相進去了也是枯等,您不妨先回府,待大人回來后,小人再行稟報?」

「回府?」王述之嘴角勾了勾,目光投向他身後,「許大人不是出來了么?」

「啊?」那人臉色急變,連忙回頭,卻見身後的院子里空空如也,心下一緊,知道自己著了道。

王述之冷笑:「許大人可真會審時度勢啊!」

那人聽他這麼說,心知是瞞不過去了,躊躇片刻,硬著頭皮尷尬道:「丞相請見諒,大人當真不在府中。」

王述之眸色如冰,凝冷無波,目光淡淡地看了眼院中角落處鬼鬼祟祟的身影,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聽著身後的小門吱呀關上,唇角弧度愈深,眸中卻冷意更甚。

這一晚,京城內表面一派祥和,內里卻暗潮洶湧,普通百姓或許睡熟了不曾察覺多大的動靜,可那些混跡朝堂的老精怪卻一定是有所驚動了,畢竟他們比百姓住得離皇宮近,宮門口的大火他們未必不知曉,再加上烏衣巷那麼大的動靜,也早該察覺了。

王述之邊走邊在心中琢磨篩選,京中還有幾處府邸是他們王氏的親戚,此時想必也早已受到了控制,而那些異姓大臣,雖說是投靠王氏,但多數都是利害關係罷了,忠心的自然也不少,可他們盡忠的是老丞相,而不是他這個上任才短短几年的後生小輩。

看來,眼下最緊要的,不是考慮誰忠誰奸,而是考慮誰足夠聰明,又足夠大膽。不然進錯了府門,讓人捆起來送到皇帝跟前也是極有可能的。

天色微明,王述之穿過半座建康城,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門楣上的「陸府」二字,唇邊牽起一彎若有若無的弧度,拾級而上,抬手叩門。

門很快打開,應門的人一看是他,不等他開口便主動側身讓開,垂首恭敬道:「丞相快請進!」

王述之冷了半夜的眸子總算浮起一絲真正的笑意,微微頷首,抬腳跨過門檻,穿過中間的院子,走到前廳的正門口,見陸子修大步迎出來,笑道:「陸大人果真沒讓我失望。」

陸子修迅速打量他一眼,見他僅著一身不合體的中衣,卻依舊是氣度從容、神色篤定,忙笑著拱手:「能助丞相一臂之力,是下官的榮幸,丞相快請進。」

王述之原地站著,淺笑道:「陸大人可要想好了,眼下丞相府被圍困,幕府怕是也凶多吉少,一旦王氏謀逆的罪名落實,你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陸子修笑意溫和,眸色倒是極為堅定:「既然丞相已經從皇宮裡出來了,那這次王氏就絕對不會出事,丞相對下官有提攜之恩,下官自然要知恩圖報。」

王述之笑了笑,沒再說什麼,抬腳隨他走了進去。

二人敞開了天窗,自然不必再多作寒暄,陸子修與他隔案對坐,讓僕人送來一些點心與茶,開門見山:「丞相打算如何做?」

王述之頓了頓,眼底滑過一抹擔憂:「不知大司馬可曾掉頭回荊州……」

「下官已經著人出城打探消息了。」

「嗯?」王述之詫異地看著他,一絲疑慮爬上心頭,眸色微沉,「陸大人何時派人去的?」

「方才。」陸子修微微一笑,「下官哪有那麼神通廣大未卜先知,不過受人所託罷了。」

王述之怔了怔。

「丞相!」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這一聲帶著些輕顫與驚喜,將他耳膜震得嗡嗡作響,瞬間將他心頭籠罩的雲霧撥開,陰沉了大半夜的心緒忽地就明朗起來。

王述之急忙扭頭,怔愣地看著一身短褐的司馬嶸,見他立在在薄薄晨霧中,峻拔沉靜,一如既往的令他悸動,心頭的驚喜焦慮一閃而逝,急忙起身衝過去,微垂目光,對著他上下打量,接著手臂一伸,猛地將他抱住,一手在他後頸摩挲,力道極重:「晏清,你怎麼還在城裡?嗯?」

司馬嶸後背一緊,立刻讓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困住,崩了一夜的心弦倏然斷裂,或許是累極了,竟頭一回在他懷中軟了身子,嗓音也有些乾澀:「丞相,你沒事罷?」

「沒事。」王述之有些貪戀地緊了緊雙臂,很快將他鬆開,「是你請陸大人幫忙的?」

「是。」司馬嶸點頭,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別人,不由面色尷尬。

陸子修站在屋內,靜靜地看著門口二人親密的姿勢,眉頭微皺,卻在司馬嶸轉頭看過來時,心裡驀地一松。

那雙黑眸一直都是沉靜望不見底的,那個身姿一直都是從容篤定的,他不是元生,即便長得一模一樣,即便此刻穿著僕人的衣衫,與元生相像到骨子裡,他也不是。

司馬嶸走到他跟前,拱手道:「多謝陸大人贈衣,穿著極為合身。」

「元生在我身邊待了八年,他的身量我會不知?」陸子修笑容和煦,神色疏淡,「舉手之勞而已,只要你記得自己的承諾便好。」

「陸大人願意為丞相雪中送炭,在下銘記於心,定不會食言。」司馬嶸見王述之走到身邊,轉頭看著他道,「丞相,我們恐怕不能在此地久留。」

「嗯。」王述之點點頭,沉思片刻,微斂的眉心舒展開來,看向陸子修,「勞煩陸大人給我一匹快馬。」

「好。丞相折騰了一夜,怕也是又累又餓,不妨與晏清先用早膳,下官這就叫人備馬。」陸子修頓了頓,「不需要護衛么?」

「不必,人多了反倒不安全。」

「是。」陸子修很快吩咐下去,不僅備了馬,還在褡褳中裝了蒸餅與水,另給他們塞了一把刀、兩把匕首,俱是鋒利之物,倒的確盡心。

二人匆匆填了肚子,又在臉上略作修飾,裝作下人在陸子修的安排與掩護下,有驚無險地出了北門,一路往二十萬大軍的方向急速奔去。

司馬嶸坐在王述之身前,讓他攬著腰,略有些不自在:「丞相,我坐後面罷。」

王述之將他抱得更緊,貼著他耳際輕笑:「怎麼?你長得太高,將前面的路擋住了?」

「……」司馬嶸面色微微僵住,咳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在城外安全處等候消息便是,為何還要去找大司馬?」

王述之正要在他耳垂上輕啄一口,聞言頓住,無奈嘆道:「我太了解伯父的性子了,怕他衝動行事,還是親自去一趟才放心。」

司馬嶸點點頭,未在言語,只是行了沒多久,忽地感覺額頭一涼,頓時心生不妙,再一抬眼,果然見天上稀稀疏疏飄起細雨來,不由目瞪口呆:「什麼都備齊了,就差一把傘,昨夜看天色異常便猜到會有雨,方才臨走前卻忘了。」

「唉……」王述之摸了摸額角的雨珠,「還以為陸子修聰明,想來也不過如此。」

司馬嶸:「……」

王述之側頭盯著他看了許久,無聲而嘆,與他臉頰相貼,眸中暈開一抹柔和:「我不該帶你出來的,昨夜吃了不少苦罷?瞧著氣色不好。」

司馬嶸臉上讓他蹭出微熱,心跳驀地加速,垂眼道:「不要緊,說不定此刻陸府已經被搜查了,出來了也好。」

王述之點點頭,唇畔似有似無地抵在他臉頰上:「幕府情況如何了?」

「與丞相府差不多,不過他們搜不出有用之物。」

王述之並未多問,只「嗯」了一聲,短促、堅定,透著幾分安心,以及對他的信任。

司馬嶸心中纏著一絲疑惑,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丞相為何總這麼信任我?我已經說了,我在利用你。」

王述之聽得笑起來:「嗯,你不忍心對我撒謊。」

司馬嶸語塞:「……」

「所以,也不會忍心看我出事。」王述之笑意加深,在他頸間親了一口,一抬眼便見他耳尖微微泛起赤色,雖沉冷著一張臉,墨黑的眼睫卻幾不可見地輕顫了兩下。

王述之見他臉頰上微微沾著雨珠,抬手給他擦了擦,隨後勒停了馬:「晏清,你坐到我後面去。」

「嗯?」司馬嶸詫異地扭頭看他,見他乾淨利落地下了馬,將手伸過來,不明所以地撐著跳下去,「丞相怎麼忽然改變心意了?」

王述之並未答話,只笑了笑,重新翻身上馬,拉著他上來,又扯著他兩隻手臂繞在自己腰間,低聲道:「貼著我。」

司馬嶸驀地明白過來,心神一陣恍惚,連帶著眼前的景緻也搖曳起來。

二人又往前行了一陣,雨勢越來越大,王述之再次勒停馬,抬腳從前面跳下去。

司馬嶸看著他快步跑到路旁的池塘邊,眉梢微動。

王述之夠著手扯下兩片較大的荷葉,抖了抖水珠便拿過來,上了馬後往他頭上扣了一片較大的,另一片扣在自己頭上,笑意盎然:「聊勝於無。」

司馬嶸看著他苦中作樂的模樣,抬手在頭頂按了按,「噗」一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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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丞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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