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白瓷冷花茶
踏進亭子,九黎打量著這湖心亭,目光落在右手邊的木欄上。
「皆將白瓷擬玉色,誰知花茶獨自涼。」她輕聲讀出木欄上的兩行小字,頓了頓,又念出後面的署名:「寧玦。」寧玦是誰?這兩句詩又在表達什麼?
「看這字跡,筆鋒銳利,尾筆張揚,應該不是出自女子之手,」季翎手支著下巴,斂眸道:「能在城主府隨意題字還署上名字的人,你說會有誰?」
「城主本人,或者……那位少爺?」
「的確像是那位少爺會做的事,」季翎笑了笑,又凝眉道:「只是,『白瓷』意指什麼?『花茶』又意指什麼?建這樣的亭子,寫出這樣的詩句,看來這位少爺也不全如外界所言的那般。」
「外界所言?」九黎不解地問道。
「嗯,賣扇阿婆與我說起過。說這城主府的少爺是滿城皆知的人物,生了張比女子還俏的臉,性格卻惡劣,極其肆意胡為,想做什麼想要什麼誰都攔不住。曾有一次在集市上縱馬馳騁,踏壞了無數商品,事後卻又用十倍的價格買下了所有毀壞的物品。還曾鋪滿十里紅緞,只為迎接一位寫字先生。不過,阿婆還說,不知為何,這位少爺已有許久不曾在城裡露面了。」
九黎一時無言。不僅因為對這位少爺的好奇和困惑,更因為……又是賣扇阿婆!他們進城主府的方法起於阿婆的消息。她想起自己當時還因為季翎和賣扇阿婆悠閑地聊天而生氣,卻沒想只是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季翎竟然得到了這麼多消息,且都與城主有關。他只是為了給季尋買扇子才去看扇子的嗎,在明知自己沒錢的情況下?會不會一開始他就是為了打聽消息才去看扇子的?最後甚至還分文不花的拿到了一把扇子。
她默然地看了季翎良久,方才開口問道:「買扇阿婆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就這些。」
九黎沒有說話,依然望著季翎,清澈的眼裡寫滿不相信。季翎不禁微微抽了抽嘴角,無辜地眨了眨眼,滿面正色道:「真的就這些。」
九黎抿了抿唇,放棄繼續詢問,轉身向亭外走去:「我們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等等。」
「怎麼?」九黎疑惑地轉過頭,卻見季翎的視線正落在她的左手上,目光似是比平時深了幾許,沉了幾許。
「你準備將那枚木葉符握到幾時?手都感覺不到疼么?」
九黎猛地一怔,心裡本已平息的紛亂再一次翻滾開來,又或者,一直都沒平息,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就像她竟然一直沒意識到自己從進府前就緊緊握著那枚木葉符,這一路都沒有鬆開過。此時鬆開手來,手上已是被木符扎出了紅得近紫的印痕,在白皙的手上格外醒目。然而此刻讓她最在意的卻不是疼痛。
「我是不是……該向你解釋這枚木葉符的來歷?」她遲疑地問道。
「若你願意說,我自然會聽。」
「這枚木葉符……是大師姐給我的。大師姐她……」九黎緊緊抿起唇,之前的回憶在心裡攪起漩渦,讓心緒都亂成了分辨不清的碎片,不知再如何說下去,更不知應不應該說出來。
季翎看著九黎咬著唇糾結的模樣,微嘆了口氣,眼裡的深色散去,連一向灼灼的流光也柔了幾分,輕笑著開口:「若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守住自己的秘密並不算欺瞞,我也有很多不曾告訴你的事啊。」
九黎有些怔然地對上他的目光,心裡的紛亂似是被風拂過的落葉,漸漸平靜了下來。而她卻反而有些不甘起來,為什麼季翎似乎總能看穿她的心結所在,今早她焦躁時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又或者,不是不甘,而是几絲她自己也辨不清的情緒。
「不是要去別處看看嗎?怎麼還不走?」季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兀自尋思。她有些鬱郁地應了一聲,重新踏上木廊向外走去。交替的『吱呀』聲里,走在前面的季翎忽然回過頭來,眉眼微挑,臉上的笑容帶著三分狡黠:
「不需要你解釋可不代表我不會自己去查!對於你那位四年前成為燁國祭司卻又忽然消失的大師姐,我可是一向很好奇呢。如今竟又與神秘的『木葉』扯上了關係,說起來,木葉的出現似乎就是在三年前?」
「……」九黎除了瞪著他外,已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現在更讓我感興趣的是這城主府里的少爺,以及那暗魅到底經歷過什麼,」他的笑容不變,眼神卻黯了幾分:「師弟那傢伙如果有意識的話,一定正在罵我吧。」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湖水映得出面容里的思慮與擔憂,卻映不出想要的答案。季尋和十夏,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呢?被暗魅困住的他們,是在昏迷中還是仍有意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