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個記錄

素妍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暗了下來，陽台外一片燈火輝煌。

她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蓋著一張薄被。薄被之下,她的左手被人緊緊抓握在掌心，一動也不動的，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房間里沒有開燈,接著外界透進來的光線，素妍一側過頭,就看見都敏俊正坐在床邊,一雙眼專註的盯著自己。

「……我怎麼了？」素妍從床上坐起來,用另一隻空閑著手，按壓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只她剛有了動作，都敏俊的手指也隨之而來，以恰到好處的力度，替她按摩著穴位，語氣里不乏憂慮：「之前在書房的時候，你忽然暈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現在覺得怎麼樣？」

「有點暈。」素妍有些難受的皺著眉，「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都敏俊將她背後的枕頭豎起來，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剛剛朱敏娜有打電話來過，被我給接到了。我告訴她你今天太累，就暫時在我這裡歇下了……」

太累……

素妍斜了眼看他：「敏娜是什麼反應？」

——她今天是去上學，又不是去爬山，這麼對朱敏娜解釋真的沒問題么？

「……她莫名其妙把我罵了一頓，然後把電話掛了。」都敏俊難得露出一絲茫然來，皺著眉思索道，「難道她知道，我把花瓶拿走了？」

「……」素妍默了默，決定還是不給他解釋了，轉而詢問道，「——什麼花瓶？」

「你暈倒得太奇怪，我抽血檢查了一下，發現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沒有什麼問題，所以就懷疑……會不會是，其他的方面，出了什麼問題。」

都敏俊沒有動，房間里的燈卻忽然開了，房門外，一隻花瓶晃晃悠悠的飄了過來，最後落在了床尾的地板上。

「韓京哥哥？」素妍睜大了眼睛，有些意外的看著床那端的幽靈。

李韓京早就察覺了都敏俊的異樣，又是明晃晃的被瞬移帶過來的，在外面客廳等了許久，已經有些適應了。這會兒，即使都敏俊又用了隔空搬物的能力，李韓京也沒有特別意外的感覺。

李韓京一看到素妍的狀態，面色就變得嚴肅起來：「素妍，你……到底遇到什麼了？」

——難道還真有什麼問題？！

素妍被他的表情嚇到了，心下也有些惴惴：「也沒什麼，就是多摸了幾件古董，然後感覺精神上有點兒疲倦，不知怎麼的，就暈了過去而已……韓京哥哥，出了什麼問題么？」

素妍以為，她只是一時間接收的信息量過多，以至於大腦難以負擔，才會導致死機的。

可從李韓京的表情來看，其嚴重性，似乎不止於此……

「只是幾件古董？！」李韓京難得口氣嚴厲，「可為什麼我看你，感覺好像靈魂都快出竅了？」

「啊？！」素妍頓時白了臉，「你的意思是……」

見素妍知道怕了，李韓京緩了緩語氣，對她解釋道：「人的身體，說到底，也只是一件容器——和我現在寄存的花瓶、和那隻魔鬼附著的戒指，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對於正常的人類來說，身體和靈魂，本來就是匹配的一對，所以相互之間的作用很緊密。人類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密閉的容器，很好的將自身的靈魂，和外界的靈體阻隔開來，所以一般人，都不會像你一樣，能夠感覺到附著在古物上的氣息和意識。

我聽說你小時候做過一場手術，手術過程中出了一點兇險，以至於差點兒沒命。或許就是曾經陷入過瀕死狀態，你的容器相當於裂開了一條縫隙，讓你可以偶爾感覺到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當你試圖和它們接觸時，彼此會產生一定的引力，將你自己的靈魂往外面勾……

但這種吸引力太過微弱，造成不了什麼後果，最多，只是讓你的知覺越來越敏銳，能夠感覺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但相互匹配的身體和靈魂，這兩者之間的作用力，遠遠比這些微乎其微的吸引力要強得多，根本不必擔心有出竅的危險。就是知道這一點，我以前才一直沒和你提過，就是怕你又太多不必要的擔心，反而畏手畏腳。

但是現在……我明顯感覺到你身上，這兩者的聯繫不如從前緊密了！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碰過什麼東西？！」

「我……之前去了他的書房。」素妍伸出手，比劃了起來，「面積大概是和公寓面積差不多，高度則是這裡的兩倍……那個裡面，放滿了從四百年前到現在的古董和書籍，牆壁都是鑿成了書架的樣子，擺得滿滿當當……」

「胡鬧！」李韓京聞之變色，「你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我以前也不知道有這件事嘛。」素妍有點兒委屈，「而且，一般的博物館里，不也是會擺上很多古董么？」

「博物館有櫥窗，將人和東西隔開！展品相隔的距離也很稀疏！他書房裡難道也和博物館一樣么？！而且你還親手摸了它們！簡直是……」李韓京咬了咬牙，終於是嘆了一聲，「也該怪我自己，應該早點兒提醒你一聲的……」

「怎麼回事？」都敏俊聽不到李韓京的話，一頭霧水，只能握住素妍的手，安撫著她的情緒，「是因為書房的關係？」

素妍被他一碰，有點兒嚇了一跳，後來發現，都敏俊雖然是個活古董，但也不會讓她感到頭腦發暈——大概是因為，雖然她的容器裂口了，都敏俊的卻好好的，將兩個人的意識給隔開了。

「好像是因為，和一次性接觸了太多的古董。」素妍將李韓京的話，給簡要概括了一遍，「量變達到質變，所以，靈魂都有點兒不穩了……」

「所以才會暈過去？」都敏俊握著的手越發緊了，心裡也擔心起來，「後果很嚴重？」

素妍總覺得附近還有什麼東西，讓她有些頭疼：「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就是接觸到的時候，可能會頭暈而已。」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以為很有意思的能力，竟然會引發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按照李韓京的說法，她的裂口擴大了，靈魂冒出來的部分也變多了，所以對周圍環境也變得越來越敏感了。如果說以前，只是直接接觸到，才會有很模糊的感應，現在只要靠近了，就算沒有接觸，都可能會有反應。要是像以前一樣碰到，反應還會更大，甚至會影響到生理狀態。

這麼說起來，倒像是以前看的故事裡，所謂的八字輕、陰氣重。聽說，這種體質，是最容易被鬼上身的了……

而一聽素妍這樣說，都敏俊便開始盤算起來，他公寓里，到底有多少件東西，是會對她造成危害的。

首當其衝的，便是掛在床頭的那幅捲軸——泛著微黃的紙張上，是一架線條簡單的圓盤狀飛行器，是他剛到地球時，名為徐宜花的少女贈與自己的。因為很有紀念價值，又是那個讓他虧欠的少女所贈，他便一直這麼掛著。

可再怎麼珍貴的東西，終究也不能與素妍的性命相比。

不過是轉念間的事情，他動了動意念，牆上的掛軸「嗖」的一下卷了起來，連帶著卧室里細碎的擺設，一個個的，全都漂浮到了空中，排著隊被趕出房間。

沒一會兒，整間卧室都空蕩了不少，只剩下一隻礙眼的花瓶。

——但就算是李韓京寄身的古董花瓶，也被挪遠了許多，幾乎是靠著離素妍最遠的那堵牆。

「有沒有好一點？」

「啊？」都敏俊的一系列舉動太過突兀，弄得素妍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堆東西被扔出了門外。

這會兒她才回過神來，竟然也確實感覺周圍空氣清爽了不少：「好像……是好多了。」

只不過，這樣的方法，就算有用，也是治標不治本吧？

不會從此以後，她只能避著這些那些的古董走吧？韓京哥哥說她有點兒出竅了，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自己復原，如果不能的話，又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塞回去……

光是想想，都覺得十分頭疼。

「他還有什麼話說么？」都敏俊警惕的看著牆角的花瓶，好像那是什麼病毒一般，「如果現在沒事的話，我就先讓它出去了。以後再想起來要問什麼，我再把它搬過來。」

「這……」素妍有一點猶豫，「已經隔得這麼遠了，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本來，一直就只有自己能看見李韓京，能和他說話。旁的人，就算是都敏俊知道他在，也是不可能和他交流的。誰都感覺不到韓京哥哥，現在又要將他與自己遠遠的隔離開，他會不會……太寂寞了些呢？

「我沒事的。」李韓京反而更同意都敏俊的意見，「我以前是人類，意識比較完整，對你造成的影響，比那些古董還要大得多。你小心一點，總不會有什麼錯的。現在已經晚了，素妍你還是先休息吧，有什麼情況，明天說也來得及。」

「啊……」素妍只能無奈道，「那韓京哥哥，你也晚安。」

她話音還沒落，都敏俊就像是接到了信號，趕緊將這傢伙掃地出門。動作如此急迫，素妍都怕把花瓶給摔了，很是不滿的瞪了都敏俊一眼。

都敏俊摸摸她的發頂：「一個人睡，會害怕么？我待會拿個睡袋上來，陪你吧……」

「有必要這麼麻煩么？」素妍往床的一側挪了挪，空出一大片地方來，笑得有點兒壞，「位置不是挺大的？」

「你……」都敏俊看著她，目光有點兒波動，耳朵又開始發熱。

「——反正……你想做什麼也做不了！」

說什麼，都不能說男人不行，即使這是事實……素妍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飛快的扔下一句調侃，就趕緊往被子里一鑽，捂住頭，就怕都敏俊找她算賬。

「你給我出來！」都敏俊果然被她給氣到了，伸手去拽被子，卻被她團得死緊。

他拽了一會兒，倒是停手了，反而往旁邊一站，抱著手臂等在那兒。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素妍縮在被子里，感覺有點兒不對。沒一會兒，她感覺身下的觸感有點兒虛，連人帶被都晃晃悠悠起來。

探頭探腦的扒開一條縫來，素妍竟然發現，天花板和自己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她整個人都被懸在了半空中！

「都敏俊！你放我下去！」素妍掙了掙，發現這回連被子都捆緊了，自己乾脆被裹成了一個蠶繭。

都敏俊攤開了另一床被子，往床上一鑽，就這麼和她大眼瞪小眼：「現在，你也什麼都做不了了。」

「喂！一個大男人這麼小氣！」

「……」都敏俊一躺，一側身，閉上眼開始裝睡。

「小氣鬼！快放我下去！你不要裝睡啊！」

「……」

「喂喂喂喂喂！你別裝死啊！」

「……」

「都敏俊xi，我錯了還不成么？我再也不說你壞話了嗚嗚嗚……」

「……」

「都敏俊xi……整個地球你最厲害了……不，應該說整個宇宙……你是全宇宙長得最好看也最有能力的男人……世界上就沒有你想做就做不了的事情……嗚嗚嗚……偉大的都敏俊xi，你放我下來吧？」

裹著素妍的被子，一點點的、輕柔的落在了軟床上。素妍側著臉，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都敏俊。

都敏俊沒有睜開眼，卻準確的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別鬧了。乖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