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你說這淚痣是不是天生的
「大膽!」一聲低沉有力的厲喝震得四周的空氣的都是一顫,慕容伯懿額上青筋暴起,冷眸微眯,問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在此胡言亂語。」
「一個看不得真相掩埋之人罷了。」明妝坦然答道。
慕容風綺眸光流轉,面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拱手對慕容伯懿道:「啟稟父皇,兒臣知道這娘子的來歷。」
「說。」慕容伯懿見不得他這個時候還在賣關子,恨恨道。
「早先聽說父皇對這位女子有興趣,兒臣便去徹查了一下她的背景,竟然發現,此女並非旁人,正是前宰相顧鳴啟之女顧菀青。」慕容風綺朝明妝拋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媚眼,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暗勾唇。
明妝冷冷看他一眼,既不錯愕,也不驚慌,反而掩嘴輕笑。
「若小女是顧菀青,難道這位四殿下會認不出來么?」
慕容風珏握著劍的手緊了緊,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劇本,假裝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配合地沉聲道:「三哥恐怕弄錯了,她不是顧菀青。」
兩個人一個說是,一個說不是,各有各的道理,慕容風綺言之鑿鑿地稱自己調查過了,不會空口無憑;慕容風珏和顧菀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沒有認錯人的道理。
慕容伯懿打量了慕容風珏一眼,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女子的身份,而今在有意包庇呢?
「說我們師母是朝廷欽犯,拿出證據來,否則就是污衊!」圍觀的一個學子喊道。
引發了眾人紛紛起鬨,「對,拿出證據。」
慕容風綺面對挑釁與質疑不慌不忙地對張世恭擺了擺手,張世恭便傳令一聲,有士兵帶上一個人來。
明妝放眼一看,跪在地上的人是來香院的郝廚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郝廚娘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得了慕容伯懿的令,才垂著頭自我介紹道:「民婦曾在相府做婢,正是小姐院里的管事。」
這顯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明妝記得自己院子里的管事是一個叫新雨的姐姐,從宮裡放出來的,嫁給了府上年輕的官家,夫妻倆還生了一個孩子,但一家三口在大火中全部遇難了。
慕容伯懿也起了疑心,問道:「顧府的下人不是都死了么?」
郝廚娘像是念戲本子一般,道:「民婦當時與小姐一同被扣押在宮中,因而並不在府上,逃過了一劫,后遵照皇後娘娘的旨意,帶著小姐詐死出宮,因能力不濟,流落至青樓,將小姐賣做花娘,好歹保住了彼此性命。」
話語中帶著哭腔,說完她便抬起眼眸來,淚光盈盈地看著明妝,似在懇求她的原諒。
明妝不知道她是怎麼被慕容風綺買通的,但是看她求助的眼神不似作假,不由想到慕容風綺定是用了什麼逼迫的手段,然而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她緊了緊拳,淡然道:「信口開河,我的籍貫出身,都在賣身契上記錄得清清楚楚,白紙黑字,一看便知。」
郝廚娘又道是那是自己做的假,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慕容伯懿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準備把一干人等都帶回天牢等候發落。
明妝突然開口道:「既然郝娘子說妾身是顧菀青,不如來說說,我這淚痣,到底是天生就長得還是後來點的呢?」言罷蔥指輕輕撥了撥劉海,巧笑道。
此言一出,把郝廚娘難住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慕容風綺,試圖求助。
慕容風綺記得顧菀青是沒有淚痣的,暖袖也沒有淚痣,當時早鶯在尋找誰是隱藏在來香院里的顧菀青時,一早就以明妝一開始到來香院的時候就有這顆淚痣的回憶為依據,排除了明妝的可能性,後來又因為明妝在花魁初選女扮男裝時擦去了淚痣,才重新將其列入待選名單的,所以他很確定,明妝的這顆淚痣也是假的。
於是他暗暗給郝廚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說沒有。
郝廚娘心領神會,答道:「小姐的淚痣是為了避人耳目,後點的,原來是沒有的呀。」
明妝意味深長地笑了,抬眸看向慕容伯懿,道:「那麼,聖上不如親自來鑒別一下。」
所有人都好奇起來,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慕容伯懿皺著眉頭,讓身邊的一個御前侍衛上前查證,慕容風珏緩緩落下了執劍的手。
那御前侍衛有能看破簡單的易容偽裝的本事,先是用肉眼看了一番,又將茶水塗在手上擦拭那淚痣,淡淡的胭脂色沉澱在剔透白凈的皮膚表層之下,毫無異樣,於是他退了回去,朝慕容伯懿拱了拱手,道:「啟稟聖上,此人的淚痣並非胭脂所點,而是天生的。」
郝廚娘聞言心裡咯噔一聲,有些發慌,急忙道:「民婦記錯了……」
「行了,一個與小姐朝夕相處相依為命過的管事,竟然能連這點小事都記錯?」慕容伯懿咬牙罵了一句,拂袖命人把這滿口謊言的騙子帶下去,不願再多聽她說一句話。
「冤枉,民婦冤枉啊……她一定是顧菀青,民婦沒有說謊……」郝廚娘惶恐不安地拚命掙扎,哭喊著看向慕容風綺,還在堅持自己的說法。
方才他自己也忘了,而今想起,隱約記得當初顧菀青滿月的時候,長孫璃心特地在宮裡為未來的兒媳婦辦了滿月酒,來參加的大臣們都說,顧菀青長得像宰相夫人懷素,是福祿雙全的喜相。這麼一想,定不會有顆薄命的淚痣在臉上。
若眼前的女子不是顧菀青,又會是誰?
明妝似看出了他在沉思,笑道:「妾身是誰不重要,害死顧相的是誰才重要。」
慕容伯懿不願再與她多做糾纏,另一個去叫人的侍衛已經回來了,帶人上前要將明妝押走。
學生們確認了師娘不是朝廷欽犯,鬆了一口氣,這會兒不幹了,紛紛上前阻攔,叫嚷道:「師娘犯了什麼錯,憑什麼抓她?」
「觸怒龍顏,辱罵聖上,這還不是錯?」慕容風綺挑眉道,心裡有些微惱,是自己記錯了,還是早鶯看差了,人家這淚痣不是擦不掉的嗎?
「師娘此行乃是面聖喊冤,莫非連鳴冤都不讓了嗎,還是其中當真有什麼貓膩,你們心虛了怕人知道?」學子中不乏有不怕死的熱血青年喊道。
慕容伯懿的怒火已是愈演愈盛,明妝審時度勢,在他沒盛怒之下把所有人都抓起來之前,主動走向了持槍而來的士兵,感激地看了學子們一眼,朝他們搖了搖頭,自願跟那些人走了。
學子們大多對師娘的心意心領神會,對慕容伯懿一行人依舊怒目而視,卻閉口不再言語,有人偷偷地準備離去,回家為師娘想辦法了。
可是不知何時,羽林軍已經包圍了這個院落,等候聖上發落,沒有慕容伯懿的命令,誰也別想離開。
慕容伯懿陰沉著臉看著院子里的儒袍少年們,命上前的御前侍衛靠近一步說話。
「這些人以聚眾鬧事為名通通關進天牢。」
「這……」侍衛抬頭看了一眼,頗為為難。
「這什麼這,還不快去下令,你也要反了嗎?」他情緒已是收不住了,陡然震怒。
御前侍衛當即跪了下來,道:「卑職不敢,聖上贖罪,卑職斗膽說一句,在場的這些人中有重臣家的公子,也有富商家的少爺,若是把他們都不由分說地關起來,恐怕會引發洛城人心大亂啊。」
慕容伯懿的臉色更陰沉了,手指關節捏的咔嚓作響,這才明白過味兒來,自己被人算計了,狠狠地算計了。
慕容風珏也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問題。他以為樂雅書院召集這些學子,是因為他們的才華,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公卿貴族家的年輕一代,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還是佔了少數。這些年輕人即使大多是庶子或二房三房的孩子在家中並不受寵,代表的也是一個家族,處置他們就是向這個家族開刀。
他不由得心裡一涼,感覺一盆冷水潑了下來,從裡到外都涼了個徹底。
墨晚卿建這個書院,到底是為了什麼?
絕對不是提供新式教育那麼簡單!
或許他早就籌謀到了這麼一天,或許他還有別的目的是他現在仍然意識不到的,慕容風珏深深認識到,自己輸了,論謀篇布局,連對手的目的在何處都不知道的他,輸了個徹底,難怪在明妝眼裡,自己怎麼也比不上那個青衫公子。
明明一肚子的火,卻礙於在場的人牽連之廣無可發作,慕容伯懿站在這個圈套的中央,眼刀剜過一個個站得筆直的年輕學子,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帶走了看守的官兵和被押的明妝。
樂雅書院被封了,夫子和學子們都被遣散回家,大門被貼上封條之前,院長張世謹自然語重心長地告誡學生們要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的同時,謹記墨夫子傳授的不畏權貴的道理,而後收拾包裹,自己走進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