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入侯門深似海（上）

一眨眼，楊落濛已然在楊府中生活了不少時日，她幾乎每日都呆在自己的小庭院內，很少出去與人交往，除去自己的母親，只有一個三姐楊落月時常會來她這裡坐坐，與她說些女紅啊，琴棋書畫方面的事情，說來也是，她穿越過來后，這個身體原本主人所有的各種技藝她竟然都會，不得不說這個楊落濛以前當真是個才女，只不過從別人的話里聽來，這個女子從小身子就不好，性格也是十分軟弱的，並不討人喜歡。

這日，楊落濛依舊如往常一樣坐在庭院中手執一卷書細細地看著，門口傳來一些嘈雜聲，抬頭，便看到楊落月急匆匆地跑過來，一下子坐在了她面前的石凳上。

楊落濛淡淡地笑著，放下書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給她倒了一杯茶：「三姐這是怎麼了？什麼事竟急成這樣？」她挺喜歡面前的這個三姐的，可以感覺得到，三姐是真的對自己好，一直都很關心自己。

楊落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後方才開口說話，眼角眉梢間皆是喜悅：「濛兒，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楊落濛挑了挑眉毛：「什麼喜事？莫不是三姐你要成親了？是誰家的公子這麼有福氣？」

楊落月面上一紅，口氣嗔怪道：「盡拿我開玩笑！不是我，是你，是你要成親了！」

「我？」這下子楊落濛倒真是嚇了一跳，「怎麼是我？」不會吧？這家裡數她年紀最小，大姐二姐三姐都沒成親，怎麼就臨到她了！

「是啊是啊！」楊落月看著她微變的表情，口吻間更是高興，「你知道是誰嗎？是淵王爺！濛兒，是你一直喜歡的淵王爺啊！」

什麼？！楊落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淵王爺不是已經剛剛成親過了嗎？為什麼我還要嫁給他？難道我嫁過去做妾？」

楊落月的表情微微有些為難了：「濛兒，我知道這樣子是委屈你了，可是，畢竟是嫁給淵王爺，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我和三姨母求了爹爹好久，爹爹才答應去找一下淵王爺的，沒想到淵王爺一下子就答應了，而且是側妃。」

楊落濛眉心微皺：「淵王爺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的嗎？為何……」

楊落月也是微微有些為難的表情：「我也奇怪呢，不過，不過到底還是一件好事啊，濛兒，至少你可以嫁給你心愛的人了！」

楊落濛看著她喜悅的表情，心裡又是一陣感動，她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子是真心的對她好，真心為她高興，罷了，嫁就嫁吧，以她的身份，她也沒有反抗的能力，嫁出去也好，省的在家裡許多事不知道麻煩的很，這樣一想心裡也暢快了不少。便打趣道：「我原還以為三姐一直都是端莊大方溫文爾雅的，今日姐姐那樣子跑過來我才知道，原來姐姐你還有這樣不顧形象的一面，可要當心被那些個公子們給知道了，姐姐可嫁不出去了！」

楊落月又拍了她衣袖一下，笑道：「我為你高興，你竟如此說我，真是沒良心的傢伙！我白疼你了！」她笑：「我自是知道姐姐疼我的，這家裡，除去母親，便只有姐姐對我最好了。」楊落月看著她臉上淡然如水的笑容，心裡有些疑惑，總覺得這幾日的濛兒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身體似乎也不再是弱不禁風的感覺，整個人平白多了些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一般。這是怎麼了？

成親的日子定在三日後，三天的時間過的是很快的，這天早上，落濛早早地便起來了，鳳冠霞帔早已放在了她的梳妝台上，她仍著著素白的單衣，獃獃地站在梳妝台前，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面前的東西，金質的頭冠，帶著金屬獨有的涼意。

在現代連男朋友都沒有的她，這一次，竟直接便要嫁人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進來的除了雙兒之外，還有她的母親林索兒。林索兒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或許是在府里常常受氣的緣故吧，她的眼角已然有了細細的皺紋，可是江南第一美人的名號不是白拿的，儘管這樣，她整個人仍舊是說不出的美。

「娘。」落濛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怎的起的這樣早呢？」林索兒面上是欣慰的笑容：「我的女兒要成親了，娘心裡高興，自然是要起早些，給你打扮梳洗呢。」楊落濛微微笑，卻也不知說什麼話好，只是喚了聲：「娘。」林索兒扶住她的胳膊：「跟娘就不用說那些別的話的，快坐下便是，今日，我要我的女兒漂漂亮亮地嫁出去，哪怕不是正妻，娘也要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楊落濛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竟不知這酸意從何而來，低了頭，聲音有些發悶：「雙兒快去打些水來吧。」雙兒點了點頭，依言出去了。

坐在梳妝台前的楊落濛看著鏡中的自己，單薄的身子有著十分脆弱的模樣，林索兒拿了梳子梳著她烏黑的頭髮。三千青絲，楊落濛扯了扯嘴角一笑，長發綰君心，孰知自己的長發，如何能綰住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心呢？林索兒仔細地梳著頭髮，然後輕輕地開口：「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語罷，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慚愧的神色：「濛兒，原是該找一個有福氣的老人家來給你梳頭的，可是，你爹他，怕麻煩，只能由娘來了，娘這輩子，沒什麼福氣，只是希望能把剩下的福氣都給你帶去，娘這一輩子，什麼都不求了，只求你好好的。」說著她的聲音哽咽起來，似乎也不忍再說了。

楊落濛從鏡子里看到，便伸手握住母親沒有拿梳子的左手，聲音和婉：「娘，您放心，濛兒會照顧好自己。」

林索兒用手背擦擦眼睛：「哎，這大喜的日子，不說這個了，來，我繼續給你打扮。」

挽了一個較緊的髮髻后，楊落濛換上了那一身妃色廣袖的衣裙，衣裙上由金絲綉了鳳穿牡丹的圖樣，袖口領口花紋繁複。林索兒用青雀頭黛細細地給她描了鴛鴦眉，與往常不同的眉形讓落濛輕輕發了個「哼」聲。

一旁的雙兒笑道：「今兒個是小姐成親，自是樣樣都要取好兆頭的不是？依奴婢看啊，鴛鴦眉很是好呢。」

楊落濛笑笑：「就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林索兒替她畫好眉點好胭脂，滿意地直起腰：「我的女兒果然是極美的。」楊落濛細細地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青絲低挽，眉眼清和，面容姣好，一襲妃色的嫁衣，卻讓她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雙兒急急地捧了頭冠給落濛戴上，金制的頭冠上鑲著紅寶石，戴在頭上很重很重，她正想抱怨，只見林索兒從袖裡拿出了一樣東西，將它插在了髮髻上。

「是什麼？」楊落濛問道，再次向鏡子里看去，只見一個嵌寶金鳳步搖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著，細碎的寶石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林索兒慈愛地笑著：「這是你外祖母給我的，當年我嫁給你爹時，便戴了這個，如今這個便是你的了。」

楊落濛伸手摸了摸頭上的步搖，許是被放在袖子里的緣故，原本應該冰冷的物什帶了溫度，讓她心下一暖：「女兒謝過娘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楊落月，她今日比起從前也打扮了很多，發上戴著寶藍點翠珠釵和羊脂色茉莉小簪，著一襲芙蓉色的暗花細絲褶緞裙。

雙兒靠門最近，見了她便不由得笑道：「三小姐這身打扮，比我們小姐這新嫁娘還隆重呢！」

楊落月面上一紅，啐她一口：「雙兒這耍貧嘴的功夫可是越發厲害了，妹妹是怎麼教的？」楊落濛迎上去，見了她心情更加好了：「雙兒說的哪裡錯了么？姐姐打扮的本就如此漂亮。」

楊落月笑道：「今兒個我妹妹嫁人不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自是要打扮的隆重些了。」說罷細細打量面前的楊落濛：「濛兒如此裝束，真是好看，恐怕淵王爺看了之後便再也把持不住了！」

「月兒這是從哪裡學來的這樣的話？」楊落濛一個現代人，倒不覺得什麼，林索兒反倒紅了臉，「越發會胡說了。」楊落月吐吐舌頭，女兒家的嬌羞盡顯無遺。

府里的丫鬟此時出現在門口：「三夫人，兩位小姐，老爺說吉時快到了，還請四小姐快去前廳，淵王爺就快來了。」

雙兒取了蓋頭蓋到了楊落濛的頭上：「小姐快走吧。」被遮住視線的楊落濛由雙兒扶著，緩緩朝著前廳走去。

給楊峰和正妻王氏各行了禮后，淵王府的人已經到了門口了。楊落濛抓住雙兒的手走出去，忽的就覺得另一隻手被一個溫暖的手掌抓住了，她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娘。」

林索兒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泣不成聲。

楊落濛心下一動，不知為何，自己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娘。」聲音哽咽。

「請問可以走了嗎？」就在此時，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響起，似乎還帶了淡淡的嘲諷，「不知二位告別是否結束？」

楊落濛穩了穩心神，她看不到面前男子的容貌，低下頭，透過蓋頭的邊緣，可以看到面前人紅色衣袍的一角。

不用說了，這便是她的夫君，南宮淵。

她放柔了語氣：「娘，我走了。」輕輕掙開手，對著南宮淵的位置挺直了背：「可以走了，王爺。」

南宮淵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轉身便離開了。若不是她父親是父皇最信任看重的丞相，他打死都不會娶面前的女子。

楊落濛嘆息一聲，握了握雙兒的手示意她出發，登上轎子的那一刻，風吹起了她的蓋頭一角，她終於得以清晰地看到面前身著喜服翻身上馬的男子。

果然是極好看的男子，輪廓分明，劍眉星目，只不過神情淡然，完全沒有成親該有的喜悅，眉頭微微皺起，看上去反倒還多了許多不快與不耐煩。

看來，這王府的日子，註定不好過了，楊落濛再度嘆息一聲，乖乖地坐進轎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