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節 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議和的提議似乎讓羅剎有些始料不及。
我軍派去了議和的使者,帶回來的是滿臉的迷惑。
據使者說,羅剎王聽說大迎大軍壓境,卻忽然派了使者前去議和,也是滿臉的迷惑。
吳圩將軍拍案而起,怒道:「反了,看來這羅剎人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與我們一戰。須利將軍親自遣使者去議和,已是給了羅剎首領天大的面子,羅剎王居然還在這裡擺什麼架子。」接著轉向爹爹道:「將軍,羅剎既然不是好歹,咱們也不必再對他們客氣!」
爹爹看了看吳圩將軍,又看了看三皇子,卻轉而向我問道:「阿蕪,你說呢?」
我想我的神情也是滿臉迷惑,我更是想到了雲良昨日跟我說的話,然而眾人都將目光轉向了我,我卻不得不說道:「羅剎敢於自己立國,想來是下了一番決心的,然而羅剎一直臣屬大迎,突然反叛,心中不能不害怕,這一次將軍率領大軍前來,羅剎首領自然知道自己已經無幸。卻不料將軍如此寬厚,竟派人前去議和。想來羅剎人心中還捉摸不定將軍的本意,不知將軍是真的欲與之議和,還是試探羅剎的態度如何。」
爹爹微微頷首,似乎我說的很是有幾分道理。
吳圩將軍面色不豫,卻沒有趕在三皇子與爹爹前面開口。
爹爹看著我道:「依你看,現在該當如何?」
我看了一眼吳圩將軍,低聲說道:「再一次派使者去。」
吳圩將軍霍地站起身來,怒道:「議和!議和!議和之舉,又不是沒有行過,既然不能成功,那就不必再議。須利將軍率大軍前來,難道是為了出征羅剎嗎!」
吳圩將軍憤怒的反應,讓我無法將他昨日一早所說的、願意與羅剎議和的話聯繫到一起,倒是剛到軍營時候跟他商議之時,他主張立即開戰的態度,才能與今日相對。似乎,議和這件事情,吳圩將軍並沒有同意過,或者,他昨天的同意,其實並沒有存在過。
我被吳圩將軍的怒氣斥得後退兩步,不管爹爹和三皇子的態度如何,是否支持我,單是吳圩將軍的這種氣勢,我反正是萬萬不及的。
三皇子看著憤怒的吳圩將軍開口道:「請問將軍,與羅剎議和,是否出自真心?」
吳圩將軍漲的發紅的臉滿是愕然的神色,猶豫地看了看爹爹和三皇子,方才說道:「自然……自然是真的。」
三皇子又道:「既然將軍昨天已經答應議和的提議,而且也是出自真心,那麼一次不成,再試一次又何妨呢?」
吳圩將軍臉現愕然之色嗎,說道:「三皇子的意思是……」
三皇子微微一笑嗎,說道:「大迎要收復羅剎,自然是下定了決心的,至於是通過招降的方式,還是以武力屈之,目的都是相同,能夠兵不血刃,自然更好。是不是?」
爹爹撫掌道:「三皇子之言甚是。既然這次派使者前去,羅剎並無異動,也沒有帶來戰書,那麼再去一次嗎,又有何妨。」
我迫不得已發表的言論,就這樣又一次被支持並且應驗了。
然而我心中卻忽然想到了雲良的話,而且不能平息。
雲良那天對我說,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我自然不知道雲良所說的這種話,包括哪些範疇,但是我隱然已經知道,我今日所說的話,便是雲良所說的「這種話」。
我並不為自己說了這樣的話而有絲毫的後悔,雖然我並不相信自己輕微不足道的言語可以改變什麼或者阻止什麼的發生,但是我所說的,都是我內心所想的,就算戰爭仍要發生,我也希望能夠晚一天。
只是我雖不後悔,卻總是無端的想起雲良的這句話,因為我覺得,雲良對我,並沒有絲毫惡意,儘管我直覺上並不喜歡這個人。
吳圩將軍聽了三皇子與爹爹的話,他的驚訝比起剛才對我的憤怒,可以說是差不多的程度。
然而論尊貴有三皇子在,論軍權有須利將軍在,這個耿直的吳圩將軍,卻是一個很懂得服從命令的人。
走出營帳再看見雲良,我忽然有些無法面對他的感覺。可是明明不想見到這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卻又偏偏做了跟那天相同的事情。
我騎著馬,緩緩地向著營帳稀少的地方走去。
我想,或許雲良會跟著來的。
然而這一次,跟著來的不是雲良,卻是三皇子容方銘繼。
我似有意似無意地向著遠處望了望,也沒有發現雲良的身影。
三皇子笑道:「你在等誰?燕鶯嗎?」
我先是一怔,隨即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是啊,我為什麼想著雲良會跟著來,又為什麼會去張望呢?或許,只是因為這個奴隸對我而言,有些特殊吧。
雲良不是我親手俘虜,卻被分給我當了通譯,說是他熟識羅剎邊境的語言,跟在身邊有些用處,其實實質上,還是軍中非配俘虜當做奴隸。並且這個人雖然跟著我,卻是連話也沒有跟我說過幾句,更不要說問他羅剎的語言文字,風土人情了。
我在軍中已經有些年頭,也曾見過大迎的軍隊打了勝仗,從周圍的那些小國家、大部落里抓來的俘虜。俘虜屬於抓到他們的人,也可以被贈與。俘虜只忠誠並效忠於自己的主人,主人可以打罵甚至殺掉俘虜,主人以外的人,卻不能動他。
也就是說,雲良本是一個應該奔走於我的車前馬後、對我畢恭畢敬、供我呼喝驅使的人。
也就是說,是雲良應該對我心存敬畏,唯我之命是聽。
可是現實的情況是,雲良白日里或許會跟在我的身邊,到了駐軍休息的時候,卻常常不見了蹤影,他出現在泉水邊,野地里,卻並不是為了逃走,只是以一個俘虜不會有的姿態,默然看著天邊。並且,在見到我的時候,會說一些聽起來高深莫測的話,讓我毫無頭緒。
或許是因為我自身的性格使然,雲良這樣離群索居的性格,反而讓我有些在意。
聽到三皇子的話,我亦笑了:「夫人說到了羅剎邊境,很是兇險,管得燕鶯緊了些,看來今天不會讓燕鶯出來。」
三皇子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想起接連兩次,都是三皇子在吳圩將軍的憤怒之下,幫助了我的主張,我對他的那一些小小的顧慮之心,頓時也減少了大半。
我誠懇說道:「三皇子,這兩次都要多謝你。」
三皇子的目光卻從我臉上移到了天邊的遠處,許久,方才輕輕嘆息:「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