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燭光明滅處 猶思夢裡人
楚冰和方媚出宮后,直奔傾城別院。
「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想不到昨日我還是翻牆而過,今日卻能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真是不可思議。」楚冰搖著扇子說道,言語中儘是笑意。
方媚兒瞥了他一眼,懶得和他多言。
車馬極快,兩人一路無話,不多時馬驟然長嘶一聲,而後緩緩停住。
「小姐,到了。」諾兒在外恭敬的說道。
方媚兒聞言下車,徑自向落雁閣走去。
楚冰可憐巴巴的跟在方媚兒身後,「喂,媚兒姑娘,本少爺跟你說了一路的話,你不理會也就算了,好歹賞口水喝,安排個住處啊,要是讓太後知道我楚某人渴死在你的傾城別院里,她面子上也過不去,你說呢?」楚冰笑的狡邪,在方媚兒背後喊道。
方媚兒沒有回頭,只是對著一直跟著自己的諾兒吩咐道,「去,把落雁閣的東廂打掃出來,讓楚公子住下,至於這水嘛,也給楚公子備好,免得世人說咱們傾城別院不懂待客之道,」說完,方媚兒徑直向西廂走去。
楚冰搖搖頭,無辜的看了諾兒一眼,諾兒眼睛滴溜溜的轉,含笑道,「楚公子請。」
諾兒叫了兩個洒掃小廝幫忙,不一會就把東廂打掃好,請楚冰休息,只說晚膳時分,再來請楚冰用膳。
到了晚膳時分,諾兒果然依言來敲門,楚冰入席后,發現方媚兒未到,便問,「諾兒,這媚兒姑娘……」
還未待楚冰說完,諾兒就微微一笑,回答道,「媚兒姑娘說了,今晚空氣不好,不想用膳,還請楚公子不要客氣,隨意享用。」
「原話?」楚冰蹙眉含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問道。
諾兒點點頭,想開口說些什麼,終是含笑不語。
楚冰心下越發覺得方媚兒是個有趣的姑娘,他不再多言,隨意的吃了些,便回房休息。
夜幕垂垂,東廂、西廂,幾步遠的距離,住著的兩個人心思各異,時至深夜,才漸漸睡去。
「嵐兒,你為什麼會來九道山莊?」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看著女孩手上的傷,輕聲問道,眼裡的心疼和憐惜凝結成淚滴,在眼眶中左右徘徊,將手拉到唇邊,輕輕的吹著,微熱的氣息在女孩手間盈盈不去,頓時羞得兩腮緋紅。
「嵐兒家裡窮,就被賣到了這裡,左右都是個奴隸,賣到哪都一樣。」名喚嵐兒的姑娘待紅暈散去,才蹙著眉頭,忍著傷口的疼,淡淡的說道。
「嵐兒,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到那時,我們就找一個寧靜的地方過生活。」男孩眼神堅定的說道。
恰似山盟海誓、海枯石爛的誓言被一片熊熊燃燒的火焰淹沒,衝天的火光在那個夜裡肆虐。
「嵐兒,別怕,子凌保護你,別怕,別怕……」看著黑衣人直直的朝嵐兒走去,男孩快步擋在嵐兒身前,眼神堅定的說道。
男孩一把抱住了黑衣人的雙腿,沖著女孩直喊,「嵐兒快跑,嵐兒……」
「啊……」一聲慘叫,一把尖銳鋒利的劍直刺男孩的胸口,男孩慘叫一聲后便再無力氣,跌落在地上,氣息微弱,仍然在念叨著「嵐兒……嵐兒……快……快跑……」
「啊……」方媚兒一聲慘叫,才從夢中驚醒,身上冷汗涔涔,頓時睡意全無。
「媚兒姑娘怎麼了?」守夜的小廝聽到方媚兒的驚叫,敲門問道。
方媚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方覺渾身冒汗,寢衣濕了個徹底。微微定下心神,方媚兒才緩緩開口道,「噩夢而已,不礙事,退下吧。」
方媚兒的驚叫也驚醒了本就淺眠的楚冰,他覺得心裡悶悶的,似乎堵著些什麼,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起身來到床前,推開窗子,清冷的月光如傾瀉而下的銀沙,散落一地,透著隱隱的寒。
方媚兒噩夢之後,再也睡不下,當年的場景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那直刺胸口的一劍是那麼真實,彷彿自己的胸口都隱隱作痛。
方媚兒捂著胸口,起身點亮屋內的燭火,微弱的光亮在這清冷的夜裡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時而隨風搖曳,將方媚兒孤零零的身影打在同樣冰涼的牆上,給人淡淡的溫暖,卻伴著無盡的孤單。
來到窗前,透過窗子,方媚兒獨自望著清冷的月,思緒飄到了很遠。
忽聞一陣簫聲。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
「呵呵……」方媚兒聽到簫聲冷笑,「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誰又是舊歡,誰又是新怨呢?子凌,你若還在,是不是也有了這新怨,多年不見,你又可曾記得我這箇舊歡呢?」
方媚兒苦楚搖頭,不自覺的冷嘲,「都道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想來是嵐兒貪心,一別數年,還奢望著你記得嵐兒……」
說著,不禁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落在捂著胸口處得手臂上,猛來的溫熱讓清風中漸寒的纖纖玉手猛然一抖。
簫聲不絕於耳,方媚兒和著這簫聲,淡淡道,「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那輕輕的聲音一字一句,敲在方媚兒的心頭,猶思夢裡人,只是這夢裡人,只能讓自己愁腸斷,盡灑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