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一生一世
大概過了一日，沉睡不醒的雲霞才微微睜開的眼睛，雙眸剛剛張開，就看見榻邊上說話哽咽的玉荷，以及，那一雙擔憂而明亮的雙眸。
「娘娘，都說了不要酗酒了，都昏了一天了，您可真讓玉荷著急啊！」玉荷帶著哭腔說道，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眼眶十分通紅，看得出來，她哭了很長時間。
「好了，玉荷，我保證下次不會了。」雲霞溫和的笑了笑，蒼白無力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喜悅，安慰著玉荷，又道：「備紙吧，以往這個時辰都在練字。」
玉荷這才想起來，她竟然疏忽忘了主子平時的習慣，真是該死！急急忙忙起身去拿，似乎把不得自己有四條胳膊，四個手，好能同時幹活兒。
看著十分純白的紙，雲霞執起筆，在白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集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求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筆端頓了頓，又是一橫清秀的字開始寫下去：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接著另起一行：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娘娘，這首詩是什麼？」玉荷看著雲霞十分工整，而且寫字的筆端十分用勁兒，筆跡十分好看、風雅，看著這首自己並不熟悉的《長恨歌》，一時心直口快，一句話就脫口而出了。
「白居易的《長恨歌》。」雲霞收了筆，將毛筆放回了筆台上，沖玉荷笑了笑，就猶如許多年前一般。
玉荷想也沒想，有時一句話便脫口而出，話剛剛出口，就後悔了：「奴婢雖識字，卻不太懂這首詩。」玉荷有些疑惑：娘娘似乎並不長寫這首詩，今日……玉荷冒著心裡的疑惑，問道。
雲霞回過頭，看著玉荷，道：「寫的是唐朝的楊貴妃與唐明皇的故事。唉，就算唐明皇再愛楊貴妃，也要因為朝政而處死貴妃。曾經，連帶著楊貴妃的家屬楊國忠都封為了宰相，可是正因為如此，才引發了安史之亂。導致唐明皇不得不絞殺楊貴妃。」其實，雲霞並不覺得楊貴妃可憐，因為在她死後，能感覺出唐玄宗對她的感情，只是覺得可在江山與美人中，帝王選擇的永遠都是江山。
此時的雲霞不知道，有一天，她會經歷與楊貴妃一樣的絕境，甚至是，更為殘酷。
玉荷看到雲霞哀嘆了一聲，道：「娘娘，您別再哀嘆了，為什麼入了宮您總是悶悶不樂的呢？好歹也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后？」
雲霞見玉荷如此，眼中的悲哀淡去了幾分，嘴角不自覺的弄出一種笑意來，可是眼底卻無半分笑意，說道：「有嗎？我怎麼沒感覺到自己悶悶不樂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好也只是個名分，得到這個位置令人驕傲嗎？與其有著這樣一個名分，卻要喪失自由，那我寧可不要。我進宮，不過是為了赫連家罷了。」
玉荷看見赫連雲霞笑了，並未察覺到她眼底的波瀾，不由得心生歡快之情，道：「老爺待娘娘又不好，心裡從來沒掛記娘娘，娘娘為什麼還要幫老爺呢？」
雲霞閉上眼睛，面色十分沉重地說了一句話：「再怎麼樣，爹爹於我，有著生育之恩和養育之恩，此恩情若是不報，豈不成了不孝之女了。」
我不求名，不求利，不求能夠當皇后，不求擁有非凡的一生，現在也不求爹爹能疼愛我，求得只有《白頭吟》里那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是，為何這般的難？
「娘娘，你真孝順……」玉荷頓了頓說道，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阻止住了自己要說的話。自己真該好好管一管著嘴巴了，什麼話都說！
孝順？真是可笑。玉荷，那是你不知道，這其中有很多很多的原因，我不得不答應。
玉荷並沒有問下面的兩句話是什麼意思，畢竟那是雲霞常常寫到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恐怕這一生，她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份獨一無二的情愛了……
一會兒，忽然聽見門外有太監高呼：「嫣貴妃到！」
玉荷看到冷如嫣含笑走進了棲梧殿，她的心中微微一陣掙扎，很快便低下頭來行禮：「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安。」
「嬪妾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冷如嫣孤身一個人踏進了棲梧殿，鞋底發出了一陣輕輕的響聲。她沖著雲霞微微行禮。身上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襦裙，頭上釵折一支步搖，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雙眸十分明亮，令人很是喜歡。她臉上的皮膚勝似白雪，紫紅色的雙唇慢慢蠕動著，顯得十分嫵媚。
雲霞的眼底閃過一瞬間的黯淡，輕笑了幾聲，再看時，漆黑黑的目光和以往一樣，看不出喜好的波動，說道：「姐姐，不必多禮。你我從小便認識，你與皇上也只是知己，所以，你我還是姐妹。」
「姐妹」二字雲霞加重了字音，似乎，好像她從來沒有姐妹一般。
「妹妹你原諒我了。」冷如嫣文雅的笑著，坐下來握住了雲霞的手，似乎帶著感激的表情。
雲霞冷笑，反問道：「我有什麼理由不原諒你呢？」
不原諒你什麼？不原諒你沒有阻止歐陽軒娶我？還是沒有阻止先帝寫下那份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