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如我聞

第150章 如我聞

戴待的身體就是在這時僵住。不是因為封奇的話,而是……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腰后,驀地堵上來一個冷冰冰的洞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腦袋尚在空白時,一旁的顧質已高聲質問封奇。

封奇交疊著腳坐在沙發里。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一邊饒有趣味地欣賞戴待蒼白的面色和顧質陰沉的臉。最後,他邪肆的桃花眼定在顧質身上,笑得十分詭異:「終於看到顧總你緊張了。我真擔心你和你朋友一樣,以為我這裡能夠隨便來去,以為我就是個空架子好欺負。」

「我怎麼敢把封先生視作空架子?」明明被拿槍指著的不是他,他卻是冷汗涔涔。顧質竭力捺下劇烈擂動的心跳。調整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臟亦在慢慢地緊縮:「你到底想幹什麼,請明白告知。我不認為我們夫妻倆,有哪裡得罪到你,值得你不惜用私藏槍械和蓄意謀殺兩項罪名來對付。」

「私藏槍械?蓄意謀殺?呵呵,好大的罪名。這事兒還沒辦,顧總就先幫我把刑給量了。怎麼。威脅我?」封奇重眯了眯眼,冷哼:「顧總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最討厭,被、人、威、脅。嚴重影響我的心情,指不定一個不爽,戴小姐就紅顏薄命了。」

顧質朝封奇走近兩步,眸子里寒芒四射:「現在被威脅貌似是我才對。」

封奇伸出兩根手指:「我第二討厭的是被人污衊。我威脅你?那倒是請顧總說說,我威脅你什麼了?我對你提什麼要求了嗎?」

聞言,顧質抿唇不語,不知是不是無言以對。戴待則想問一問,她和他究竟什麼仇什麼怨?他的目的若不是為了威脅顧質,何必把她綁了,還拿槍杆子對著她?奈何嘴上封著膠布,她滿腹的無辜、不解和憤怒此時均無法發泄。

「如果不是威脅。那請讓你的手下放下槍,請放我們夫妻離開。」顧質的手在背後默默地握成拳頭,試圖調緩的呼吸始終急促,似乎依稀能聽見攥緊的僵硬骨節摩擦出格格聲。

封奇把玩著茶盞,緘默兩三秒后,笑問:「如果我說,只能放一個呢?」

顧質有些忍無可忍,再一次追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是猜到了嗎?我就是對你們之間的感情狀況感興趣。」封奇攤攤手,說話像極了無賴耍橫,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只憑一時興起和心情。

「所以呢?」顧質的嗓音冰若寒潭:「只能放一個,另一個你要怎麼處置?」

「那要看留下的是哪個……」封奇摸摸下巴,目光在顧質和戴待之間徘徊:「不過其實無所謂,不論留下哪一個。我都有一千種方法,能叫你們欲仙欲死,也有一千種方法,能叫你們生不如死。」

「封奇,」顧質連「封先生」都懶得跟他客氣了:「你覺得,我會不做任何準備地就過來這裡嗎?」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但封奇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淡定地掀了掀眼皮子:「剛剛忘了說,我還有一千種方法,能叫你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顧質諷意十足地冷笑:「那我們真是三生有幸,能入了你的眼,勞你費心思為我們安排死法。」

「顧總別這麼悲觀,這不還有一個能好好活著?來吧。做個選擇。」封奇桀桀一笑,手指往虛空一點,落在戴待身上:「顧總愛妻心切,想來必會把走的機會留給戴小姐。」

顧質沉默片刻,唇瓣囁嚅著似乎準備開口,只見封奇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忽然道:「差點忘記了。我剛剛從戴小姐手裡拿到一份文件。我書讀得少,不是特別明白,顧總先幫我看一看。」

戴待本狐疑著她什麼時候給過封奇什麼文件了,直到封奇故意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她猛地震住。

那……那是她放在包里的TK股份的資料……打算帶去餐廳交給苗條的……居然……居然被封奇擅自翻出來……

她的身體禁不住顫抖,眼睜睜看著封奇把文件袋遞到顧質手中,看著顧質略顯遲疑地拆線打開,抽出裡面的東西。

她完全沒了想法,腦袋空白一片,手心裡的汗越溢越多。她想看一看顧質的表情,然而顧質此時半背著身子對著她,她只能看到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看到他捏住紙頁的手指骨節分明。

「顧總,看好了嗎?」封奇有意無意地瞥一眼戴待,單手托著下巴,對顧質道:「戴小姐真是顧總的賢內助,到處搜羅TK的股份。」

他說得似乎輕巧,可言語間分明滿是別有意味。

顧質將文件重新塞迴文件袋裡,並慢悠悠地將棉線圈繞著卷好,隨即問道:「那麼,封先生是否願意交出你手裡的股份給我妻子?」

一言出,戴待愣住。

封奇更是詫異。他試想過無數種顧質的反應,唯獨沒料到顧質的反應會是這個。詫異過後,他看著尚在呆愣中的戴待,嘴上回應顧質:「呵呵,我手裡那點股份,怕是根本不夠戴小姐塞牙縫吧?不如顧總送出自己手裡的,肯定能博美人開顏。」

「封先生這就錯了,」顧質的語調波瀾不驚:「封先生難道不知道,拿本來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樂趣都沒有嗎?」

乍聽之下,封奇怔了一怔,把顧質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后,才明白過來他的言外之意,瞬間笑了,笑得十分開懷,連身上流水般柔順的唐裝衣料都因為他胸腔的起伏而顫動。

「顧總,你這樣的方式,可是很容易把老婆寵壞的。」封奇挑眉,好心提醒。

顧質低下頭撩了撩袖口的錶帶:「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封先生費心。」

他的脊背依舊挺直得像棵樹,站姿一如既往利落。戴待深深凝注著他的背影,眸中浮光掠影,虛恍無比,內心被一霎的寂寥和空涼所填充。

她不知道他是否藏有別的想法,但此時此刻,他所表現出的輕描淡寫,她一點兒都不懷疑其真實性。

可是,不要……她不要……

她寧願他氣她、惱她、怨她,甚至恨她,也不希望他這樣輕描淡寫。

不要……不要……

「哇,顧總,我已經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你了。」封奇陰陽怪氣,半是讚賞,半是嘲諷,隨機往後面一靠,頗為遺憾地嘆口氣:「這麼說來,顧總的選擇,大概仍然是把離開的機會留給戴小姐?」

卻聽顧質很快介面回道:「不,不是。」

三個字,令封奇又一次愣住,好奇地望向顧質。

顧質忽然轉過身,黑湛湛的眸子,準確無誤地落到戴待身上,薄唇輕啟:「我要我們倆一起安然離開這裡。」

深潭般的眼底,閃爍著灼目的鋒芒,夾雜繁複的光澤,化作春水一痕,靜冷微涼,悉數凝注於她的眉眼間,彷彿一剎那又與時光深處她曾愛如生命的少年重合,而回蕩在他眸底深處的,又是她的影子。

這是自剛才起,他第一次正視她,她內心隱隱企盼的他的正視。

戴待睫毛輕顫,呼吸剎那間滯了滯,頓時一股異樣的輕軟溫柔生遍她的心間,帶出她鼻頭莫名的酸楚。

最幸福的感動,莫過於兩個人能夠讀懂彼此的眼神。

她真的不願意去弄清楚自己突如其來的酸楚為何而生,更不願意承認,儘管十多年的時光,他和她皆非原來的彼此,卻一點都不妨礙他們讀懂彼此。有些東西,了解得清楚,知曉得越詳細,越是讓她恐懼。一直以來,她能夠撐著一口氣橫衝直撞至此,靠的就是無知和糊塗。

然而,不願意弄清楚,就真的不清楚嗎?不願意承認,就真的可以做到熟視無睹不為所動嗎?

不……不是的……

寬敞的包廂里,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

戴待一眼不眨地看著顧質一步步地朝她走過來,最終在她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揭開封在她嘴上的膠布。

封奇似乎這才發現顧質的大膽舉動,桀桀冷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顧總是太過自大了,還是根本就不在意戴小姐的生命安危?」

他說話的同時,戴待身後的黑西漢子用力地鉗住了她的雙臂,黑洞洞的槍口堵得更狠,戳著她的腰,疼得她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顧質隨之擰起眉頭,卻是對封奇的恐嚇置若罔聞,扶住戴待的肩,將她拉離身後的槍口。

黑西漢子並未鬆開對戴待手臂的桎梏,槍口隨著戴待的偏離而緊緊跟著。顧質神色微凜,乾脆將戴待拉進自己的懷裡,隨即趁著縫隙握住槍頭,用自己的手掌堵住槍口。

氣氛顯然不對勁,戴待想要抬頭,卻被顧質緊緊地箍在胸膛前無法掙脫。

顧質的無所畏懼對黑西漢子來講儼然始終是無聲的挑釁,其中一個當即惱怒,掄起拳頭對準顧質的臉便砸過去。

眼看那拳頭距離顧質的鼻尖只余不到一厘米,顧質依舊不避不讓,連睫毛都不眨一下,旁觀已久的封奇終於開口制止:「住手。」

訓練有素的黑西漢子應聲收住拳頭,不差一分一秒,一厘一毫。

「啪啪啪」,封奇拍起了掌,「顧總今天真是不斷給我驚喜。」

「那還不是得多謝封先生手下留情。」顧質回頭看著封奇。

「好久沒有見到你這樣不要命敢拿自己擋子彈的人。」封奇似笑非笑,接過黑西大漢手中的槍,斜睨顧質:「你是認定我不敢開槍呢,還是認定這槍是假的?」

問話間,槍在封奇的手中打了個轉,隨即被他姿勢嫻熟地握緊,槍口在顧質和戴待之間晃啊晃。

戴待尚未平復的心頓時又提到嗓子口。

就是在這時,封奇的手忽地朝左邊一抬,下一秒,只聽彈頭摩擦空氣的快利呼嘯聲傳出,她的目光所能觸及之處,花瓶里朵嬌艷的花當即脫離花桿掉落。而封奇根本連瞄都沒瞄,就準確無誤地擊中。

沒想到封奇會突然開槍,顧質的面色一凜,雖然已經晚了,還是抱住了戴待顫抖的身體,溫熱的掌心撫上她的背,心中暗暗慶幸是把微聲槍,否則只怕會更嚇人。

「顧總,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封奇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布,慢條斯理地擦著槍身。

顧質竭力維持著平靜的嗓音,表情沉凝地回答:「我認定的只是,既然幫她擋著,我就一定不會躲開。」

聞言,在他懷裡的戴待輕輕一顫。

「嘴上功夫不錯。」封奇不屑地輕嗤,轉身走回沙發,「沒看到顧總嚇得屁滾尿流,真是沒意思。」

「不好意思,令你失望了。」顧質的表情看似無波無瀾,語氣卻不難聽出淡淡的嘲諷和惱怒。頓了一頓,他緊接著問:「既然沒意思,那麼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封奇交疊著腳,懶懶地坐在沙發里:「戴小姐不是還沒等到阿祺,確定這麼快就要走了?」

顧質反問封奇:「不是封先生通知我,我妻子身體不舒服,要我接她回去?」

封奇挑眉,「招待不周,多多包涵,改天有機會,讓阿祺約你們出來,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頓飯。」

「吃飯這種事,該做東的是我。還是我來約吧。」顧質順著他的話,與他客套。

「你來約,確定能等到嗎?」封奇又一次輕嗤。

而戴待已然從顧質的懷裡抬起頭,目光閃爍地盯著封奇。

是他……

是廢棄工廠的那個面具男!

雖然音色不同,但他標誌性的輕嗤聲,她印象深刻!

察覺到她的異常,顧質捏了捏她的手心,用眼神詢問她。戴待抓住顧質的衣領,稍一思索,搖了搖頭現在先離開這裡才是最重要的,拿不準封奇會不會又發神經變卦扣住他們,還是先別節外生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發燒,她感覺自己的體溫越來越燙,身體里好似有小蟲子在咬,十分不自在。

顧質也不想再耽擱,對封奇略一點頭:「一頓飯而已,我還是請得起,也算作感謝封先生今天的款待。」叉役木技。

「款待」一詞,明顯就是在說反話了。封奇聽出味兒,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別有意味地掃一眼戴待,隨即示意門口的那群保鏢讓開路。

見狀,顧質摟住戴待就往外走。

不曾想,才走出兩步,戴待清楚地聽到身後傳出扣動扳機的聲響。她下意識地回頭,正瞥見封奇目光如電,渾身上下陡然爆出令人不敢直視的懾人氣魄,如同黑暗眨眼間降臨一般,眯起桃花眼,舉起手中的槍,瞄準著顧質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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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綣綣,別後厭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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