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仰慕之心
紅燭高照,房間里一片通明。
楚承安沒進來之前的設想的「英雄冢」自然是一個溫柔鄉。它應該是奢靡綺麗充滿**的,可眼前這般高雅墨色書香的布置透著一股女兒家地精緻婉約,若不是這對紅燭的提醒,實在是與青樓聯想不到一塊。
琴棋書畫具有,皆非凡品,可見玉煙河上傳頌的美貌與才氣並駕齊驅並非浪得虛名。
她揮手收了扇子,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倒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女子並未起身相迎,甚至根本就沒有抬頭,自酌自飲道:「公子是來陪落英喝酒的。」
楚承安也不介意,隨即坐在她的對側。抬手就從她唇畔奪過酒杯仰頭一飲而下,「好酒」。
「酒的滋味甘醇,不知美人的滋味是不是也這般……」楚承安人朝美人身上貼過去,貪婪了吸了鼻子,有心戲弄一番,十分享受的吐出「xiaohun」兩字。
落英這回才瞧清楚來人的模樣,她若無其事的一瞥,淡淡的慫了慫嘴角,起身給楚承安手中的空杯中添酒。
柔若無骨的身體壓過來,朱唇有意無意的撫著楚承安敏感的耳垂,輕聲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楚承安的臉一下子熟透了,面對落英的調戲,向來伶牙俐齒的她吃癟了,活像被戲弄的人是她。
而她這番躲閃的模樣盡數落到了落英的眼底,淺笑道:「公子是頭次來風雲場所?」落英長袖掩唇一笑,千嬌百媚,即便是嬌艷的海棠在她的面前也之能黯然失色。
好一個美人!可是卻不是船夫口中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孤高美人了。而是跌落滾滾塵世里,沾上了凡俗,染上了風塵。
於是粉飾了厚重的妝容,掛上了招牌的笑容,可表情下卻看不到半分的喜厭。
情之一字誤人,從孤高清冷的白蓮花變幻成嬌艷魅惑的海棠不過兩個月余的時間。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李賀談到那些關於她的風月事迹時臉上的表情說話與說話的語氣,玩味多過了憐憫,憐憫中又夾雜著一種幸災樂禍。
談起來打了雞血般熱忱,彷彿是一件值得驕傲的話題,足夠成為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與人打成一片的寒暄話話題。樂此不疲的揭著別人血粼粼的傷疤,直白的展示給眾人看,也許那些男人本意並不是這樣,可大部分的人終究是凡人,所以不知不覺中在這樣做著。
女人談家長里短,男人們談風花雪月。
楚承安的心中騰起了一絲憐惜之情,卻沒有憐惜她的舉動,往往這樣的女子最不希望任何人的憐憫。如果你表現你的仁慈,恐怕她會覺得你不過是可憐她,用她的無敵自從來襯托你的高貴。
這些道理她以前不曾懂的,也不需要去動這些心思,而去了後宮,環境形式變了,說什麼做什麼都要經過一番思量,自然會揣測別人的心思。
她對面的女人可以說是楚承安除了自己娘親外見過最美的,潛意識裡她把自己濾過了,因為此時他也把自己視為男子。
世界何其大,她見過的人又有多少,可能落英不一定是最美的,卻是此時她覺得最美的,遠勝過秋明殿的那些鶯鶯燕燕。
她心頭冒出一個假設,若不是她是人人熟知的青樓女子,身份低賤難登大雅之堂,否側秋明殿怕是早就看上她了。
美女此刻對著她嬌笑,他卻走神了。
「自然不是頭回,卻是頭回碰見絕色美人,不免被勾了魂,直到此刻都不能相信美人會青睞在下,又羞又喜。」承安自己聽了雞毛疙瘩都掉了一地,臉色卻說得心不驚臉紅。
「此刻,落英相信公子不是頭次了。」
「這又是為何?」
「張口就是甜言蜜語,駕輕就熟。為了這個,落英再敬公子一杯。」她喝得有些多了,醉熏熏的,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一不小心一杯酒盡數灑在楚承安的胸口。
落英邊道歉邊掏出帕子去擦,手還沒碰到衣裳,楚承安驚慌的跳開了。
「若是嫌棄衣裳髒了,落英這裡有新制的一套,雖說手工藝不是頂好,公子不妨先將就一下。」落英忙捧來了一套衣服放在凳子上,雙手伸過來解他腰封。
「落英伺候公子寬衣,衣服換下來讓小蝶那去洗衣房漿洗烘乾,明早準保幹了,再送與公子換上。」
美女溫柔繾綣,還主動投懷送抱,若是他是男子只怕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那個醉書畫中了**,又是血氣方剛的男子,面對如此佳人不但坐懷不亂而且頭腦清晰這又是何故?
沒道理放棄落英姑娘而投入紅蕊姑娘的懷抱,怎麼看那紅蕊都不及落英的一半。承安之前在後院與紅蕊還有過一面之緣,對那樣的女子她可真沒好感。
說話間美人的腬胰已經附上他的腰跡,楚承安腰身一顫,全身綳得筆直,慌亂間一把抓住了她的雙手,「區區酒漬不礙事,不勞姑娘費神。」語氣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公子可是嫌棄落英是個風塵女子。」落英瑟瑟的收回手,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不喜歡麻煩罷了。」楚承安的語氣稍緩和了一些。
「既然公子不喜歡麻煩別人,就煩請公子自己動手。」落英便去吹滅蠟燭,滅了一根后關線明顯暗淡了許多,她接著去吹第二根時,聽楚承安道:「你要幹什麼?」語氣生硬帶著絲慌張。
落英挑眉:「你說要幹嘛,公子似乎怕我?」
落英步步逼近她,把楚承安逼得退無可退:「來英雄冢的人不都是為了成為我的春閨夢裡人。你既然來到這裡,定是花了不少銀子,春宵一刻值千金,難道公子不想享受花銀子的樂趣。
「這,這……不急,天色還早著,不如陪我說說話,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楚成安快步邁到窗檯邊,推開窗戶。
月牙中懸,月光就這麼靜悄悄的灑進來,一室的清涼。
「公子是我見過的第二個來紅袖樓花錢卻只為喝酒賞月的人,恕落英不懂雅緻,這喝酒賞月在室外豈不更妙,公子可否為落英解惑。」
落英手肘撐在窗台上,凝望著蒼穹,不知道在想什麼,楚承安只覺得她單薄而孤寂,仿若隨時都會乘風歸去。
楚承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落英也沒有追問。兩人都把視線投向了飄渺的蒼穹,一時間房間里非常的安靜,安靜的忘記了彼此。
良久落英落耳畔響起一句話:「或許是有仰慕姑娘之心,卻無輕薄之意。」
楚承安無意識的說出這句話,卻發現這句話似乎能解釋通醉書畫之前的一番反常的行徑。
「無輕薄之意。」落英喃喃的重複了一句,眼睛里燃點點憂傷的眸光。
「姑娘可否為我講講第一個喝酒賞月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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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兩頭彎彎的月牙在雲層里慢慢移動,終於爬出來頭了,破雲而出的時候已是半月西移。
鍾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推開門漫無目的走到了四方客棧的小院子里。
微微得夜風拂來,衣擺輕輕的揚動,朦朧月下佇立的人勾起了一股愁思這麼美的月色不知道安娘看到了沒。
與他共著同一片月光,不知道是否會想起他又傻又笨的朋友。
月已西沉,夜已深,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明天了。安娘此刻肯定是在睡夢中,有幾個人像你一樣無眠,鍾直不是悲春傷秋的人,可他的心頭湧上了一絲難以名狀的苦澀。
這樣的夜晚,不只有鍾直沒睡。
樓上的走廊上倚著個女子,她也站了很久了,幾乎只比院里的男子晚了那麼一點的時間。
終於,女子進屋去了,可她回的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她房間旁的一間房,那是一個男子的房間,這是男女很忌諱的事情,可是她彷彿是稀疏平常般做過千遍萬遍,從來不需要多想的事情。
不一會又出來了,她的手上多了一件衣服。
衣服批到鍾直肩上時,他警惕又驚喜的轉過頭來,原來是朱喬兒,她還保持著踮腳的姿勢,手還懸在空中。
「喬妹,怎麼是你?」鍾直有絲驚訝,眼裡閃過一絲失落,一瞬間又被溫和代替了。
他記得有一次他在客棧門口等安娘,一直等到了天黑,就在他以為等不到她,固執得被別人嘲笑是個傻子而懊惱的時候,她悄然出現在他的身後,如同今天這般的無聲無息,被嚇了一大跳。
「嚇到你了。立秋後夜就涼了,仔細身體。」朱喬兒邊說邊幫他理了理衣裳。
「我皮粗肉厚的不要緊,喬妹怎麼還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是擔心明天離開這裡,你的朋友找不到你嗎?」
鍾直點了點頭,「之前承諾過她要帶她去河陽的,可我卻失約在先了。」
「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也找了她很久了,找不到也不可能一直耗著京城等下去的。何況現在有了不得不離開的理由。你朋友要是知道,也會理解你的。」
朱喬兒見鍾直對這位朋友這些上心,這些天奔走這些事情,常常冷落了她,她暗暗有點不開心,心裡隱隱期盼著快點離開這裡。「再說你交代了掌柜的,只要她來過這裡就一定會知道去哪裡找你的。」
「但願如此,回房休息去吧,明天還要趕路。」鍾直轉而把衣服批在朱喬兒的肩上,朱喬兒抱緊著帶有他體溫的衣服,露出了笑顏。
「那你呢?」朱喬兒側頭看他。
「回房休息。」鍾直推著朱喬兒往前走,他擔心他不休息,喬妹因為擔心他也無法休息。
紅綉樓的英雄冢的燭熄了,說話聲停止了,小蝶一直沒有等到傳喚,伸了個懶腰也準備回下房去休息了。
本來她還很擔心她家小姐,看來是瞎操心了。今晚的公子真的俊俏,文質彬彬的,比起那位白公子來也絲毫不遜色。她就說憑她家小姐的相貌氣質何愁找不到好的,讓那姓白的後悔去。
只要她家小姐打起精神來,重回頭牌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