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恰逢年少
她要復仇.
既然是命運都背棄她在先.那這次便換她來更改命運.
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活著.便要有勇氣繼續走下去.此生.她必定用鮮血換取鮮血.用仇恨換取仇恨.
便是這樣咬牙切齒的信念讓她堅持了下來.她不能死.她要活著.
她的娘親是大邑的皇后、月長的長公主.擁有耀盡世間一切繁華的金絲長發.是這天下最最尊貴的女人.而到最後卻被罵成了是月長派來的細作、賤女人、不要臉的盪/婦、狐狸精.她原是父皇最珍貴的掌上明珠.卻成了那麼多人口中的恥辱、孽種.
既然都想要她死.那她便偏要活著.她還要活的好好的.讓所有曾經欺辱她的人付出代價.
她要生.所以也看不慣別人活的好好的偏要去尋死.所以也就是這個原因她與洛居正相識.還狠狠的抽了讓他永生難忘的這麼一巴掌.
那時的洛居正只是南風館的小倌.專門給達官貴人唱小曲.挽今本來就是誤打誤撞.原先只是想偷偷混入去這南風館偷點吃的出來.誰能料到當時那瘦弱單薄的少年就那樣閉眼決絕的從三樓的窗口跳了下來.
挽今那一刻也不知怎麼了.一時腦抽.霎時扔了手中好不容易摸來的兩個酥餅.電光石火之間立刻衝到那窗口下把他接住.那一瞬挽今真的發誓她親耳聽見了自己左手臂骨折的清脆聲音.
「操.奶奶的.本來就是個讓人操的妓子還裝什麼貞潔.老子要你是看得起你.花了大價錢他媽的不是來看你們一個個裝清高的.」
窗子里立時轉來了一個男人的咒罵聲.虎背熊腰的他探出身子見洛居正被挽今接住.嘴裡不停的罵著就要抬腳下樓把那少年重新揪上來.
挽今眼睛一轉立時略通了眼前的情景.拖著那撲倒在她身上的少年就往外奔.
那少年雖然在撲洛在挽今懷中的那一刻短暫的昏迷過去.不過很快久醒了.對上他琥珀色瞳孔的那一刻.挽今也是愣了愣.但是她也管不了這麼多.用沒骨折的右手拉著他就往外跑.
一路的雞飛狗跳.挽今熟悉地形.喘著粗氣不知道跑了多少條街才暫時甩了身後南風館的人.
她猶自驚魂未定.卻發現那瘦弱的少年還是一襲青衣靜靜的翩然而立.黑碌碌的眼睛冒著霧氣如小鹿般望著他.連氣好像都沒有喘一口.
「你……」挽今看著他如此安靜的樣子.忽然有些詞窮.
那少年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把手鬆開.挽今這才意識到這一路太驚險.她緊緊抓著那少年的手一直到現在都還沒鬆開.趕緊觸電般的放開.
挽今猶豫開口:「從南風館逃出來.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春雷陣陣.天空開始下起鵝毛細雨.
那少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走了.
挽今那個鬱悶啊.感覺自己好像是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
她趕緊上前扯著他的袖子:「是我救了你.你總得告訴我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吧.」她好不容易救了這小子.要是這小子轉身再去尋死的話.那她不就白忙活了.
那少年一點一點抽出攥在挽今手裡的袖子.羽睫掀起瞅著她.終是啟唇.只說了四個字.語氣卻是冰涼:「與你何干.」
挽今聞言.頓時怔了怔.只聽那少年如泉水一般清澈好聽的聲音又是一句:「你本就多此一舉.救了我.我亦還是會有一天去尋死.不過是早與晚的分別罷了.」
「啪.」
挽今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衝動.還有些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右手.
那少年亦是沒有反應過來.秀氣的眉毛緊蹙.捂著自己紅腫的臉頰也是一怔.
愣了片刻.挽今快速回神.杏仁眼撐得鼓鼓的.怒視著眼前完全靜似了無生機的少年:「死.死有何難.世界上這麼多走投無路的人.要是真的都像你.這全天下的人還不都死絕了乾脆.」
其實挽今心裡清楚自己有點憤怒過了頭.這話是她沖這少年說的.亦是她對她自己說的.
死有何難.這世界上還有人承受的痛苦比她還重上三分嗎.既然選擇了生.便要一條路走到黑.永不退卻.她一直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而那少年現在好不容易逃出狼窟.又怎麼能什麼都還沒做便選擇放棄.
那少年仍是垂著眼眸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路上行人紛紛閃躲避雨.雨勢不斷加劇.傾盆大雨瞬間向挽今和那少年劈頭蓋臉砸來.
算了.就算她犯賤最後幫他一次.
挽今再次抓著那少年的手.轉身帶他進了一個寺廟躲雨.
而後在破廟裡.兩人都一直躇在那裡.沒有說話.
這雨下的很大.偏偏又下的很久.似乎一時半會兒沒有要停的趨勢.
詭異的沉默縈繞在兩人四周.挽今覺得彆扭的緊.看著少年白皙的臉腫成一片.也覺得剛才那麼一下好像太誇張了.便想藉機問幾句話打破一下這尷尬的氛圍.而那少年也乖乖的答了.
他告訴挽今.很早之前他的父親原是京城的一個大官.后被奸人誣陷家破人亡.他年少輕狂不服氣便想到京城告御狀.未料自不量力的他被官府的人當成瘋子掃地出門.走投無路卻因面容清秀還被人所害賣入南風館一直到現在.
聞言.挽今也只是一陣嗟嘆.
不過不管她再怎麼嘆.那時就算打死她挽今也不會想到那少年口中的那個京城大官的父親就是洛同悵洛大宰相.他要告的御狀對象就是先皇隆慶帝.
眼見雨一直不停.天色也漸漸晚了.挽今索性就閉上眼睛養身.沒想到就這麼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挽今最後是被餓醒的.迷迷糊糊的她睜開眼.猛的想起還有一個人在她身邊.
那少年仍是靜靜地.小鹿一般的眼睛濕漉漉的望著她.
挽今的肚子一陣一陣響.她趕緊坐起來捂著肚子.臉上微微泛紅.不好意思的問道:「不好意思啊.剛剛不自覺的睡著了.」
而那少年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餓死了.去找點吃的.你餓嗎.我要不我順便也去幫你找點吧.」
少年乖乖的點點頭.
唉……挽今覺得自己真的是難得做一次好人.她現在自身都難保.若果不是挽今看到這少年這個的樣子如同現在的自己一般.早就丟下他跑了……
雨也早就停了.挽今癟癟嘴.整了整衣服便出去了.
那少年還是安安靜靜的跟在挽今後面.
其實後面發生的事情很丟臉.挽今都不忍去回憶.
她覺得那少年衣冠楚楚、眉目清秀.在她身邊怪礙手礙腳的.便讓他離的遠一些也免得不小心被人發現而當做是同夥***.
但令挽今完全沒想到是.之後她才去膳食堂就出師不利.偷吃的被發現.讓看門的人打的那叫一個慘.后來她不甘心又去秦酒樓偷剩菜.又碰巧被老闆娘看到狠狠的用雞毛撣子抽個半死.剩菜還能賣給養豬的賺幾個錢呢.老闆娘當然不願意給挽今這種看著遊手好閒的小乞丐.
那時挽今左臉頰都是血.出店門的時候連呸呸呸的說晦氣.她左手骨折還沒錢去醫.現在右手也都快廢了……
而那少年還是那樣靜靜地站在一棵桃花樹下.看著她這副狼狽樣.
挽今撓撓頭.朝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別看我現在這麼慘.原來我都是一拿一個準的.今天也不知走了什麼霉運.」
鮮血一滴滴從挽今額前的發間不斷滑落.那少年伸出素白的手.提起挽今還在不好意思撓頭的右手.
他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問道:「痛嗎.」
怎麼可能不痛……
挽今誠實的點點頭.可是就算再痛她也不想回祭司府.她如今的身份什麼也不是.她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包括師父.
她只想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來獨自舔舐這傷痛.
為了挽回她的面子.挽今最後還是決定拉著少年最後去妙鮮閣碰碰運氣.她同樣讓那他老老實實的呆在店外老遠.沒想到這次偷饅頭竟然又被廚師給發現了.挽今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那廚師看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揍起人更是不含糊.左手領起挽今拿著將她脫離地面.右手拿著鍋鏟就是一頓胖揍.
挽今舊傷未愈又天新傷.出來的時候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
「痛嗎.」
那少年還是那樣蹙眉問著她同樣的一句話.
挽今抿嘴沉默.她痛.她怎麼可能不痛.
挽今不信這個邪.拉著他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結果這次更慘.直接讓人摁在店門口使勁打.
她使勁使眼色讓那少年別過來.可那少年卻還是從角落裡緩緩走到她身邊.
他取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了那個門衛.那個門衛接過.使勁望挽今身上吐了口唾沫才走.
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她.眼神中似憐憫、似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