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從前背她,今天又背她的兒子
天空很藍。
心情不好的時候,遲楠總會開著車在這裡肆無忌憚的飆車,這裡人少,路寬,天藍,最適合開到地老天荒。
可是現在他不這樣想了。
任何人在差點踏進鬼門關的地方,都不會有什麼好印象。
遲楠躺了很久,並不想爬起來,並不是因為跳車而半身不遂(只是斷了幾根肋骨),而是因為那個孩子,實在太好笑了。
那孩子被他牢牢護在懷裡,車帶著李茉子落崖后,過了好一會兒,才敢叫他,開始很小聲,後來聲音漸漸大了。
「叔叔,你醒醒……」
「叔叔,快起來啊……」
「叔叔,你到底怎麼了……」
在叫了他無數次發現他一動不動后,那孩子慌了。
小小的侯凌一直是在溫室里長大的花朵,但並不妨礙他長成一個調皮搗蛋的惡作劇小混蛋,對很多壞事都略有研究。憑著與生俱來的聰明機靈,被壞人劫持后,他裝暈,裝睡,密切關注著可惡的怪阿姨與酷叔叔的動態。原本他以為酷叔叔是怪阿姨那一邊的,沒想到是媽咪的好朋友。
媽咪的好朋友,一定會救自己的。他沒慌。
當侯凌聽到噴霧的提示后,就找機會抓住了那隻放在角落的噴霧,握在手裡準備狂噴怪阿姨的眼睛,那時也沒有慌。
跳車時,想到也許會死,但是酷叔叔的胳膊跟爹地的一樣強大健壯,他鑒定過,所以同樣沒有慌。
爹地總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魄,就算是慌,也要以冷靜來掩飾。
可是當他叫遲楠叫了九十九聲后,發現遲楠還是一動不動,他那小小的腦袋,便有些不怎麼冷靜了。
「這下可麻煩了……」侯凌坐在遲楠的對面,小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白嫩的小臉上,漆黑的大眼睛猶如灼灼曜日,看著「死去」的遲楠,微微有些發愁:「叔叔,你是不是死了?你要真死了,我先用衣服把你蓋起來,然後去找人把你的遺體帶回去。對了,謝謝你救了我,你是我媽咪的朋友,我會告訴媽咪是你救了我,然後每年清明也會給你帶花,你喜歡什麼牌子的煙,我讓爹地買……」
遲楠忍住噴笑的衝動,趴在地上,拚命保持「遺體」的完整性。
侯凌望了望天,怕天黑的太快。他穿了一件背帶褲,裡面套著襯衫,想了想,他笨手笨腳解開襯衫,然後一板一眼蓋在遲楠身上,可是襯衫太小,根本蓋不住。侯凌又拖啊拖,將襯衫蓋在了遲楠臉上。
遲楠:「……」
小朋友,謝謝你哦,還怕我這張俊臉被太陽曬壞……
「好了,叔叔,我現在要下山去了,你不要著急,我很快就回來。」
反正有襯衫蓋著,遲楠憋不住,無聲地大笑幾聲。
他感覺侯凌跪了下來,這臭小子,還有什麼幺蛾子?他正疑惑著,感覺襯衫微微凹陷,連忙閉眼。
感覺侯凌隔著襯衫,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小孩子的吻,純潔而又清新。
「謝謝你救了我。」侯凌悲傷的,奶聲奶氣的聲音很好聽。
臭小子,還挺有情義的,沒白救。
過了一會兒侯凌還是沒走,遲楠屏氣凝神,發現臉上有些濕濕的。
咦?襯衫怎麼濕了?
呃……那孩子,哭了?
遲楠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嗯哼了一聲,裝作疼痛的**:「疼死了……」
侯凌一愣,立刻掀開他臉上的襯衫,發現酷叔叔不僅沒有死,還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一邊喊痛一邊坐起來:「小屁孩,你幹嘛光著半個身子,耍流氓啊?」
小小的心立刻飛揚起來,侯凌大叫了一聲,含淚撲進他的懷抱:「叔叔,你沒死?!」
遲楠的肋骨斷了,被侯凌一撲,頓時疼的冷汗都出來了,但是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並沒有推開侯凌:「沒死沒死,我命大,輕易不會死掉的啦!」
侯凌聽完這句話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我剛才叫了你好久你都不醒!」
那是因為你小聲叫我的樣子太好笑了啊!遲楠咳嗽兩聲:「剛才我確實是暈過去了!哎,你別哭啊,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小就肆無忌憚的哭啊!」
「哇嗚嗚嗚……」小小的臉淚水奔騰,哭得更大聲了!
遲楠立刻妥協:「好吧好吧,你哭,盡情的哭吧。但是你可不可以小聲點,我耳朵都要聾了!」
下山的路太長,侯凌的腳受了傷,不能走路,遲楠只能抱著他下山。
天黑了,他們才走了三分之一,清朗的天空,月色如銀,柔柔地灑下來。
侯凌趴在遲楠的肩膀上,聽著他粗重的呼吸聲,小聲道:「叔叔,你是不是很累啊,我還是下來自己走吧。」
「我不累,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唱歌給我聽吧。」
「唱歌?我不會耶……」
「什麼,連唱歌也不會?」遲楠感覺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算了算了,我不聽了。」
受到歧視的侯凌默默對手指,又說:「叔叔,那你會唱嗎?」
「不會!」
「可我媽咪說,她有一個朋友,超級會唱歌,唱的超級好聽!那個人不是你嗎?」侯凌無辜地問道。
遲楠沉吟了一下,最終決定吃下這句話:「咳,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了……」
「唱給我聽吧!媽咪一定會很高興的!」
遲楠毫不遲疑,直接開嗓,鬼哭狼嚎。
唱了三句后,本來抱有滿滿期待的侯凌伸手捂住小耳朵:「叔叔,你還是別唱了,我怕招來狼……」
「臭小子,是你要聽我才唱的!」
理虧的遲楠嗯啊幾聲,模糊地轉移話題:「叔叔,那個怪阿姨為什麼這麼討厭媽咪啊?」
「因為那個阿姨佔用了你媽咪的東西,你媽咪後來拿了回去,她覺得是你媽咪搶走的,所以千方百計要偷回來。但是總不成功,日積月累,就變成了恨。」
「那媽咪豈不是很危險?」
「沒關係,怪阿姨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且有很多人保護你媽咪。」
「也包括你嗎?」
問完后,他好久沒聽到答覆,感覺自己快要睡著時,才聽到一個簡短的「嗯,也包括我,永遠。」
「那媽咪一定很開心的……」
侯凌困意襲來,很快就趴在遲楠的肩膀上呼呼大睡了。
月光下,遲楠的身影淡淡得落在地上,一步一步,背著背上小小的人兒走著。
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他也背著阮明鏡走在月光下,她身體也這般柔軟,氣息清甜,在他背上哭泣,他甚至忘了她為什麼哭泣,只記得那一夜的月色,好亮,又好朦朧,既遠又近。
從前背她,今天又背她的兒子,阮明鏡,我被你吃得死死的啊……
斷掉的肋骨此刻又劇烈的疼痛起來,呼吸都難受。
他咳嗽著吐出嘴裡腥甜的血,臉映著月色,如那一晚般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