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後的遺囑
當手心觸到一片濡濕時,侯遠靳驀地一驚,緩緩停止深吻的動作,離開了她的唇瓣。阮明鏡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心子狂跳不已。他眉骨高,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得清輪廓,睫毛下垂,是凝視的摸樣。
「我嚇著你了,對嗎?」他的語氣居然有了一絲少見的溫柔:「我把燈打開。」
開了燈,阮明鏡立刻閉上眼睛,一眼都不願見到他。侯遠靳開得是小燈,燈光淺淺的,不熱灼,也不昏沉,很舒服的柔黃色。他靜立片刻,看著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熟悉的體香,漆黑的長發,劉海一撩上去,就會露出一對清靈漂亮的眉毛,襯著那雙活潑的眼睛,是最好看的。
可是她不願意睜眼。
侯遠靳伸出手,掀開她的被子,阮明鏡身上一涼,又氣又急,睜眼怒道:「你幹什麼?」
他沒理她,待看清胸口包纏的紗布后,他眼睛里波瀾微動,輕輕替她蓋好被子,轉身坐了下來。
「我問你,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你知不知道?」他的聲音很淡,但是越淡,越代表他的心情不好。
阮明鏡分明是不願意回答的,眼睛黑白分明,映著一點他的倒影。可是那個禽獸居然把手放在她的心口下,斷肋骨的地方一碰就疼,何況被人用力擠壓。阮明鏡嚇出一身冷汗,咬著嘴唇,凄慘地擠出兩個字:「知道。」
周圍一片寂靜。
燈光照在他高高的鼻樑上,輪廓分明,薄唇,語氣中帶著七分淡漠:「原來你想死。」
「是,我早就生無可戀。」她躺在那裡,柔軟的枕頭貼著她的臉,似情人的手,又似絲絨下的荊棘:「不過,人都是有本能的,我的本能告訴我,我還不能死。」
「你故意說得這麼凄慘,是想喚起我的惻隱之心嗎?」
阮明鏡突然笑了,笑中藏著嘲諷:「只有人才有惻隱之心。」
侯遠靳也笑了,他生的俊美,年少時自由狂野的性格,讓他始終有著一股迷人的氣質,笑容堪稱邪氣,可惜全被掩藏在骨血深處:「你說得對。可是你在撒謊,誰都會有自殺的念頭,但你不會。」
「……」
「楊間睿手裡持有恆興地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最近有人監控到恆興突然大量拋售股票,楊間睿也在頻繁會見業內知名的破產律師,總總跡象表明,恆興離破產只有一步之遙。這件事,你知道嗎?」
「知道。」
「你在恆興有沒有賬戶出入?」
「有一些。」
阮明鏡知道他變態,在外援來到之前,只得放下咬死他的念頭,一一回答著。她沒有撒謊,但也很警覺,不能出賣恆興,但也不至於為了恆興送半條命。其實她心中很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轉院,或者直接躲起來,這樣的話就不用面對他,面對這些棘手的事。
侯遠靳一向對恆興有興趣,他從阮明鏡這裡得來的情報,只要不傻,就能挑揀有用的出來。
問完后,他握住阮明鏡的手。白凈纖細的手指,中指根部,套著一隻泛著寶光的戒指,很美。他緩緩轉著那隻戒指,話鋒一轉:「什麼時候離婚?」
阮明鏡一愣,試著縮回手,無奈他握得緊,怎麼也掙不開。而且他玩弄戒指的動作,很危險,戒指緩緩沿著手指上升,到第二個指節時,她急了:「我不會離婚的!」
「哦?」侯遠靳又將戒指按下去,眼睛里的盪起一層風雪,涼薄透頂:「如果我說你的車子被動了手腳,也和他有關呢?」
阮明鏡:「我知道。可就算他想殺我,我也愛他,你根本不懂。你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我跟他之間一點事都沒有嗎?你知道的再多,又有什麼用,我和他之間的點點滴滴,日日夜夜,又是你能抹殺的嗎?侯遠靳,你做夢。」
侯遠靳的臉色依然平靜:「你愛他?」
末了,又點點頭:「很好。」
這麼久的盤問,阮明鏡累極了,漸漸地對侯遠靳生出懈怠之心,哪兒管他問什麼,神思已經飛到了遠處。侯遠靳常年用著具有安定作用的香水,她聞著聞著,眼皮越來越重,現在只想睡覺。
侯遠靳又說了什麼。
迷迷糊糊中,她回答:「我會離婚的,你根本不必要這樣,你也不想想,我哪裡配得上楊間睿。他娶了我,還以為我冰清玉潔呢,其實我背叛他不止一次兩次了……」
侯遠靳匆匆走出醫院,清冷的夜風,簌簌吹過寥落的燈光。
他低下頭,露出一個非常兇狠的表情,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手指碰到大衣里的一個硬物,那是他匆匆飛回來時,張秘書給他的一隻戒指盒子。裡面的戒指早已消失無蹤,可是絲絨下面卻壓著一個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五個字:「最後的遺囑。」
他經常臨摹義父的字跡,所以第一眼就確定那是義父的字跡。
張秘書送他上飛機時,直截了當告訴他,侯明翰老奸巨猾,這世上可能會有第二個遺囑,假如真的存在,一定與阮明鏡有著莫大的關係,或者就在她手中。畢竟侯明翰死的時候,一直是阮明鏡在身邊伺候。萬全之策,是把她控制在身邊,不惜一切代價儘早找出那個遺囑。
他方才確認過,阮明鏡手中的戒指,正是戒指盒裡消失的那枚。假若「最後的遺囑」真的跟她有關係,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過逼真,險些把他騙過去。
一想到她滿嘴謊話,侯遠靳就忍不住想掐死她。
這個女人,永遠也學不會乖。
身後的小孟低頭問:「侯少,去哪兒?剛才意小姐打了好幾個電話,說身體不舒服,急著讓您回家……」
「好,那就回侯家。」他回答,眼前一片光怪陸離。
「侯少!」小孟扶住他因疲憊過度而搖晃的身體,氣急敗壞道:「你好幾天沒合眼了,需要休息。」
「我沒事。」他站直,心跳的很不正常,似乎負荷不了這副重壓,低頭進入車中,他又提了一句:「不要告訴意小姐。」
小孟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似乎很不解,但他沒多問:「是。」
雪白的亮光一轉,車子順著大道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