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零話 長安脂粉
魏國.長安.
皇城腳下的御夢侯府里.最近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御夢侯步六孤痕曾經留在府邸里的那些侍寢的女人竟全被御夢侯以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給送出去了.
有的極其美艷、傾國傾城的進攻獻給了皇帝.天姿國色的也送給了魏國其他高官厚爵做夫人.再有容顏姣好的賞賜給了立功無數的大將.
呃.御夢侯府里再沒有比容顏姣好更次一等容顏的女子了.
換言之.現在的御夢侯府里.除了侍女和官婢.多餘的女人個都沒有.即使連侍寢的女人都空無一人.
這是李奉扇從齊國鄴城回來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和見到的第一個大轉變.
這怎麼會呢.御夢侯是誰.那可是和他那風流成性的爹步六孤丞一樣.是長安城有名的、高貴的浪-盪公子.
他的府邸里除了男人便是女人.除了鮮花還是嫩葉.即使做侍衛的.都個個英姿颯爽.依照這御夢侯的話來說.那便是看美的物事.養眼.
可如今不知這侯爺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竟然會將自己寵幸了這麼多年的女子們全都拱手讓人.
當全長安之人都在議論紛紛之時.李奉扇當即明白過來.快速往侯府而去.
才剛至侯府花園.一縷悠揚簫聲便破空傳來.奉扇愣了愣.尋聲而往.只見御夢侯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吹簫.身旁站著甚得步六孤痕信賴的屬下..陸長生.
「奉扇見過侯爺.」
李奉扇行了禮.卻依舊不見步六孤痕喚自己起身.偷眼一看.見侯爺仍舊兀自吹簫.再往旁邊的陸長生那裡一看.只見這容貌姣好的男兒朝他使了個眼色.
她不解其意.「奉扇見過侯爺.」
御夢侯這才放下碧簫.將其擱在桌案上:「回來了.」平穩的音律幾乎不帶一絲情感的波瀾.
「是.」她不為人察覺地皺了皺眉.
「齊國事情辦地如何.」
「甚好.高洋那狗皇帝已經派兵南下了.相信過不久.齊國大軍便會越過黃河攻往梁國.侯爺可同統帥商議再度進軍荊州之事.」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這齊國博陵君水雲渡.果然是與侯爺和秦淮王齊名的人.為人真是聰慧.且聰慧地有些尖酸.這回果然是他先行一步.向高洋帝解釋了蕭自清刺殺一事.否則.奉扇親自前往鄴城皇宮見那狗皇帝.也不一定能說服高洋撤兵.」
「是么.那麼.高洋帝可有向你過問蕭自清之事了么.」御夢侯不緊不慢的聲音夾帶著一絲莫名的冷意.奉扇心下奇怪.抬眼掃一眼陸長生.只見他甚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是……奉扇已經說了.高洋帝不打算找您要那蕭自清的屍首.」
「李奉扇.你跟了本侯這麼多年.甚麼時候練就了這一身睜著眼說瞎話依舊面不紅心不跳的本事了.」御夢侯依舊不看她.反倒是兀自斟茶.朝陸長生看一眼:「坐著.咱們一道喝.」
「小的是奴僕.不敢與侯爺同坐.」
步六孤痕冷冷地掃一眼他:「一個女人忤逆本侯.莫不是你也要忤逆本侯意思.」
陸長生順勢掃一眼她.眸中似有埋怨她牽累他之意.只得坐下.為御夢侯斟茶來.
「侯爺.」李奉扇心頭一驚.「此話從何說起.」
「竟陵桃花塚里.你臨走時.本侯如何交代關於蕭自清一事.」他說的不緊不慢.平穩有序.卻更令人察覺到莫明的壓抑.
奉扇心頭一顫:「小女說…...說蕭自清是梁國派去的細作.如今被侯爺您給殺了.倘若高洋要蕭自清屍首.說您定會擇日送上.」
御夢侯冷冷一笑.盯著她心虛的雙眸:「那你是如何說的.」
「我……」
「要不要本侯替你複述.」白皙的手指捻著茶蓋輕撫清澈的茶水面.
「小女不敢.」
御夢侯依舊用茶蓋輕輕地刮著熱氣騰騰的茶水.神色間並無慍怒:「李奉扇.本侯讓你不要將蕭自清是小白龍一事如實相告.這麼多年了.沒瞧見你這女人倒是厲害的很.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陽奉陰違.竟讓齊國找蕭慕理要小白龍.呵呵呵.你好生厲害.本侯怎麼從不知你一女人心底如此陰狠呢.」
「侯爺.」偷眼看御夢侯.才見他並無多大憤怒.可神色間卻無緣盪起駭人的冰冷.
「奉扇.背叛本侯之人.你知道該如何做罷.不過.念在你為本侯效力這麼多年的份上.你好自為之.」說罷.御夢侯放下茶杯.起身而去.
奉扇猛地跪在地上.振聲道:「請侯爺不要趕走奉扇.我未曾背叛侯爺.你知道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魏國的天下.小白龍這女人甚是厲害.侯爺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
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流淌著不該屬於這如水的眼睛的陰冷.「厲害之人若是不能為己所用.那便毀之.省的留下禍患.奉扇之所以告訴高洋帝.便是讓他要麼毀了小白龍.要麼挑起這齊梁二國戰事.可侯爺您千方百計如此庇佑那瞎子.不過為將來一統大業而徒增禍患啊.」
「是么.看不出來.你還真一個衷心之人.那麼.本侯今日告訴你了.幸虧本侯的心腹不止你一人.否則定是要被你害死.」御夢侯目光落在虛無的長空:「還有.你也該慶幸.幸得蕭慕理沒有答允將小白龍交給齊國做人質.保全了那瞎子一命.否則.本侯今日便不只是趕你出去了.」
「侯爺.」奉扇的哭腔掩蓋不了她滿腹的不甘.
「侯爺明知小白龍會是禍端.為何還要保護她.此番回來.你竟與以往大有不同.將你平日里寵幸的那些女人全都送人.呵……當初做這行動.包括娶小白龍為妻.不過都是對付梁國計謀.可如今看來.侯爺您不會真對那瞎子動了心罷.」
步六孤痕筆直的身軀不經意地動彈了.但隨即.又安穩了下來:「這與你無甚關係.」
奉扇冷笑道:「為何無關.侯爺.您都沒覺得.除了在桃花塚里演戲.您從未對我們笑一次.哪怕是假意.可無論真假.您對那瞎子笑了多少次了.可是怎麼辦.那瞎子終究是個瞎子.就是看不到您.您同她也不過是落花流水.」
御夢侯心神一震.注視著她的雙眼更是冷如千年玄冰:「怎麼.要走了.所以本侯是管不了你了.李奉扇.」
奉扇也不知怎地.似是憋屈了十年的委屈全數迸發.一鼓作氣道:「若只因這瞎子為侯爺做了一次飯.侯爺便感懷於心.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步六孤痕冰冷的心.漸次舒軟.瞟向她:「倒是你看地明白.可是.這世間瞎了眼.還願意為本侯做這一頓飯的人.本侯只遇到過這一個.所以.本侯希望能握住這唯一的人.」
陸長生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這似是在傲視蒼穹的人.神色間閃過一絲嘆息之色.可也只是一瞬間.
「可就為一個相識不過一月時間的人.侯爺便叫奉扇此次離去.甚是不甘.」
御夢侯轉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毫無感情道:「不甘也無法.你應該明白.這整個魏國.一半握在統帥之手.另一半握在本侯之手.而本侯與統帥在家國立場上可謂是一氣.」
「此次你離開.這魏國也是容納不下你了.你違抗本侯命令.本該殺你.可對你.本侯到底是有幾分不舍的.咱們主僕.就此別過了.」
說罷.步六孤痕甩甩長袖.起步離開花園.留下奉扇和陸長生兩人.
「本想替你勸勸侯爺.呃……可你隨侯爺如此之久.應該能察覺到.他這次是真動怒了.違背他的命令.都不會好過.但他保證不會派人追殺你.」
陸長生意味深長、似是同情地看一眼這跟隨了御夢侯長達十年的女子:「你且離開魏國.好自為之罷.」說罷.朝步六孤痕離去的地方而去.
空曠的院子中.唯獨那一抹黑影還跪在地上.
「主僕.呵呵呵.步六孤痕.你對我竟有幾分不舍.你是要我死而瞑目么.」
那黑影站起身來.嬌媚的容顏上流淌著絕望的冰冷.冷嘲的目光掃過面前清澈的似水.毫無猶疑地猛地跳進花園裡假山下的池子里……
步六孤痕徒步往內府而去.命人端來一把竹椅.放在院子里.便靜靜地躺下曬著冷日的太陽.
陸長生尾隨而來.看著陽光下的御夢侯.好似看著神仙眷戀在紛繁複雜的紅塵之間.「侯爺.您對奉扇.這次莫不是太過狠絕了.」
氣氛是冷凝的.是悄無聲息的.無聲片刻.才傳來一絲飄渺之音:「本侯不需要不聽話的人.無論是誰.」
「奉扇終究是為了您和魏國好.雖然差些害了那小白龍.可終究秦淮王沒有交出她給齊國.不是么.」
秦淮王.
腦中閃過那兩張熟悉的臉.沐浴陽光的雙眼忽而睜開.望著碧空如洗的蒼穹.一隻彩色的鳥兒在從遙遠處飛來.在他頭頂半空不斷盤旋.嘰嘰嘰嘰地叫個不停.
「你這小東西.怎地又不安生下來.」他手指一伸.那五彩鳥兒便落在他指尖處.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御夢侯眼神一冷.湊近著鳥兒.輕聲呢喃道:「她離開了.去往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