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八話 夢醒長安(一)
「陳將軍說的對.應該不會.」蕭慕理道:「雖不知那送雪狗鞭的對那死龍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此人能連夜救下她.還千里迢迢帶回長安而非殺之.想來.對這死龍有些惜才之意或是其他意思.應該不易殺之.」
「可叫慕月待在那裡.還是危險啊.」見眾人尤其是蕭慕理對小白龍之生死不甚擔憂.秋影奴不由怒上眉梢:「蕭慕理.你怎可以拿慕月性命做賭注.」
「秋先生可有更好的法子.」蕭慕理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叫秋影奴一腔怒火頓時為涓涓細流給熄滅.
「秋先生若這般擔心小白龍在御夢侯手中的安危.又怎會三番兩次讓他搶走她.自己卻能安然回來.」
「我……」秋影奴語塞.明明自己是有理.可被他這般盯著.竟當真覺得這些所有都是自己過錯.
蕭慕理見他這般模樣.也不再為難他:「既然這般.那咱們就這般做了.陳將軍.你即日便領兵往襄州.將御夢侯帶走小白龍之事告訴襄州司馬狂.你且看他如何反應.咱們再進行后來之事.」
「末將明白.」陳霸先抱拳回話道.眾人就此事再細細議論個把時辰.便相繼離去,籌備奪取襄陽及后來之事.
魏國.長安.
御夢侯從滇池之地抱回來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邁進御夢侯府大門的那一刻.侯府里裡外外便議論開來.這個被侯爺抱回來的姑娘是何人.侯爺不是將所有的侍妾女子全部清了出去么.又怎會帶一個昏死的女人回來侯府.眉宇間的擔憂蔓延在他冷峻的面龐之上.
怎奈御夢侯在進入長安青門的那一刻.便下了禁口令.不許任何隨行下屬透露在魯窟海子發生之事.更不許人透露這昏死的女人的任何消息.違令者斬.
如此這般.無人知道這女子是誰.也無人敢再嚼舌根.只得兢兢業業地安守本分.做著自己的工作.儘力服侍御夢侯.勞累之餘.偷得閑暇時日暗中來說說.
此時正是炎炎夏日.長安亦是驕陽高懸.曬的滿城人心惶惶.
回來侯府當日.御夢侯將小白龍安置在冰苑中.這冰苑乃侯府的避暑之地.因為老侯爺步六孤丞豐功加爵.先皇便賜予這老侯爺步六孤丞這般帝王待遇.而這等帝王待遇也就保存下來.
御夢侯擔心溫度過高.讓小白龍傷口發炎.便將她置於此處.命婢女日夜照顧;旋即又命陸長生前往魏國皇宮.請為太后、皇后診病最是德高望重的老太醫來侯府.開了當歸、白芍、熟地、阿膠、何首烏、龍眼等補血活血的藥材.
見小白龍面色雪白.依舊昏睡不醒.御夢侯連受數日.又命這老太醫前往皇宮裡將最為新鮮的紫河車.二十年前突厥向魏國皇帝上貢的生長於天山的千年雪蓮.以及所有能用到的上等藥材全數取來.命整個太醫署的醫官夜以繼日煎熬.為小白龍服用.見她面色稍加回緩.才肯罷休.
這般勞心傷神數日之後.見小白龍麵皮見暖.膚色回潮.御夢侯大悅.欣喜之餘.才讓這整個太醫署的醫官好過了些.並賞賜太醫長帛疊百數、一里紫絲布步幛、絕種月氏好馬一匹.又對整個太醫署醫官一一下賞.同時再度下了禁口令.命一眾醫官不得透露府中之事.
只是.這般興師動眾地叫來眾太醫在侯府待如此之久.即使步六孤痕下令禁口.可小道消息還是很快傳在魏國皇宮上下.可這御夢侯帶回來的女子無人敢透露姓名.是以魏國上下還以為又是這風流的御夢侯看上了的女子.也倒不甚在意.才叫此事漸次息了火苗.
小白龍裝了一肚子藥材里的奇珍異物.終是得了效果.醒來已然是十日之後.府中侍婢見她醒來.心下只覺萬分歡喜.一刻也不敢耽誤.便前去御夢侯處回話.
天知道她昏睡的這些日子.府里的人是怎麼過的.
正是驕陽高照之際.御夢侯正在冰苑避暑小憩.府中人來報話.說是那姑娘昏睡了十日.醒了來.御夢侯聞言.萎靡的目光頓時綻放了光彩.當即往屋裡而去.
「這是哪裡.」因為雙目看不見物事.小白龍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對四周的茫然不知.
好似睡了長長的一覺.夢中有人要來帶自己走.自己跟著去了.可不知怎地.兜兜轉轉間又回來了.難不成就是從這一場夢中醒來的.
可是.這回地是甚麼地方呢.黑暗的腦中交織著一片理不清的混亂.
「姑娘.你終於醒了.」黑暗之中.一個男子清細的聲音傳來.但她聽得出來.此時身邊還有很多人.很多女子.
這男子說話的口音.似乎不是江南之人.小白龍遊走江湖十年.聽得出來這男子和其他姑娘口音之中帶著少許彆扭的北方人口音.心下頓時恍然大悟了.
這裡又是個陌生地方了.該死.這好像是自己不知多少次在陌生的地方醒來.
「你是誰人.」
「在下陸長生.」
「陸長生.」小白龍使勁地揉著頭.回憶著昏睡之前的事情.腦海中劃過一些在魯窟海子的淺顯記憶.不由得眉頭緊皺:「影奴呢.」
「甚麼影奴.」陸長生只知小白龍.卻不知秋影奴.聞言渾是不解.可他深知御夢侯對小白龍甚是看重.當即解釋道.「姑娘.這裡是長安.是御夢侯府.是侯爺將你帶回來的.沒有甚麼影奴.」
「長安.」小白龍的確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御夢侯給帶回來.影奴怎會讓那雪狗鞭將自己帶走呢.
「我……」
「你終於醒了.」一個如若清風的熟悉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她們的談話.
「雪狗鞭.」小白龍全然未曾顧及自己現在其實是帶傷之身.慌忙拉開被子.這才抖覺四周涼氣襲人.卻也懶得顧及這絲奇異的涼意:「影奴呢.你將影奴弄到哪裡去了.」
聞說她醒來.御夢侯本心下甚喜.可不想她醒來第一件事問的卻是另一個男兒的名字.雖然那人並不是蕭慕理.可能讓她這般牽挂勞心的男人.又是誰人呢.
御夢侯冷幽幽地盯著她:「瞎子.你自己失血過多.都未曾顧及自身.從何來的閒情逸緻去……」
「你到底把秋影奴弄到哪兒去了.步六孤痕.」幾乎是閃電般的速度.小白龍便變了臉色.怒火在她胸腔中升騰.卻燒地面若寒霜.
御夢侯為她這變化而心驚.心驚之下卻驀地升起一絲苦澀.而這苦澀隨即演變成難掩的冷笑.
「他沒死.應是回去竟陵了.在魯窟海子里.你那般護著他.本侯哪裡敢殺他再來救你.你好好照顧你自己罷.看你這病患.剛醒來就發如此大的火氣.想來是一肚子的葯都消融地差不多了.」
一塊巨石終是安全地落在了地平線之上.漸次放心的小白龍這才稍微安靜下來.癱軟在床榻之上.神色渺茫而空洞.連著語氣都溫柔了不少.
「慚愧……我以為你……對不住了.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而受傷害了.雪狗鞭.對不住……」
她的神色哀婉而凄涼.那傲嬌地飛馳在九天之上的白龍第一次在他面前有著這樣的軟弱.步六孤痕看在眼裡.心下卻是舒軟.擺手揮退了眾人.轉眼.屋裡便只剩了他與她二人.一步一步走向她:「呵.瞎子.你第一次這般和我說話.」
「我只是怕你將他給……對不住.方才對你那樣說話.」一股莫名的詭異氣氛在兩人之間遊盪.
「你很關心他.那叫甚麼秋影奴的.對你很重要.」笑容中夾著一絲譏誚:「他的生死.」
尋著他的聲音.小白龍朝他偏頭.幽幽說道:「你是魏國人.要對付蕭慕理.對付我.我都可以認了.反正我這條命兩次都是被你救的.你願意如何便如何.可是.我不希望因為我助蕭慕理和梁國對付你魏國與齊國.而讓他出現危難.那就……我不可以再讓人為我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付出不該有的代價.」
「比如.」御夢侯譏誚地盯著她:「龍鱗將軍鍾傳久.」
「還有你曾經的夫人.那天下的第一大美人兒.即使……即使我根本不知她到底有著怎樣的驚艷容顏.」潔白的臉兒上蕩滌一絲為命運捉弄的苦澀.
「褚少娘.」熟悉的名字撩動著他的某根沉睡已久的心弦.那一抹譏誚漸次幻化成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詭異表情.
小白龍冷笑道:「侯爺應該更熟悉了才是.當初.給襄州大將司馬狂下令.說要殺死蕭白龍和褚少娘奪回《九州褚雲圖》的.不正是褚少娘之夫.鼎鼎大名的御夢侯步六孤痕么.只為了區區九百八十七張地圖.」
「陳年往事.何須再提.」御夢侯目光深沉地盯著她.忽而冷笑起來:「區區九百八十七張地圖.秦淮王妃又為何為了區區九百八十七張地圖.而付出如此之多心血.還耽上了數人之性命.」
「侯爺不但位高權重.風流俊雅.一張嘴也是厲害.教小女子好生佩服.」小白龍眉宇清冷.不冷不熱道:「謝謝侯爺這些日子破費照料.但我約突鄰慕月乃秦淮王之妻.怎可與他人同留一屋檐之下.就此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