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穆棉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瘦了。這是他離開的第349天，你好嗎？明宇軒……

沒有什麼辦法，沒有任何良藥，沒有人，能治好他帶給她的傷害和折磨。短暫的記憶碎片在穆棉傷痕纍纍的心中持續蔓延，她何曾想過，他們第一次的擁抱，第一次的吻竟也是最後一次。時間過了好久，穆棉以為自己不會像他剛走的時候那麼傷心難過，以為漫長的寂寞和思戀讓這份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漸漸消失，可是一切都是她以為。

在無數失眠的夜裡，穆棉打開從他離開那日才開始寫的日記本，每一頁都是滿滿的苦澀和揮之不去的想念。那一次不是懷著心痛，噙著淚水寫下的每一個字。穆棉無法自拔，他給她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彷彿就在昨天。

「你在做什麼？」

「你好嗎？」

「你還回來嗎？」

「你為什麼不回來？」

……

穆棉寫下對他的愛與恨，對他明明滅滅卻痛徹心扉的想念。她不知疲倦的寫他的名字，就好像只要寫到一定數量他就會回來一樣。

張曉琳看著她逐漸消沉，不像當初那般開朗心中也不是滋味。從小到大，穆棉一直是個堅強樂觀的人，即使是經歷了家庭的傷害，她的快樂也從未消減。如今，物是人非時，那個總是微笑的穆棉彷彿被時間帶走了，剩下這個總是悶悶不樂的她。張曉琳不知道該怎辦，自己也不止一次的勸她忘記那個薄情寡義的人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為此，張曉琳安排了不止一次的「相親」、「艷遇」之類的計劃，每一次都是在穆棉的一句「沒興趣」中幻滅。哪怕她磨破嘴皮，穆棉也再不看別人一眼，哪怕自己介紹的對象有多優秀。

穆棉身邊不乏追求者，其中有個叫周子健的不得不說。

那是一個陰雨天，穆棉坐在公交車上靜靜的看著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玻璃窗上，想著自己沒帶傘待會肯定要淋雨了。人很多，周子健就站在她旁邊。可能因為人潮擁擠，周子健只能眼看著前方，動彈不得。眼前這個皮膚白皙的女孩像沉睡了多年的睡美人一樣安靜的有些沉悶，她不說話，只是坐在那兒看著窗外，周子健只能看到一個側臉。很美。

下車后，穆棉躲在報亭里躲雨。原本不順路，周子健還是下了車，她很特別。

「我正好快到家了，傘給你用吧。」

雨下了許久都沒有停，穆棉有些著急。周子健想了好久終於說出這麼一句違心的話。

「不用了，謝謝」。穆棉禮貌的微笑點頭，然後繼續站在潮濕的空氣中。

周子健一時語塞呀不知道再說什麼，只好走進滂沱的雨中，只當這是一次尋常的邂逅，可是這個有故事的姑娘，他記住了。

從那以後，周子健就通過各種渠道搜羅到了穆棉的信息，知道她在哪個學校，哪個班級，就連住在哪個宿舍都知道了。也難怪，畢竟是商業大亨的兒子，找個人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周子健剛畢業不過兩年，正在父親的公司里做總經理，實則是總經理，其實也不過是在老爸的眼皮子地下打工而已。他向來霸道，對自己看上的姑娘是非追到手不可的。從送花到送首飾，他用普通男人都會用的方法試圖打動穆棉……

穆棉從來不理會這些禮物，即便沒有留下送禮物人的姓名和電話號碼，穆棉知道一定是哪個富二代送的。心裡裝著另外一個人，在沒有空間留給別人。

周子健看著桌上的那疊資料，她和明宇軒，呵呵，越來越有意思了……

如果不是那張字條，穆棉也許永遠都不會見周子健。

「我知道關於你的一切，你和明宇軒的一切。」卡片上赫然寫著這句話，穆棉頓時陷入緊張之中。落款是周子健，還有一個聯繫電話。穆棉毫不猶豫的撥通了那串號碼，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些什麼，明宇軒那三個字讓她冰冷的心又一次燃氣希望。她多麼想要他回到自己身邊，就算不愛了，只要他告訴她，她一定收拾好自己關於他的所有回憶徹徹底底的離開他的世界，從此互不相擾。可是他沒有說一句就離開了，連一句「等我」或「分手」都沒有留給她。只讓她一個人獨自揣測種種關於他們的結局，現在，只要有一點點他的消息她都會義無反顧的區追尋。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打給我，穆棉。」周子健笑笑，在電話那頭胸有成竹的說。

「我想知道他的事。」

「穆小姐原來這麼沒有耐心啊。」

穆棉有些著急，她怎能不著急，一年了，明宇軒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一年了，365個夜晚，每一夜都是想念和眼淚。

周子健見她沒有說話繼續說道「不知道穆小姐願不願意和我做一次交易？」

「你說」穆棉有些哽咽。

「穆小姐真是爽快人，只要你做我女朋友，我立刻告訴你。」

餘音繞耳，穆棉懷疑自己是夢魘了，這一切都太突然。

「不，不行。」

周子健也耐不住了，站起身來，以一種近乎發怒的語氣說「你以為他還會回來嗎，清醒一點吧，難道你都不看華爾街日報嗎？」

穆棉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頭也昏昏沉沉的。

「你，你說什麼」

周子健看了一眼穆棉，轉過頭去在沒有多說什麼，對她，他勢在必得，不惜一切代價，就算是動用父親的黑道人脈也在所不惜。她和明宇軒，周子健從南安大學投資董事會的老熟人那兒得知他們的一段短暫的故事，只是一位老謀深算的情場老手的逢場作戲罷了。穆棉一定是被騙了。周子健認為只要讓她知道真相，她就不會再死心塌地的等他了。自古以來，沒有人可以在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等一個人等一輩子的，周子健堅信這一點。手中的高腳酒杯中盛著43年的陳釀，湊近一聞，香氣撲鼻。

「我給你三天，過期不候。」

穆棉已無力多說什麼，只想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這裡。她只是個21歲的大學生而已，她只是想要一份平凡的愛情而已，她從沒有奢求過什麼，為什麼自己第一次愛一個人就要受這麼多折磨。就像張愛玲愛胡蘭成一樣，即便知道他的不光彩也義無反顧的愛了，最後不得不說分手也是殫精竭慮為他的逃亡生涯做好最壞的打算，將自己所有的稿酬寄給他，誰能說她不愛他？愛玲把一生的愛都給了那個根本不值得的人。

穆棉陪趙雨漫步在校園幽暗的路燈下，八九點鐘的夜晚華燈初上，此刻的校園也因沒有多少人而略顯蒼涼。趙雨很少邀別人出去，這一次開口，穆棉當然不能拒絕。兩人就這樣沿著水泥路慢悠悠的走著，多雨的季節讓月亮都躲在厚厚的雲層中不見了蹤影。

「你打算怎麼辦？」趙雨在聽完穆棉的心事後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穆棉望著眼前蕭瑟的景象，心中泛起辛酸。

「好啦，我也不太會說話，沒有張曉琳和夏筱那樣會開導別人，不如我們去喝酒吧，我也和你講講我的事。」

穆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隱隱感覺到趙雨最近不太對勁，從前的她只知道學習和比賽，還真沒有見過她喝酒呢。兩人當然不敢去酒吧，太亂不說，穆棉還有一些不願想起的回憶在那裡。索性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好幾瓶酒，也不顧售票小姐鄙夷的目光。

偌大的湖，空蕩蕩的世界，穆棉有很多傷感很多無可奈何從和很多從不願提起的傷痛，以為時間能癒合所有傷口，可心中的傷痛卻偏偏獨自生長，疼起來快要了她的命。三天，答應他，可以知道明宇軒為什麼不給自己一點消息離開的乾乾淨淨，從此心中不再有疑問，可以坦然的放下對他的一切想法重新自己本該有的生活，而周子健，穆棉不願意招惹，更不願意浪費自己的時間勉強和不愛的人在一起。不答應，也許在沒有機會知道明宇軒離開的真正原因，自己或許要在這種漫無邊際的疑問和想象中渡過漫長的時光。穆棉不願意久久陷在其中，又不願意做周子健的女朋友。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明教授的事，就答應周子健吧。」趙雨說完后咕嚕咕嚕喝下整整一瓶啤酒。

「趙雨，我不愛他。」穆棉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有些嚇人。

「愛，愛是最不值錢的。」趙雨突然輕蔑的說。

「趙雨，你怎麼了？」

趙雨此時的樣子很陌生，穆棉有些不認識她了。

幾瓶酒下肚，趙雨似乎有些醉了，搖頭晃腦的樣子讓穆棉忍俊不禁。她一直過的很辛苦，總在拼盡全力為自己的未來鋪路，就連穆棉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她一直表現的很沉穩，很成熟。現在，穆棉對她又多了一點了解，趙雨撒酒瘋時孤單的樣子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