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那天和明宇軒回家，路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該如何去形容他呢？

他像被歲月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老人，佝僂著身體，在昏暗的路燈下蹣跚前進。若不是那份熟悉的舊識之感，穆棉會和他擦肩而過。彼此不再有任何的交集，不再聯繫，像很多小說里描述的那樣——你有你的如花美譽，我有我的似水流年。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她還記得。人在極度悲傷的情形中，記性總是出奇的好。

她讓明宇軒把車停在路邊。

「秦先生……」

穆棉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面無表情，此時的秦先生再不是葬禮上那個意氣奮發的男人。他看起來比一年前老了很多，臉上的鬍子也很久沒有打理。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他反應了半天才說，「穆小姐啊！……」

穆棉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所以盡量壓低了嗓音。

「那天葬禮上也沒有和您好好說幾句話……很感謝您對我父親的真心實意……」

年齡的差距，身份的距離，時光的拉鋸。

她找不到其他的什麼話能讓此刻的氣氛稍微緩解一點點，只好認真的看著他滄海桑田的臉。他也很是不自在，好像夢遊中的孩子被一個魯莽的陌生人打攪，受了驚慌。

「那是你男朋友吧！」

他指了指後面的明宇軒，連手指都飽經滄桑。

穆棉輕輕的點頭，想起明宇軒，她忽然說，「秦先生，如果您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他的，他人很好，一定會幫你……」

女人就是這樣，同情心一旦爆發，必然泛濫成災，勢不可擋。

秦先生木訥的點頭，可眼裡卻都是抵觸。

明宇軒走過來，很客氣的伸出手示好，穆棉還沒有見過他主動向誰伸手。

「秦先生，若有難處，儘管開口！」

穆棉知道這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很高心，因為明宇軒為了她做了一件打破常規的事。是的，是為了她！

秦先生伸出那雙顫抖的手，在明宇軒的手上蜻蜓點水般握了幾下。

夜晚的燈光越來越陰暗，在這座繁華的一塌糊塗的城市裡，夜晚的墮落和沉淪是別人無法想象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些導致犯罪的心理活動，白天，在正義感十足的陽光下得以隱藏，而夜晚，所有的醜陋張牙舞爪的橫行在無人的街道，誰能阻擋這一切灰暗的產生和存在。

因為秦先生狀態不好，又是晚上，穆棉也沒有理由再多說什麼。簡單的幾句問候后，就和明宇軒離開了這裡。

車輛緩緩的發動，後面的那抹黑色逐漸和身後的夜晚融為一體。

「他好像不太喜歡你……」

穆棉把頭靠在車窗上，明宇軒開車很穩，可是還是會有顛簸。她的頭隨著顛簸的節奏一次次的撞在車窗上，一點也不痛。

「恩，是我不討喜！」

他沒什麼表情，又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鬼樣子。

穆棉頓時不想再說什麼了，反正她說什麼他都不會改變這幅表情。只有在他心情不錯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會吝嗇的多出幾個別的表情，經此而已。

手機沒有電，回家才插在那裡充電。本來不想立刻開機的，最想要見的人就在身邊，要手機有什麼用。可是這樣好像有點對不起張曉琳，她按下開機鍵。

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簡訊撥開沉悶的空氣光禿禿的出現在眼前，穆棉使勁揉了幾下眼睛才那上面的字清清楚楚的看進去。

『你以為他愛你嗎？你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若不信，明日十點佳園湖畔A-79號別墅……真相會告訴你一切！』

是匿名的簡訊，穆棉差點沒從凳子上掉下來。

緊接著，對方大概是怕她不信，一條彩信發過來了。點開一看，是明宇軒和一個女子的照片。他們緊緊的抱在一起，親密無間。女子的臉被擋住了，但是明宇軒的臉卻是異常的清晰，清晰到穆棉根本不願意去多看一眼的地步。

浴室里的水聲由遠及近，絡繹不絕，像終年不見天日的深閨女子賭咒的哀蹄，帶著來自深淵的絕望，趁夜幕降臨，卯足了勁衝到這個醉生夢死的人間。

明宇軒洗完澡出來，身上帶著水珠，他只披了浴巾。他有完美的身體，張弛有度的肌肉加上眉間一絲不苟的冷漠，他完美的不像話。誰能對他熟視無睹，任憑一個怎樣潔身自好的女子見了他，相必多少會有些別的想法的。

她趕緊把手機放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怎麼沒去洗澡，時間不早了……」

穆棉立刻站起來去自己的卧室拿睡衣，她最見不得他皺眉。所以只要他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她會像兔子一溜煙的逃離現場。

那條簡訊以及那張見怪不怪的照片一直在她眼前晃悠，好像在嘲笑著什麼東西。

在他身邊，是不是應該有這樣的抗壓力，對於來自外界的拉力要當做不知道，要努力的忘掉，要像以前一樣表現的毫無隔閡，要放棄一些斤斤計較的東西。

她做不到，她骨子裡就不是個大度的女人。

第二天明宇軒遲遲的沒有去上班，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十點以及很近了，可他卻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不用上班嗎？」

明宇軒看看手錶，恩了一聲。

穆棉這才鬆了口氣，她可不要在去絞盡腦汁的編什麼借口騙他，更不要坦白的將那件事全盤托出。

「馬上就走了，午飯記得吃，我會早點回來的！」

他摸著她棉花一樣柔軟的頭髮，又將大手移到了她白皙乾淨的臉上。

穆棉很溫暖的笑出來，突然覺得有些遲疑。這雙手，曾經這樣溫柔的撫摸過多少她不知道的女子呢？是不是每一個都像林詩詩那樣的無懈可擊？是不是也曾經像愛她一樣的愛著其他嫵媚妖嬈的女子？

他一走，她就拿出那條簡訊開始左看右看，冥思苦想。

衝動是魔鬼，這句話真是一點都不假。在明宇軒身邊時間不算短，她是該知道一些陰謀和手段的，可是她終究不是運籌帷幄的智者。在愛情里，她只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