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赳赳老秦
第二十章赳赳老秦
夜色涼如水,幽暗漫長的峽谷彷彿在大山之中開出了一個抽屜,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函谷險道。
因為其縱深有如一個長長的匣子,便稱其為函谷。這條函谷險道位處黃河驟然折成東西流向後的南岸,東起崤山,中間穿過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蒼蒼長約一百餘里。
而峽谷兩岸高峰絕谷,峻阪迂迴,一條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東通往關中的唯一通道,號稱函谷天險。
成喬站在函谷關上,遙望茫茫華山,心中充滿一股豪氣:千古何人能二十弱冠封侯,何人能執掌強秦全國兵馬,總攝朝政,他,成喬,一戰封侯,人生如此,商鞅蘇秦也不過這樣了。
「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澗道之峽,車不方軌,號曰天險。函谷關有如此的險峻雄姿與要塞功能,乃是戰國時代函谷天險的荒絕險峻。真是天賜大秦之門戶!」
他雖然只有二十五萬秦軍士卒,六國雖有號稱百萬之師,但是勝負仍然在五五之數,他長安侯有函谷天險,便可立於不敗之地,抗衡山東六國於關外。
而西周時期,函谷本無關隘。自從周平王從鎬京東遷洛陽之後,將原來是周室王地的渭水平川全部封給了秦部族。秦成為諸侯國后,天下進入動蕩不寧的春秋時代。為了防止山東諸侯西侵,秦國在函谷天險的東口築起了一座磚石城堡,順著函谷的地名,便稱了函谷關。
可是,不想這座簡陋的關城,卻在兵戎相向的數百年間大大起了作用,山東諸侯的隆隆戰車總是無法逾越這道狹長險峻的山谷。
隨秦穆公稱霸,秦國擴張,函谷關也聞名天下。進入戰國初期,魏國率先變法而強大起來,對窮弱秦國開始了長期的蠶食。
那魏國昔年名將吳起用兵訓練出的輕裝騎兵大顯威力,二十多年間,秦國在黃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被魏國一仗仗全部奪去。
那一戰險些亡秦,連作為天險屏障的函谷關與崤山桃林高地也全都丟失了。那時將士死戰,孝公全國準備西遷大漠,石門要塞、潼水渡口等東部屏障也被魏國盡數佔領。可是誰想,那吳起居然被迫離開魏國,劣勢扭轉,不然這位和天下諸侯大戰七十四次竟無一敗績的著名統帥,決不僅僅只是將秦國壓迫到華山以西就能罷手的。
百年以來,秦魏血仇,死戰不休,百年國恥,深入老秦人之心,全秦上下,歷代國君,無不想西出函谷,滅大魏,血北趙,以報此國恥。
卻是沒有想到,這個國恥之仇,如今落在了他成喬的肩上。
「真是一肩擔國恥,風雨如磐鑄,冠劍及將兮,挑起古今憂。乃是一個大大的重擔呢!」
想著成喬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轉身步入大殿之中,此時眾將齊聚,正在商量對策。
蒙武見長安侯走來,眼中露出一絲感慨:那白起功名赫赫,致死也沒有封侯,而長安君居然少冠之年,便封了侯,他幾乎能預見,秦國未來的幾十年,都在這個少年股掌之中帷幄縱橫了。
「長安侯,末將已經分配好了兵力,我秦國五萬精銳新軍的部署是:東面函谷關駐紮一萬,北面離石要塞駐紮五千,東南面武關駐紮五千,西面大散關駐紮五千;其餘兩萬五千新軍精銳,便全部駐紮在這個可四面策應的中央高地。」
成喬聞言,走到偌大沙盤前,指著上面的山川地貌說道:「如果說函谷關是我大秦的門戶要塞,那麼後方的藍田塬就是我大秦的咽喉命脈。這片方圓近百里的高地,南連綿大山,北面鳥瞰渭水平原,正卡在兩條從南部進入關中腹地的要道,將軍是怎麼部署的?」
蒙武聞言,急忙說道:「這東邊的武關與西邊的南山子午谷我都已經安排了重兵。萬一武關失守或者六國強敵偷襲子午谷,藍田軍營可迅速設置為第二道防線,鐵騎馳騁,半個時辰便可在平原展開,對付進犯之敵。」
成喬聞言點了點頭,十分滿意:從這東部防禦看,藍田塬距離函谷關六百餘里,若六國強敵鐵騎攻破函谷關,到藍田塬下恰是一日行程,到時候我軍便可從容部署狙擊強敵。而藍田塬西北面,距重鎮櫟陽不到一百里,極易獲得策應。再向西二百餘里,便是秦都咸陽,大秦戍衛帝都王師,半日可抵達,指揮極為便利。」
想到此,成喬眼中一抹寒光閃過,望著沙盤之上的西陲默不作聲:自從秦國收復河西之後,雖然那北地的胡人、西域匈奴對於秦國的威脅都大大減小,西部大散關與陳倉要隘的重要性也相對降低,但是林胡、匈奴、戎狄、高奴這幾個環飼周邊的游牧部落不可不防,萬一詭詐的六國,聯合了這些游牧部落,乘著大戰之際,奔襲王都,那大秦便危急了。
「邊塞的十萬勁旅萬萬不要調動,那是防止林胡等蠻夷的最後屏障了,是大秦最後的王師,決計不能動用!」
蒙武聞言,臉色一變,眼中露出擔憂,說道:「加上藍田大軍,總共才二十五萬,函谷只有十五萬,再分配到四周關隘,平均下來,一關不過萬人,如何守得六國十數萬大軍?」
成喬一聲冷笑:「守不得也給守,這一戰已經賭上了我老秦的命運,不成功便成仁了!」
說著,片刻之間,幾名女侍魚貫而入,擺上兩張長大的竹案並兩張竹席。眾將被女侍扶著入坐竹案前。
成喬只是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竹席,便覺得那編織得極為精美,坐上去清涼滑爽愜意之極,心思居然有如此精美之物,正暗自思忖間,酒菜已經擺好,卻是一酒兩菜:酒是秦國的大壇米酒,盛在白玉杯中一汪殷紅,煞是誘人。
此時侍者端上一隻大銅盤,其中盛著一條洗剝得白亮亮的大生魚,生魚旁是一口五六寸長的小吳鉤;另一隻銅盤中是一盞濃醬、一撮江南小蔥、一盞紅醋、一小盤近似小蝦的銀色小魚,還有一雙竹筷。本色竹案本就淡雅,加上紅白綠相間,竟是分外入眼。
成喬看得一呆:娘的,這是生魚片嗎?難道日本的生魚片是從我戰國流傳過去的,這次真是開了眼界了。
還未開席,王翦便指著大殿之中懸挂的地圖分析道:「魏、楚、齊、趙、燕、韓等國,其中唯有燕國是周武王滅商后直接分封的老諸侯國,第一任國君是周武王的弟弟召公奭,一脈延續六百餘年竟未失政。如今反倒成為最弱小的,兵力不足為懼!」
蒙恬聞言,手中夾著魚片,附和道:「另外六國,楚國是蠻夷部族自立為諸侯國,西周第三代天子周康王才予以正式冊封,迄今五百年歷史,現在正值壯年,兵力雄厚,此次大敵之一。」
成喬聞言,喝了一杯米酒,頓時口齒生津,暗道此酒之純烈,只感覺鼻鼓之間一股辛辣傳來,直通肺腑,不禁哈了口酒氣,遙指地圖說道:「目下這個齊國,是老齊國的田姓大臣田乞在勢力坐大時殺掉了姜姓國君,自立為國君,至今已經傳了十多代,世人稱為田齊,時下也就二百多年,但卻是最強大的三大諸侯之一,此次孟嘗君背信棄義,引用徐福來秦,麻痹呂不韋之心,促成我大秦與五國敵對,然後背後下刀子,大舉來犯,看來早有陰謀,不得不防!」
王賁沉思起來,劍眉微抖,手指敲擊食案,沉吟良久,說道:「七大戰國中,有四個是坐大奪權建立諸侯,便是齊魏趙韓;一個是山高水遠先自立而後被王室認可的——楚國;只有燕國是正式冊封立國而一脈相延的諸侯國。可是現在老燕日薄西山,不足為懼,魏韓大戰之後,兵力大減,不足為懼,趙國自武安君白起長平坑殺四十萬趙卒之後,也一蹶不振,那就只有齊楚兩家大敵了。」
成喬聞言點了點頭,舉起手中觥籌,對著眾將說道:「明日天明擺開軍陣,會一會六國之師,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眾將站起,齊聲大喝,一口飲盡杯中烈酒。
大殿外,煌煌徹夜的燈火下,如血光瀰漫的火星下,是一張張尚未脫去稚嫩的臉龐……
這蒼天到底賦予了這支軍隊什麼樣的使命……
他們畢竟是大秦開國五百年來,最年輕的一支軍隊……
在這個充滿野心與陰謀的少年君侯手中,前方又有什麼在等待他們……是死亡?還是走向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