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釋懷
其實鳳沐心裡明白著,他這樣大哭,也是由於心裡太難受罷了。
沒有人知道,歐陽尋說的那一番話,在他稚嫩的心靈里,造成了毀滅性的創傷。而且,還沒來得及去治療,便讓他去面對本是至親至愛,他準備用一生去敬重和愛戴的罪魁禍首。他該怎麼辦呢?
他很傷心,很委屈,他不知所措,他不能說,不能罵,更不能開口質問,他只能哭,只能哭出來。
幸好有鳳妃萱在,這是他唯一的安慰。
也是第一次,他覺得這個世上這麼冷漠和無情,而他如此的懦弱和無能,除害怕,除了哭鬧,他一無是處。而除了當他是寶一樣的母親,他更是竟然一無所有。
其實這些若放在從前,也沒什麼,因為他的世界本來除了鳳妃萱就沒什麼了,但是千不該萬不該讓他嘗試了父愛的滋味。
這種才剛剛擁有,就立即失去,而且這樣的失去,不但快,還狠的滋味,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乾脆又利落地在他純凈到沒有一絲雜質的心靈里,劃了一刀,痛得他難以忍受。
如果是父愛是這樣的概念,那他情願從來都沒有過。對於四年前這個真相,和他存存在這個世上的目的,他真的好傷心,好難過哦。
他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了,再也不要認他了。
趙煜琬自然不知道小傢伙此刻在想什麼,他沒有做父親的經驗,更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孩子,為什麼會哭成這樣,興許是身上不適,興許是心中委屈,或者兩者皆有。他知道他受了委屈,他心疼,他難過,他甚至情願這一切都替他承受了去。
但是唯獨接受不了,這個小傢伙排斥他,埋怨他。
是在怨他沒有將他保護好嗎?
趙煜琬滿腔的自責泛出心頭,是的,他再強大又怎麼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好,白白讓他受這樣的罪。
埋怨他也是應該的,何況小傢伙還這麼小,肉團一樣的小人兒,本就該被父母好好護著的。
做父親,他是不夠盡責,他也活該被嫌棄。但是他發誓,從今以後,一定會好好地補償回來,絕對不會讓他再受半點委屈。這樣好嗎?
趙煜琬在心裡默默地念,默默地念,希望他的兒子,他的寶貝,趕緊好起來,讓他好好地彌補回來。更希望他能和他站在統一戰線上,征服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女人。
哭聲終於停了下來,鳳沐精神不濟,耐不住這麼久的鬧騰,在鳳妃萱的懷中直接就睡著了。不過四歲多的孩子,已經不是娃娃兒了,多少有些沉的,方才心急不覺得,現在一停下來,鳳妃萱便覺得腰酸背痛的,這麼抱著一個動作來來回回走了上百次,不但雙臂就是雙腿都軟了。
還別說昨夜,她一夜沒睡。想想,就煩躁得很。
幸好,趙煜琬這個混蛋雖然無良,但此刻還有點人性,知道體諒她的辛苦。見小傢伙睡了,便立即主動地走過來,將人接了過去。
鳳妃萱鬆一口氣,揉著酸痛的腰,她不得再一次感慨,養兒真是不易啊!
想起以前四年來,上千個日日夜夜都是她獨自一個人抱著孩子哄到半夜,甚至有時候他有點小痛小癢的,就這麼搖著他睡到天亮,現在終於有個人站在她的背後,隨時給她伸手幫她分擔接應了去。那種感覺,她曾經想過千百次了,當真的實現了,卻又覺得萬千心酸,只想落淚。
而眼前,看著趙煜琬從未有過的輕柔,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到床上,還不忘輕拍著讓他睡得更安穩,鳳妃萱心頭緩緩泛起了溫馨,久久沒辦法消散。
但奈何不了記憶深處那一段昏暗過去,就像隨時出現的妖魔鬼怪,輕易便打碎了眼前的假象。
她迷茫地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如果他們是一對尋常夫妻,那該多好?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明知不可能,那又何必多想?
待她睜開眼,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走到了她跟前。
趙煜琬目光垂下來,沉沉地看著她,似乎很苦惱地道:「沐兒方才似乎忘記我了,你說這是怎麼了?他就要你抱呢?」
後面一句,不難聽出,還有些吃味。
鳳妃萱啼笑皆非,但是她很快便斂面上的情緒,淡然道:「他對陌生人想來如此。」
「額……」陌生人?趙煜琬瞪了瞪眼睛,剛張嘴想要反駁,卻又被鳳妃萱福了福身,禮數十足地堵了回去,「小孩子不懂事兒,皇上不必介懷,等他長大些能被人是非曲直了,自然就會知道那些人應該敬重值得敬重了。」
「不是,你這意思是說朕不值得他敬重了?」這下,趙煜琬炸毛了,好歹他也是這小子的親生父親好嗎?怎麼能說是陌生人呢?
再說,百姓對皇帝的敬重和兒子對父親的敬重,能一樣嗎?這女人說話,怎麼還是這麼不知分寸?
雖然這麼想,但是他還是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朕」,這是要告訴她,他不僅是鳳沐的父親,還是皇帝。不管那一點,他都是值得小傢伙敬重的。
鳳妃萱抿了抿嘴,佯裝惶恐地半蹲下去,「民婦不敢,皇上您誤會了。」
「誤會誤會,誤會什麼啊?你是我老婆,他是我兒子,哪裡來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道理?昨夜你罵我的時候,不見你這麼恭敬?」趙煜琬呶呶嘴,賭氣地將拽住了她的手臂。
她這樣開口閉口皇上的,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是幾個意思啊?難道昨夜,還不夠表達他的心思嗎?
趙煜琬心裡哀怨極了,可是這個女人半點不知情趣,這個時候,竟然還是如此淡定地掙開他的手。
鳳妃萱退後幾步,聲色俱厲「皇上請注意自己的身份,如果您還想和四年前囚禁我一樣,囚禁我們母子,那我無話可說。不過,兵冢已經打開,所謂的跨時代武器也早被人搶走,想來這指環再無用處,皇上應該去找那個搶走指環的人才是,沒必要在我們母子身上浪費時間了吧?」
「鳳妃萱!你……」趙煜琬憋著一口氣,將她拽出了門外,低吼一聲之後,竟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他怒意又消散了不少,主動地低了頭,哀怨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嘛?」
鳳妃萱沒理會他那副勾人的表情,不著痕迹地推開他的手,疏遠地站在初升的陽光底下,淡淡地揚眉,「昨個兒不是說好了嗎?等今日沐兒醒來,我就帶他離開。不知皇上可還記得?」
「那昨晚又算什麼?」趙煜琬無法說服自己冷靜,她的話,每一句都深深地刺激著他的思維。
鳳妃萱故作驚訝,木然地盯著他,「昨晚?那不是一場露水么?」
「你……」趙煜琬氣得直發抖,他雙手緊握成拳,唯恐自己失控傷了她。可是那狂沖而出的酸楚實在難受得要命,讓他忍不住地想要發怒。
她竟然這麼想?竟然這麼想!!
鳳妃萱咽了咽口水,不顧心頭隱隱作痛,誠心誠意地道:「難道皇上不是這樣認為嗎?這宮裡宮外,佳麗無數,怎麼會差您的女人?何況,昨夜您救了我的兒子,若是皇上想要,民婦就權當是作為對您的報答。」
「鳳妃萱,夠了,你這樣作踐自己,有什麼意思?」趙煜琬勃然作色,真是恨得將她揉碎了吞掉算了,免得在這裡礙眼,氣死他。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當真是瘋子。難道這樣就是要逼他放她走嗎?做夢!
鳳妃萱不為所動,反而越發懇誠地請求,「請皇上看在昨夜民婦伺候舒坦的份上,放我和沐兒離開吧。皇上本就高高在上,又何必眷戀這滾滾紅塵?前事已已,您就當我們母子死了吧。」
當我們死了吧?死了?她就說得這麼輕鬆?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鳳妃萱,難道你看不到我對你的情嗎?你看不到我的悔恨嗎?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趙煜琬用力地拽著她的手臂,欲哭無淚,卻沒有隱瞞,「你知不知道,你若再不出現,我已做好了追隨到陰曹地府的準備了?」
鳳妃萱心中「咯噔」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直視他的目光。那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她似乎第一次可以一眼看到底。他說得是真的?
追到陰曹地府?那樣真實到分不出半點虛假的目光,讓鳳妃萱有些窒息。
但是她,還能信嗎?即便是真的,又如何呢?他能抹掉所有的過去和她重頭再來嗎?而她能當那些事情從未發生過嗎?
冰冷的面具,那不單是一塊可以輕易就毀滅的銅器,而是她心中的魔鬼,是永遠消滅不掉的心魔。
可是他說,他願意追隨她到陰曹地府去,這是不是說明,他真的後悔了?是不是說明,他也愛著她的呢?
鳳妃萱笑了,這一次,是釋懷!既然釋懷了,那就證明,是真的放下了吧!真的可以既往不咎,不恨不怨了,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