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最後的梅琪
第306章最後的梅琪
有馬蹄聲自元寶街東面疾馳而來。
熊渝明正忽然對視一眼,但是錦衣衛大聲報號的動靜讓熊渝小有失望,不是夏芸搬來了陸乾雨,但是,熊渝隨即心裡一驚。
快馬急剎,卻是一個便裝錦衣衛,臉色異樣的靠近趙五耳語幾句,趙五的臉色變了,在突突的火把下分外猙獰。
一個乾脆的手勢,所有的弓弩手都有了動作。
得到耳語授意的錦衣衛百戶扒拉開一眾錦衣衛和番子湊上了胡八,胡八定住的臉在火把下突突反光,他的眼睛僵硬的看了下趙五,趙五一臉冰霜的與之對視。
胡八沒有說話,眼角抽搐數下。
熊渝有了隱約的預感,夏芸搬救兵陸乾雨的消息提前於夏芸來到了這裡,也即是說,陸炳掌控了,陸乾雨指望不上了,今天要想突圍,非常之難了。
熊渝背後颼颼冷氣,下意識開始期盼夏芸不要回來。
梅棋面無表情的樣子讓熊渝有點擔心,熊渝覺得他想到的預感到的梅棋也明了了,她能控制住不說,梅棋沒有看向熊渝,但是話卻是對著他說的:「你要活著出去,看見他告訴他,命數如此,我梅棋無悔!」
從梅棋的側臉熊渝看出了她的悲壯鏗鏘,還有不能細說的千言萬語。
熊渝只覺得心裡一陣哽咽難過。
「梅棋!」熊渝話音未落,梅棋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熊渝的反應被他抑制,等熊渝意識到什麼,梅棋已經借他的肩膀之力越眾前沖,衣袂遮蔽了熊渝大片的視線,番子和錦衣衛都發出了驚呼,熊渝判斷出梅棋的目標是趙五,梅棋的帶起的廝殺旋渦向趙五靠攏,熊渝明白她的意圖,梅棋沒有給自己後路,她把一線生機後路給了熊渝。
明正比熊渝還明白梅棋的意圖,他一把拉住了意圖跟隨梅棋的熊渝,生機一線,這是梅棋拚命爭取的,不能浪費。
不能叫趙五連窩端了啊!
「梅棋!」熊渝一股子熱血被明正硬生生的打斷。
「你想全軍覆滅啊!」明正快刀砍翻了一個番子,錦衣衛都在捲入梅棋的廝殺,胡八的人藉機盯緊了明正熊渝。
但是胡八卻在攔截梅棋的路上格外顯眼,而趙五快速的避開梅棋帶起的廝殺旋渦。
梅琪在刀光劍影里掙扎的甚是微弱。
血光刀影,梅棋被一層一層撲上來的番子淹沒了。
而熊渝沒有發現的是,錦衣衛幾乎都在有序的撤出了主流廝殺。
外擴的包圍圈都是錦衣衛,梅棋和番子們的廝殺被慢慢的剔除出包圍圈。
明正拉著熊渝反方向衝殺,他明顯感覺到了趙五和胡八默契的分割態勢,甚至,錦衣衛的弩箭招呼起來都根本不避後果。
這種不計後果的獵殺讓明正熊渝都知道,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亡命,趙五來真的了,也就是張生笑來真的了。
貫徹到底來自陸炳的殺機!
錦衣衛的距離狙擊被明正熊渝識破,但是識破是一回事,打破是另外一回兒事兒,熊渝和明正的意圖也同樣被趙五洞察,包圍圈在外擴,不斷湧入的番子佔據了主流。
梅琪被粘稠的廝殺旋渦帶離更遠,喊叫和慘叫已經混淆了視聽,不斷弱化的廝殺旋渦中心已經昭告梅琪撐不了了。
梅琪孤軍求死!
梅琪帶離廝殺夠奔趙五位置,熊渝懂她最後的心意。
胡八忽然放棄了熊渝。
熊渝渾然厲嘯示警明正,他不能等了,不能眼看著不能接受的發生。
明正凜然撤身,大喊熊渝,他想制止熊渝。
但是明正知道不能,他看見了血光刀影里熊渝驟然回首的臉,那是亡命的一張臉。
明正本能抽手,拉住了熊渝殘破的袍袖一角,粘稠的血液讓他惡寒。
熊渝身前的半圈番子詭異的同步癱軟下去,高矮胖瘦的身形瞬間消失,高擎的火把散落一地,有的落在那些不成型的皮囊上,轟然的火光突兀了熊渝凶神一樣的身板。
熊渝飛奔,明正緊跟。
什麼都顧不得了!
熊渝的眼睛里只有跳躍的火把光點,他知道,他最不想面臨的局面來了。
等第二波皮囊半圈擴展的時候,驚悚的口哨和驚叫連成一片潮水倒退。
熊渝連施白骨禪,明顯感覺視線模糊。
早有心理準備的趙五心裡還是不可抑制的哆嗦了數下,他的頭皮發緊發麻,他平展一隻胳膊壓住了騷亂的陣腳。
然後趙五提韁帶馬後撤,舉在半空的手掌猛地向前砍了一下,一個被高舉的火把的火苗被砍的黯然之後突突跳躍。
趙五也豁出去了!
既然撕破了臉,熊渝不能活著離開自己的視線。
無數只破空的弩箭交織出恐怖的網已梅琪為中心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聲尖銳的厲嘯自東面而來,嘔心瀝血的要表達什麼!
夏芸!
明正大叫,黑鐵塔一樣的身板渦輪在熊渝前面,他的快刀豁了殘了,如幼兒的玩具般可笑耍弄,金戈交鳴的聲音震耳欲聾。
熊渝當然聽得出夏芸的聲音,急切地昭告熊渝你要撐住我來了!
陸乾雨也來了!
熊渝連火把的光點也模糊了,不能近搏他喪失了白骨禪的優勢。
熊渝認真的側耳,他的側臉在火光下如此明顯。
亡命之下誰也沒有看見,胡八在弓弩手的掩護下,一把朴刀插進了梅琪身前六路的胸口,緊接著另一把朴刀順進了梅琪的小腹,梅琪的慘叫是無聲的,她沒有看向一直遞刀的胡八,她看向了弩箭嗖嗖的外圍,一匹馬的馬蹄扣著她的心弦,她知道他來了!
那句瀝血的梅琪所有人聽不見她都能聽得見!
冤家!
這一生情債,我拿命抵了吧!
胡八忽然撤身撒手!
一條翩若驚鴻的身影斜插進來!
梅琪!
陸乾雨的心碎了一地,他拾不起梅琪的疼點,那把入腹的朴刀被梅琪捧住。
梅琪流血的嘴角牽起微笑看著慢慢切近的陸乾雨,陸乾雨的膝蓋重重的磕在梅琪身前,陸乾雨那雙顫抖的手撈起梅琪肩膀的時候,梅琪加大了嘴角微笑的力度。
一支失控的弩箭怦然釘在了陸乾雨的后肩胛,陸乾雨只是晃了一下。
「停!」趙五驚魂的大吼出口。
他喊停的檔口,眼尖的弓弩手都停止了動作,只有一個遲鈍眼瞎的手抖發射了一支。
陸少都督名動京城,幾人不識?
找死啊!
熊渝!
夏芸上來就扣住了熊渝的胳膊,熊渝拍拍夏芸的手。
明正湊上來,他沒有說話,他不想把梅琪的情況說給熊渝聽。
但是陸乾雨跪地有聲打撈梅琪的聲音熊渝聽見了。
梅琪!
「你們走!」梅琪沒有回頭看熊渝,她始終看著大顆眼淚啪啪的陸乾雨:「讓他們走!」
熊渝聽明白了心裡明白了,他回頭定位了明正:「誰幹的?」
「胡八!」明正從牙縫裡淬出這倆個字。
熊渝一把推開夏芸的扶持,準確的根據明正聲音抓住了他的手,不用一句話的交流明正就明白,他跟熊渝幾乎連體一樣側身就沖向了悄悄撤離外圍的胡八。
一切太快!
或者說陸乾雨的到來驚攝了趙五和錦衣衛番子們,明正熊渝的突兀動作都被沒讓他們及時反應。
明正殘刀攔截了胡八,只是個小小的攔截,熊渝就完成了白骨禪。
胡八的慘叫只是短促的出口即止。
風起,影止!
一副詭異的臭皮囊就在當場呱嗒堆積。
夏芸趕上來一把揪住了熊渝。
「你們走!」陸乾雨的話沙啞著重複梅琪的話,梅琪已經無聲了,只是不停的蠕動嘴巴,大眼睛直直的哀求的看著陸乾雨。
陸乾雨懂!
明正夏芸硬拖著熊渝沖向西邊包圍缺口,一地陳屍磕絆不曾緩慢速度。
趙五沒有任何手勢,他不能有任何手勢,陸乾雨抱著梅琪正慢慢的站起來,梅琪說的什麼誰也聽不清。
梅琪的手臂滑落向下都看見了。
啊!
陸乾雨忽然的利嚎把很多靠前的錦衣衛番子嚇著了,紛紛後退,明正熊渝夏芸誰也沒敢去攔截。
利嚎起起落落,披肝瀝膽的在夜空回蕩!
梅琪!
不要啊!
梅琪!
直到明正夏芸攜帶著奔出七拐八拐的衚衕,上了中元的馬車還聽見了凄厲的尾聲。
沒有比東城皮場廟更安全的地方了,明正對京城所有的隱蔽場所都用心的踩過點,這一點非常專業和讓熊渝信賴。
不能火燭,不能有任何煙火光亮,馬車悄悄地藏匿在了皮場廟斷壁殘垣的破院子里。
因為忌諱,周遭少有店鋪住戶,京城的繁華好像被莫名其妙的分割了這麼小範圍,死寂荒蕪被有意隔離。
四個人各自分工明確,都沒有一句話的交流就知道該幹嘛!
明正隱身於豁嘴的牆頭上警衛,半人高的蒿草淹沒了他。
中元最是壓抑,一句嘟囔沒有,他很麻利的安頓好馬車,給馬喂料使其安靜,他雖然是後援沒有參與戰鬥,但是他根據人數場面想象了那個慘烈的場景。
梅琪和她的兄弟無一倖免全部折在那兒,陸乾雨最後的慘厲喊叫讓中元的一身雞皮疙瘩跑了半城都至今未消,啥也別問,就看熊渝明正如喪考妣的樣子吧!
蔫不拉幾的中元弄好了馬車,開始摸黑找吃的喝的,他沒回頭側耳聽著熊渝和夏芸的動靜。
皮場廟荒置經年,沒有完整的一面牆,露天的屋頂殘破處蒿草密密濟濟,不知名的蟲兒被打擾啾啾不停。
當然這等光景皮草人早已不見,桌案破敗,無處棲身。
熊渝在夏芸的扶持下沒有邁進破門檻,而是坐在了門檻上,她倆驚動了裡面的鼠輩,淅淅索索了好一陣子。
空氣凝滯,連呼吸都粘稠的不順暢。
說什麼呢?
好像什麼都不用說!都親眼目睹了,那種重創鈍傷疼的有點兒混沌,回想起來跟做夢一樣不真實又不容置疑,哭也不是,咒罵發泄也不是。
就是堵得慌!
夏芸難免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而且隱隱的還好像鬆了一口氣,夏芸隱藏著自己的情緒,她覺得這樣不對,她很心虛。
夏芸看不清熊渝的表情,熊渝成了一截木頭。
他是不是心疼難過?
那是熊渝眼裡卓然不群的梅琪啊!
夏芸才不問,她怕熊渝看見她的小心眼。
熊渝的眼睛的疼他習慣了,他閉著眼睛,耳朵里還回蕩著陸乾雨歇斯底里的呼喚梅琪的名字。
這麼想著,熊渝覺得陸乾雨把他的心也喊出來了。
夏芸摸索著擦拭熊渝脖子上的血跡,熊渝一動不動。
夏芸:「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我們都不能死!」
中元拿著燒餅止步,心裡酸澀的很,非常想哭,他忽然特別的想可嵐。
熊渝:「你不會死!」
「可是這樣誰都有可能死!」夏芸拉著熊渝胳膊,熊渝的胳膊疼。
是啊!誰都有可能?自己能百分百護誰周全呢?
梅琪之死讓夏芸忽然厭倦了這樣的日子!
明正也會是這種想法!
夏芸就想和熊渝平平安安的活著,夏芸才不稀罕狗屁信仰,她也不喜歡藍道行和徐階。
和熊渝一塊兒活著就是夏芸的信仰!
熊渝無言以對,不知道怎麼安慰夏芸,大手摸了摸夏芸的臉,夏芸把頭靠在熊渝的肩膀上,倆人看著黑乎乎的天。
「我會想辦法快速了結,然後金盆洗手,咱們遠走他鄉!」熊渝非常鄭重的說,他有了念頭就會有相應的想法。
梅琪的死讓熊渝有了恐懼,他不能想象如果今天倒下的是夏芸,他會不會發瘋,沒了可嵐,他不能再失去夏芸。
夏芸趕緊重重點頭。
空氣有些濕熱,天在憋雨,怪不得沒有星星!
熊渝的心裡緊鑼密鼓的閃過徐階的臉,藍道行的臉和各種念頭。
熊渝有了新的思路,他覺得徐階的計劃太慢,他要加速計劃,藍道行是時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