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尊篇 沒有掌紋的男孩(下)
任由傑帕對我一番所謂的藥物治療之後,實在懶得動,就順便在他的診所椅子上睡下了。而這個沒什麼名氣的心理醫生,又在熬夜看各類的醫學書籍。
嘀嘀嘀!
連鈴聲都懶得設置,一直用原機自帶鈴音的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喂,你好,請問你是聶璇的弟弟聶尊嗎,她出差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現在正在xxx醫院,你能不能快點來一趟。
我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竄了起來,正在看一本厚厚醫書的傑帕嚇了一跳,眼鏡都差點掉了下來。
我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有些許顫抖:「璇,她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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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那個醫院的時候,急診室的燈刺眼的亮著。
我斜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之上,看著急的眼眶都有些發紅的傑帕在我的對面搓著手。
低頭親手拽下左手上的那隻黑色手套,我盯著自己那隻沒有掌紋的左手。
呵呵,我果然是個怪物啊....現在就連我最愛的璇都要因我而受到傷害嗎.....呵呵.....
璇...你知道我不會哭的吧,我答應過你,要做最堅強的尊兒....
可是....你不能離開我啊.....
我看著自己的這隻手,突然覺得很想笑。於是我抬起這隻手,一下,一下,穩穩的,不慌張的往醫院的牆上砸去。
嘭,嘭,嘭。
鮮血已經流了下來,而我依然沒有想要停止。
傑帕已經走了上來,眼神略微慌亂:「聶尊,你別擔心,沒事的,璇她會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嗎.....
呵呵....
當我再次想要抬手的時候,我聽到背後傳來一群人凌亂的腳步聲和尖叫聲。
「啊———快快送進急診室!」
「天啊快離開這兒,她瘋了!」
「快送學長進急診室啊醫生!!!!」
「這個怪物快讓她離學長遠點兒!!」
原本對醫院裡的嘈雜沒有興趣,但是『這個怪物』這幾個字再一次的吸引了我,我下意識的停下砸牆的手,回過頭。
回頭的時候,就連我也要微微的一驚。
走廊那邊,幾個似乎是大學生年紀的男女生簇擁著一個張正在往這邊移動的急救床,匆匆忙忙。而床上似乎躺了一個男人,但是這人滿臉滿身都是鮮血,我看不清模樣。
鮮血順著床沿上隨著床的移動滴落了一地,在醫院鏡面般的地面之上留下了一條血滴拖開的印記,鮮明而又刺眼。
急救床很快被這幾個人從我身前推過,送入了這條走廊另一頭的急診室。
而遠遠的尾隨在其後,並沒有跟進去,而是走到了走廊中間就停了下來,盯著地面上的血印的那個女生,我中午剛剛見過。
就是那個理髮店裡遇到過的紅衣女生。
只不過她似乎是已經染完了頭髮,或者是用別的什麼染了,總之,此刻,她的頭髮是鮮紅的顏色。
她的臉上有被濺上的血的散血花,一直延伸到她領子之上露出的光潔的肩膀。
她身上還是穿著那身紅衣,所以我看不出那衣服上是不是有鮮血,但是此刻她就站在離我並不遠的地方,我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道。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從她沾滿了黏膩鮮血卻絲毫不顫抖的雙手一直打量到她的眼眸。
看到她的眼睛的時候,我有些錯愕,我幾乎在這一瞬間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個女孩子。
此刻她的眼睛不是那種無神的孤獨的死寂,而是亮的出奇,帶著一抹玩味和戲謔,偶爾掃眼過來,還夾雜著一絲嫵媚。
而她的嘴角,除了血,還掛著妖嬈的笑容。
我有些發怔,這和白天看到的她,差距太大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投來一個少女般慵懶誘人的眼神,彷彿很自然的就帶了些許挑逗,她看著我,輕聲開口,聲音柔軟而又動人:「怎麼一直盯著我看,你害怕我嗎?」
我突然覺得她有趣的很,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雙手插回了褲子兩側的口袋,把那隻帶血的手也隱藏進了口袋。
我走到她面前,凝視她帶著血花的臉:「我為什麼要害怕你?」
她竟微微偏頭,唇角頓時流瀉絕美的微笑,眼睛閃閃發亮,伸出紅嫩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她嘴唇上的星點血花,隨著她的動作,她的紅髮順著她的一側肩膀流瀉下去:「你是很有意思的人呢,可惜,我一會就要把這身體還給她了,可能我們不會再見到了噢。」
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閃亮的眼睛,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這麼美的眼睛了,這雙眼睛是活的,就好像璇的眼睛一樣,是鮮活的,毫無暗淡和絕望。
人的眼睛或多或少都會帶有一些暗淡的絕望,只是那絕望有多有少,時隱時現。
但是眼前這雙眼睛顯然是不知絕望為何物的,彷彿可以隨意的屠戮這個世界的一雙眼睛。
「她是誰?」我笑著問道。
她慵懶的抬起一隻還在滴血的手,輕輕掩嘴一笑,這動作配上她一身鮮紅和滿身血腥,看上去竟然帶有著詭異的妖艷,幾乎令我無法移開目光:「她呀,住在我這裡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她啊,總是不懂得保護自己,我啊,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出來幫幫她,不過,她不懂我的心啊。」
走廊那邊突然傳來很是嘈雜的腳步聲。
她似乎是有所察覺,她抬頭四下看了看,然後,她突然從手指之上摘下來一個戒指。
剛才她滿手鮮血,我竟然沒有看見她食指之上還帶了戒指。
那是一枚黑色的,帶著一個十分别致的骷髏的戒指。
她把這戒指緩緩拿下,隨著她的動作,她手上的血沾染到了那枚戒指之上。
然後,她竟然左手突然快速伸過來,從我的褲子口袋裡拽出了我的那隻左手。
我愣住了,竟然下意識的沒有反抗。
她唇角啜著溫柔而又絕情的微笑,睫毛微微的閃動,她盯著我同樣帶血的左手,然後,將我的手掌攤開。
於是,這隻帶血的,沒有掌紋的手就這樣在她的眼前徹底敞開。
我沒有反抗。
她抬眼,一雙閃亮的水眸和我自然的對視,她輕啟紅唇:「她叫黎慎,如果你還有機會再見到她的那一天,能否替我,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呢?」
我靜默三秒,然後輕聲開口:「我為什麼要答應你呢?」
她突然就笑了,笑容美的彷彿整個世界都能為之顫動:「因為我知道,你和她是一樣的人啊,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和她一樣的,名字叫叫做『孤獨』的味道呢...」
說罷,她不顧我錯愕的神情,而是自顧自把那隻沾了她手上的血的骷髏戒指,緩緩戴上了我左手的尾指。
彷彿早就註定,這戒指竟然和我的尾指沒有絲毫的不契合,緊緻的扣在了我的尾指之上,帶著鮮血。
她給我戴完之後,用那隻手撫摸上了我的臉,她的眼神妖嬈而又動人:「要一直陪在她身邊....不論她變成怎樣的魔鬼....」
這句話似乎還沒有說完,我突然看到她身後跑過來好幾個警察。
而我身後也傳來剛剛送那個男生進急診室的那幾個大學生的聲音:「警察,快抓住她,就是她刺的學長!」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這個她突然放開了我的手,後退了兩步,臉上掛著炫目的微笑,看著我。
然後,她就直挺挺的向著後面倒了過去。
就好像瞬間失了靈魂一樣,整個人向著背後的地面,昏迷過去。
這時,那些警察和大學生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跑到了她的身邊,其中一個警察查看了她一眼,然後對另外一個警察說道:「是真的昏迷了,恐怕要先找醫生給她看看了。」
「她有什麼可昏迷的,她又沒有受傷,這個殺人兇手!」其中一個女大學生眼眶通紅的盯著地上的她。
後來眼前的景象就匆匆忙忙的改變了,他們又將她抬進了急診室,徒留一地血印和一直呆站在原地的我。
傑帕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我身邊,他微微皺著眉:「這女孩有些古怪,剛才看上去像是失了神智。」
我剛想說點兒什麼,突然從急診室里跑出來一個女護士,她匆忙的跑到我身邊對我和傑帕說:「你們是病人聶璇的家屬吧,她受傷很重我們要找主任來進行這個手術,但是能不能救活我們也不知道,幾率很小,所以我們建議你們在這手術之前再和她見上一面....」
沒等她說完,我就衝進了急診室。
隨後而來的,是也同樣好像瞬間變成獵豹一樣急速飛奔進來的傑帕。
等我跑到手術台前的時候,我看到的是蒼白的,璇的臉。
璇的嘴上已經帶上了呼吸器,她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到來,她輕輕的睜開了眼睛。
那雙即使憔悴也依然帶著光彩的眼睛,此刻也依然動人,她的聲音微弱而又似乎帶了些許痛苦,她對傑帕說:「傑...帕...尊兒他...交給你...他...不是...怪物..」
傑帕跪到了她旁邊,而我愣在了一邊。
醫生在一邊催促:「你們看一眼就趕緊出去吧,我們會盡全力的。」說完幾個護士和這個醫生就開始準備似乎是比剛才更加複雜的器材。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哭,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了。
我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手術台上的璇。
璇溫柔的看了我一眼,又費力的將眼睛轉向傑帕,她的聲音已經微弱到了我幾乎聽不見的地步,她說:「傑帕...你....今天...穿的...真好.....看...」
傑帕終於痛哭出聲,這個作為心理學博士畢業卻一直因為處處倒霉而事業無成一直碌碌無為的男人,認識這麼久即使再多的災難空降在他的頭上,我都沒有見過他哭的男人,此刻哭的泣不成聲。
我終於再也無法看清眼前的這一切,我感覺到了世界徹底的黑暗。
這一瞬間,我並沒有掙扎,在看到這無窮無盡的黑暗來接我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害怕,而是敞開了雙臂。
當我向著後面倒去的時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
爸爸媽媽,我終於可以來陪你們了,對嗎?
就讓我墜落吧.....
最該死的一直都是我.....
對嗎.....
我彷彿墜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無窮無盡,一直墜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的內心也即將閉上雙眼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頓時睜開了眼睛。
放眼望去,四下空曠,遠處是一片白花花的牆壁。
這空曠的,彷彿天堂又更似地獄的地方,突然走過來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
他端著一杯高腳杯,杯里不知道是什麼,鮮紅一片。
他帥氣的混血臉龐之上,閃現一抹神秘的笑容:「聶尊,歡迎來到禁裂區1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