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她說不定早死了

初冬的早晨，丁敬寒站在雪市的冰雕城裡，彷彿和過往的行人不是一個世界，靜靜地佇立在觀景台下。

兜里的手機響了很多次，反反覆復。

嘴裡吐出一口白氣，然後拿起手機，也不看是誰就直接接通，然後一開口說：「我不在潮東。」

「寒，第四年了，你都沒陪我過年。」

「從你踏上飛機那一刻我就和你說清楚了。」

「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抱歉，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現在你的事業蒸蒸日上，你不該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寒，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你不也一直把身邊的位置空著嗎？我現在知道錯了，讓我回去好嗎？」

「芙兒，有些事不能回頭的，你也一樣，我也一樣。」

「你還在等她嗎？她說不定早死了！」

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了，只是心裡卻不願去相信，一天沒找到她他就等一天，一年沒找到就等一年，他有一輩子的時間，說短，卻也是幾十年，說長卻不知足不足以等到她。

「不管她怎樣，我和你都不可能回去了，我是愛過你，但現在已經放開了，你也說過，四年了，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不管怎麼樣，我不會放手的寒，就算她回來了我也不會！」

丁敬寒沒來及勸說，她就掛了電話。

丁敬寒只是嘆氣，是不是人都是這樣，只有對失去的東西才會感興趣？

藍西，這裡下雪了，你那麼喜歡雪，應該也在一個會下雪的地方吧。

原先他還幻想著一年過後，孩子出生她就會來找他索要一些什麼，可四年過去，他對她還是一無所知，一點頭緒也沒有。

四年裡，他把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彷彿總能在熟悉的地方一低頭就能看到她呆愣的臉，沒有多少話語，沒有多少表情，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默默的愛了他十年，而他卻用猜忌去否認她最真摯的感情……

藍西剛走的那段時間，他受到很多責備，季凌軒的，林宇的，丁敬勛的，還有他母親的，他不像以前無動於衷，而是默默聽著耳里，卻痛在心裡，但是卻沒有像任何一個人道歉，他的對不起只想對那一個人說。

熱鬧的新年，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會看著皮夾子里那張在遊樂園照的照片對她和孩子說新年快樂。

孩子兩歲多了吧，他卻一天父親的責任都沒盡到，她懷孕的樣子他作為丈夫卻沒有看到，她生產的時候他卻沒在她身邊陪她。

藍西，一個人在外面累了就回來吧。

*

燈火通明的大宅子里，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

「藍風！到奶奶這裡拿紅包了！」

一個小男孩裹著厚實的棉襖，有些笨拙的跑到老人面前，雙手握成全，奶聲奶氣的一邊作揖一邊說：「祝奶奶新年快樂。」

老人摸了摸他的頭：「乖！」然後把紅包拿給他，隨後又蹲下身子說：「親奶奶一個。」

小男孩也不扭捏，吧唧一口親在老人臉上，把一屋子的人都惹笑。

「豆豆呢？那小丫頭又跑哪去了？」

「和她舅舅出去了。」

「都吃飯了還出去幹嘛？」

女子就說她：「你兒子成天瘋瘋癲癲的你不知道啊？」

梁榮顏抱著一個小女孩走進屋：「誰瘋瘋癲癲的？」

豆豆不理會大人的爭吵，玩著舅舅的襯衣紐扣。

「豆豆過來！是不是有出去吃糖了？」

「沒有啊。」說完然後看著梁榮顏笑了笑。

「姐，你女兒什麼人你還不清楚？扭著我帶她出去不吃糖做什麼？」

梁榮顏換好鞋子，把豆豆放下來，豆豆就蹦蹦跳跳的載進她老爸懷裡，她老爸一臉嫌棄的推開她：「去和小風玩。」

藍風專心的和他媽媽聊一些無厘頭的話，根本沒注意到豆豆過來了。

豆豆就拍了拍他：「嘿，小風子。」

藍風轉身看著她，她一眼先瞟到的是他手裡紅彤彤的東西，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撅著小嘴刷撇：「我要紅包！」

老人無奈的笑。然後把紅把遞過去對著豆豆媽媽說：「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然後豆豆又拉著藍風挨個要紅包，一個人也不放過。

「走吧，人都到齊了就上桌吧。」老爺子開口了，大家才圍上桌。

藍風坐在藍西和梁晨睿中間，卻只和藍西嘀嘀咕咕，口齒不清又小聲，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藍風，你和你媽媽說什麼呢？說大聲一點我們大家一起聽好不好？」

藍風看了看藍西，然後就說：「我說奶奶家的菜很好吃。」

老爺子就喜歡逗這小子，就問他：「那媽媽平時做的不好吃嗎？」

「也好吃。」

奶奶就笑得合不攏嘴，「你出生的時候還擔心你以後不聰明，看這小腦袋瓜多靈光，就是我給他起這名字起得好，男孩子名字里有『風』多好聽啊，當時你們爸就是不聽我的。」

梁榮顏就說：「不聽你的現在還不是個個有出息？瞧你乖外孫女給人家起得外號，小風子小風子的，都是藍西大氣不計較這些。」

藍西只是笑笑，然後說：「我覺得挺好的。」

餐桌上一片其樂融融，突然豆豆出於好心夾起一個蝦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後扔進藍風碗里，梁亦雙連忙制止她：「沒禮貌！」

「我是怕弟弟夾不到啊！」

梁晨睿就把蝦夾到自己碗里說：「弟弟不能吃蝦，你自己吃吧。」

「為什麼啊？很好吃的。」

梁亦雙就夾了一個到她碗里堵住她的嘴：「好吃你就多吃點，就你事多，看人家弟弟多聽話。」

「藍西阿姨，你說我聽不聽話？」

藍西點點頭，然後豆豆就反駁她媽媽：「大人都覺得別家我孩子乖，我不要跟著你了，我要和藍西阿姨一起住！」

「走了清靜。」

豆豆轉頭看著說這話的老爸，然後哭喪著臉說：「爸爸……哼你們都不喜歡我，過兩天我和舅舅一起走。」

梁榮顏連忙擺手：「別，我可沒時間伺候你。」

豆豆就轉頭看到梁晨睿，可憐兮兮道：「大舅……」

「大舅如果同意了，你媽媽會哭的。」

「哼！她才不會，外婆，我是不是媽媽從垃圾桶撿的？」

梁亦雙就說：「等這學期開學就把你送到學校去住。」

「人家才上一年級！果然不是親媽！」

藍西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吵吵鬧鬧卻又和睦，這才是一家人，四年來，梁家都把她當成自家女兒了，什麼事都給她辦得妥妥噹噹的。

不知道為什麼丁敬寒沒有簽字，她和丁敬寒的婚姻一直都在，她想他可能就是想靠這一點讓自己回去找她，但是她自然不會帶著藍風去自投羅網。

戶口是上在梁亦雙那邊的，孩子也有一大半時間是她在帶，她是幼師，從藍風會扶著東西走路之後，白天基本都在她幼兒園，藍西可以說沒操什麼心。

工作上樑晨睿又幫她安排的妥妥帖帖，現在什麼都熟悉了，他外出工作或是去學校做培訓都會帶她一起去，也淘到不少見識，現在她工作的名字是工作上的名字叫Nancy，在這個圈子也算小有名氣，因為沒有護照的關係所以不能去很遠的地方，大多慕名而來的都只能到店裡找她，之前和她一起學的好多都自己開了化妝店或是影樓，現在她在店裡算是老手了，梁晨睿出去工作店裡基本就是她一個人工作。

不明白實情的人都以為她是老闆娘。

梁晨睿也跟她表過白，她自然是拒絕，一來是自己心裡還裝著一個人，二來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生活上也盡量避嫌，好在他也沒有過於為難她，你婉拒之後他也就沒有再提過這事，但是他對她們母子的照顧，加之他身邊都沒有其他女人，所以周邊的人都以為他是藍風的爸爸，有時候在店裡一些熟客聽到藍風叫他大梁叔，熟客就會問：「阿睿不是你老公啊？」

藍西只是尬尷的笑著搖搖頭。

年夜飯在歡快的氣氛中散場。

「媽，我先送藍西回去了。」

「好，路上開車小心。」

藍西抱起已經睡著的藍風，梁晨睿自然地幫她接過來自己抱著，一般只要有他在，藍西不想走路的時候都在他臂彎。

梁晨睿準備出門的時候，母親把他拉住：「阿睿啊，這都這麼久了這麼還沒動靜啊？」

「種不能強人所難吧。」

「藍西不願意？」

梁晨睿點點頭，然後說：「她好像還惦記著藍風的爸爸。」

「那就說明你不夠努力了，在她單身又困難的時候，你不加把勁還等什麼時候？女孩子嘛，隨便感動兩下就到手了，你老爸可下指令了，再給你一年機會，不然就給你另外相親了。」

梁晨睿點點頭抱著藍風走出去。

梁晨睿把藍風輕輕放在藍西衣兜里，說話也輕聲輕語的：「估計是和豆豆玩累了，平時這個點哪裡肯睡覺啊。」

「白天他沒睡，念叨著要去奶奶家。」

沉默了一會梁晨睿找到話題：「開年後……你想回潮東嗎？」

藍西動動嘴唇卻沒有說話，這幾年裡，她從來沒回去過，卻沒有忘記過那個地方。

他是不是就會出現在報紙上，新聞里，她還是像以前一樣，聽到他的名字心裡都會顫一下，然後留心去聽關於他的事。

梁晨睿知道她想回去卻又害怕回去，就說：「潮東中有個演唱會，化妝我承接的，上次那個歌星也在，她點名說最好讓你去。不用擔心，我也會跟著一起去，下午化完妝我們就回來。」

「那藍風呢？」

「他若是想去就一起吧，順便當帶他出去玩玩。」

藍西想時隔這麼多年，事情都淡了下來，回去看看也好。

年過完了，演唱會頭天早上他們就出發，因為藍西不能做飛機，所以自己開車過去，梁榮顏雖然口頭抱怨但還是和他們一起坐車，他也是演唱會的嘉賓，就叫藍西把她畫漂亮一點。

藍風第一次出遠門，剛開始還興奮，一直和梁榮顏聊著窗外的事物。

「二梁叔，那又是什麼車？」

「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告訴你。」

藍風側頭看了看媽媽，爸爸這個稱呼他是陌生的，媽媽沒教過他，還是剛學說話的時候二梁叔逗他的時候他跟著學的，然後漸漸意識到爸爸這個稱呼似乎是特別的，他不知道爸爸是誰，而幼兒園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這讓他漸漸意識到自己的特殊，爸爸這個名詞他也就不再輕易說出口，也不敢去問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藍西看著他詢問的眼神，只是摸摸他的頭，心裡卻酸澀。

藍風一下子有些興緻缺缺，然後側頭栽進藍西懷裡：「媽媽，我想睡覺。」

藍西就把他拖起來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

「後邊有毛毯，給他蓋一下吧。」

藍風自幼體質差，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生病，所以藍西和梁晨睿都一樣，很注意這些小細節。

到達潮東南是第二天早上，先去酒店裡安頓好，然後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去演唱會前，梁晨睿還簡單的幫她扎了一下頭髮，栗色的捲髮，只是把二旁的頭髮簡單的編織到後面，也顯得漂亮。

她頭髮長長后，他就把她當模特拿去給學生做演示，但是考慮到對頭髮和身體的傷害，一般一年一次，平時教盤發他也喜歡用她的頭髮，可以說他比她自己還愛惜她的頭髮。

「大梁叔，我們去看演唱會了嗎？」

「嗯，待會那裡人很多，你要待在媽媽身邊不要亂跑哦，不然就找不到媽媽了。」

「哦。」藍風乖巧認真的點頭。

「待會你負責妝面就行了，就和平時一樣也別緊張，時間也充足，慢慢來。」

「嗯。」

去到後台，有些遠地過來的明星都在休息，藍西他們到了以後才陸陸續續開始換衣化妝。

他們的化妝師加上藍西一共有三個，主辦方自己有兩個化妝師，所以這時候並不顯得著急。

加之很多明星都有自己的化妝師，所以時間很寬裕，但他們都知道，梁晨睿很難預約，連他店裡的人也一樣，所以有很多都趁機試試他們的技術。

藍西站在鏡子前化妝，藍風就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腳邊，然後好奇的看著四周的人和物。

「媽媽，我想尿尿。」

藍西現在化的就是經常去他們店裡的，也算是熟人，也認識藍風就說：「小西你先帶他去吧，孩子那麼小等下走丟了。」

「冰姐，那就對不起啊，很快就回來。」

「沒事，大家都這麼熟了。」

藍西把兒子帶到廁所，然後就在門口等他，這麼也沒想到，一旁的女廁所走出一個面熟的女人。

目光對上，兩人都認出對方：「季藍西！」

藍西看著用塗著豆蔻紅指甲油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蕭慕芙，一時間就想走開，這麼沒想到會遇上她？

她也有些驚訝又惶恐，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她：「你還活著？！來這裡做什麼？！是不是知道敬寒今天要來所以故意來找他的？！」

藍西搖搖頭，看著平日台上溫和的她此刻卻扭曲了容顏，藍西下意識的後退的了一步。

「不管你有什麼陰謀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勸你最好像你以前一樣，藏著也好，去死也好，不要出現在我和寒面前！」說著把藍西拽進廁所，然後把她推進門口最近的一間隔間，用手抵著門，然後伸手拿起門口的掃把把門鎖攔住。

「演出結束我會放你出來！」

說著不管藍西的拍打聲，假裝著氣定神凝的走出廁所。

藍風出來正巧和她遇上，險些撞上她，她一臉厭煩的推了推他，然後像做賊心虛一樣快步離開。

藍風出來就到處找人，走廊筆直，一眼就能看到，他只以為是媽媽先回去了，就順著剛剛來的路回到了化妝間，然後問剛剛那個女星：「阿姨，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你媽媽不是陪你去廁所了嗎？」

藍風愣了愣，然後就去隔壁找梁晨睿，一推開門就叫到：「大梁叔，我媽媽不見了！」

梁晨睿連忙放下手中的衣服，然後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就帶著藍風出去。

「媽媽去哪裡了？」

「她陪我去廁所，然後我出來就不見了。」

梁晨睿把他抱在臂彎，然後快步朝廁所走去，奈何女廁所又不敢進去，好在在門口碰上一個熟人從裡面出來：「阿碧！你去裡面幫我看看Nancy在不在。」

「她也來了？讓她幫我化妝怎麼樣？」阿碧一邊說一邊往廁所裡面去，然後才發現門上的掃把，一邊罵罵咧咧：「誰那麼缺德？掃把擺在這。」一邊把掃把拿下來，然後門就從裡面被推開。

「Nancy？！阿睿到處找你呢。」

「謝謝你，碧姐。」

「沒事，這怎麼回事？還有小孩子玩這種惡作劇？待會你幫我化妝怎麼樣？」

藍西聽到剛剛蕭慕芙說他今天會來，所以現在就巴不得躲起來，就婉拒道：「我肚子有點不舒服，要不改天去店裡吧。」

「也行，記得幫我留預約，那我先走了。」

「嗯。」

藍西一走出去藍風就才梁晨睿懷裡縮下來，跑到藍西面前張開小手臂，藍西彎下身子把他抱起來，然後對梁晨睿說：「阿睿對不起，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怎麼了？」

「沒事，可能有點鬧肚子。」

「那我帶你去休息室吧。」

在休息室的門剛剛合上的時候，走廊另一端走過一行人。

「丁總，這是待會在台上的致辭。」

丁敬寒看也不看，走在前面說：「你去就好了。」

下屬只好冷汗，然後不再催他看台詞，而是自己默默熟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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