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重返悲傷(2)
不知所以然的我跨入一家小型便利店像早計劃好般的去冰箱內取出一打啤酒營業員連同光志與城海還有我自己都感到困惑。彷彿有人在我頭頂按上了操縱人偶的絲線我的一舉一動都與我的意識無關。
「買這幹什麼?」走出便利店后他倆不約而同地問。
「什麼也不幹。」我說。
「到你家了。」
「知道。」
「知道這是你家?」
「廢話。」
我推門進入生活了十年的家可卻感到異常陌生。縱然對於眼前的池塘眼前的窗帘眼前的門把手都感到熟悉但空氣中瀰漫著即沉重又強烈的陌生氣味。幾小時前我還在宇慧家摟著她一同看《彩虹花》而幾小時后我回到自己的家她則躺在了醫院的急救病房。空間與時間的相互交疊使我陷入迷茫之中幾個眨眼間物非人非。
佳寧聽到動靜后從樓上下來看了我們一眼立即察覺到了我們身上所籠罩的陰霾陰霾如同胎記般印刻於我們的皮膚上。妹妹走入廚房對誰也沒有說什麼。我回到自己的屋中光志與城海跟著上樓。
「最近在碼頭幫忙?」進屋坐下后城海問。
「嗯幹了兩三天。」
「怎麼樣?比在長毛兔那兒好嗎?」
我搖搖頭「除了累和錢外什麼也沒得到。」
「那還想要得到什麼?人不就是用累來換錢的嗎?」
「是嗎….一生都在這麼交換。」
我躺上床想起自己在碼頭搬貨時得到的不僅是疲憊與工錢還得到了短暫的遺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去那幹活為的就是遺忘。但在那遺忘過後原本所忘記的東西全在剎那間變本加厲的襲來。我承受不了它能輕而易舉的將我擊潰。
我拉開易拉罐倒上一口啤酒但除了冰涼外沒有感到其他什麼。
「在想什麼?」光志邊問邊順手也打開一罐。
「想哭。」我說「可你們在所以不好哭。」
「那就笑我們在的時候笑總沒問題吧。」
「快樂的時候不會笑悲傷的時候不能哭這是最痛苦的。」
「那就什麼也不幹面無表情的坐著。」城海說。
「嗯所以買酒來了。」
「總覺得最近生了好多事。」我打開一罐遞給光志「很多出我理解範圍的事。」
「比如?」
「人是說死就死的嗎?」
「從山上跳下來一定會死…..被卡車撞成兩截也一定會死。」
「我不是說這個。」我加重語氣繼續說「如果現在屋頂突然塌下來把我壓成肉醬你們會怎麼樣?」
他倆下意識的看看屋頂不約而同的說「跑!」
「那會覺得人生無常嗎?」
「怕是會的。」
「可真的很莫名其妙都說『事必所致理有固然』萬事萬物的變化與展都有理可循但世界上卻又有許多讓人困惑不解的事幾秒鐘前還高高興興幾秒鐘后卻又痛哭流涕這不是莫名其妙嗎?」
他們兩個依舊眼望屋頂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訴苦說「屋頂不會真的塌下來吧?」
「這誰知道。」我借著一絲酒意笑起來「真的塌下來也用不著大驚小怪生再大的事也不用大驚小怪都是很正常的。」
佳寧推門進來拿了些花生魚乾與昨天剩下的冷盤而後在書桌旁坐下打開收音機將體育頻率換成音樂頻率吹了吹杯子里的熱茶小心吸上一口看著收音機喇叭呆。
我想她清楚我們是怎麼了。
房間被酒味音樂聲和沉默所充斥。三種毫不相干的事物擠在這麼一小片地方哪一樣都能讓人一蹶不振。我想停下來聽音樂可不成;想靜下來喝啤酒也不成;想一言不的承受心中的憂慮但也難以辦到。我能感覺到支撐我心的巨大支柱正在漸漸歪曲直至轟然倒塌。
音樂頻率正播放台灣組合「五月天」的「溫柔」由半掩的窗外吹來的微風努力衝散屋內所混雜的氣味。但杯水車薪我們的憂悶越來越沉重。
「怕是宇慧她出了什麼事兩個星期不來學校是怎麼了呢?」不知道誰用自言自語的口吻如此說。
「她沒事。」我說。
「那你是怎麼了?誰沒事在大白天找人來喝酒的?」
我望一眼窗外的天空「太陽下山了不是什麼大白天。」
「我們認識多久了?」光志忽然問。
「十年。」
「十年…..」他重複一遍「那宇慧一定得了什麼嚴重的病。」
我吸入沉默的空氣吐出更為沉默的鼻息。弄不清我們認識十年和宇慧得病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們也沒關係如果你想哭也沒關係。不管你想怎麼樣身邊有我們在總比一個人承受要好的多。」
我喝完第一罐跟著打開第二罐心情沒有任何改變。我所喝下去的只是涼的能讓人抖的水而已。城海看著略顯破舊的地板彷彿在考慮什麼但又像什麼也不在想得愣我有些受不了了。
時間流逝我們保持著這一滯重的心情不知多久酒一罐接一罐的下肚菜也空了大半。沒有交談沒有眼神交匯。有的是耳邊難聽的音樂與吸入肺中的壓抑空氣。我歪著身子靠在自己的床沿上觀察外面的落日秀降下帷幕夜色一點點悄無聲息的順著打開的窗戶爬入屋內。沒人打算去開燈佳寧把頭埋在自己的手裡瞧著我的側臉。
在一起十年的我們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以往當我們四人聚在一起時總是嘻嘻哈哈的聊個沒完。忽然我感覺到能陪你一起笑一起談天說地的朋友是滿大街皆是的人。而陪你承受悲傷承受憂愁不問原因不說冠冕堂皇開導語的朋友才是一生中少有的人。
於是我讓沉默繼續我承受著悲痛他們便陪我一同承受。我知道我與他們所承受的痛苦重量相等。我輕輕合上眼將傳入耳中的「守候」阻隔在大腦之外。
一閉上眼我便看見自己站在一片雪白的冰原之中身體正漸漸下沉。遠處有一個當中被鏤空的空心太陽。太陽暗弱無力緩緩往下墜落。我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吊墜那是幾個月前宇慧在廟會上買給我的能一分為二的太陽。我還清楚地記得攤主的牛角帽和他說過的話:
「有了它再脆弱的愛情只會有裂痕而不會破碎。」
可他們現在在哪裡呢?我們的不會破碎的愛在哪裡呢?是在大腦中的某個看得見卻觸摸不到的記憶角落之中嗎?又或者是在還一無所知的未來之中?
睜開眼夜幕已至。由於酒與沉悶的關係光志和城海也昏昏睡去。黑暗中佳寧已不在書桌旁了大約是在什麼時候下了樓屋子裡的空酒灌空菜盤也不見了蹤影連一點痕迹也沒留下彷彿從來就沒在那裡出現過。
「睡著了嗎?」我沖著由縫隙溜入屋內的夜風說。
「沒。」
「沒。」他們倆一前一後的回應。
「你們相信命中注定要承受的東西是怎麼逃也逃不掉的嗎?」
「相信。」
「不信。」
「那相信世界上有無可挽回的東西存在嗎?」
「不信。」
「信。」
「如果你現對自己重要的東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追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那還會去追嗎?」
「不停去追就算付出再多也要追到手。」
「站在原地等待追不到就放棄。」
「你們覺得我是喝醉了在胡說八道嗎?」
「覺得了。」這回他們異口同聲的說。
我對著黑暗與靜默淡淡一笑接著問「你們說如果宇慧死了的話我該怎麼辦?」
「……..」
「……..」
我問了一個答案只有無盡沉默的問題可我還是不甘心又問了第二遍這遍並不是詢問城海與光志我問的是自己「如果她死了我該怎麼辦?」
記憶中宇慧也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而我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呢?我記不清了難道說「倒退式」的人生讓她在這麼久以前就已經預見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嗎?
「如果我死了的話。」(本作品由原創文學網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