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你什麼時候把宋姐娶過門呢?
韓瑾瑜微微低著頭,頭髮是許久都沒有理過,顯得有些頹靡,在臉龐上投下大片的黑色陰影,此刻坐著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尊雕塑一樣。
高雨不敢肯定韓瑾瑜剛才是不是聽見她的話了,便又重複了一遍:「宋疏影是要去哈爾濱,周五下午的機票,需要我在同航班的預訂一張么?」
韓瑾瑜這時候才抬起了頭,「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高雨退出之後,韓瑾瑜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旁邊,俯瞰這燈光璀璨的不夜城,天空的星宿都為之失色。
宋疏影不是他的私有物品,她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不會阻攔,只要是她能高興。
………………
周五早上,宋疏影起了個大早,王阿姨都有點難以相信,「小姐你怎麼今天起這麼早啊?」
宋疏影找出一條圍裙繫上,「王阿姨,我想要做頓早餐,你教我吧。」
說實話,王阿姨聽見宋疏影的這句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她今天的航班要離開了,一定會以為這兩個一直在鬧彆扭的兩個人和好了,她笑了笑:「好啊,你想要學做點什麼?」
宋疏影撐起下巴,她之前只會做一些簡單的比如說煎蛋培根,做成一個三明治,豆漿用豆漿機打,土司麵包片用麵包機做,煎好了往吐司裡面一夾再加上一片生菜,切開就成了三明治。
如果還做這個的話,未免是顯得誠意不足。
她想了想,說:「做……雞蛋面吧,做一個複雜點兒的。」
複雜?
**蛋面會複雜么?
王阿姨仔仔細細看了宋疏影兩眼,還是將口中的話給咽了下去,比起一點都不會做飯的宋疏影來說,一頓雞蛋面,確實是複雜了。
宋疏影就站在王阿姨身邊,聽王阿姨說該先怎麼辦再怎麼辦,等到鍋里的水沸了之後,雞蛋、青菜、番茄、火腿還有面、調味料都是什麼時候放,宋疏影聽得不住地點頭,腦子裡有點次序性了,但是壓根就沒記著。
基本上一碗面還是王阿姨做的,宋疏影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洗了青菜,就連切火腿都只是切了一半,王阿姨就實在是看不過眼給拿了過去,「讓我來吧,小姐你看著我做。」
王阿姨將鍋內的面盛入碗里,「下一次就會了吧?」
宋疏影忙不迭地點頭:「會了。」
而實際上,宋疏影第一次親力親為沒有人幫忙地做面,是在三個月之後,給裴斯承父子兩人吃了,而且,得到的……評價很中肯。
韓瑾瑜早晨醒來,就聽見了廚房裡傳來的聲音。
他並沒有在意,以為是王阿姨在和宋疏影談話,在王阿姨眼裡,韓瑾瑜和宋疏影兩人就算是晚輩了,有時候抓住機會也會耳提命面一番,儘管有些話並沒有很深重的道理,但是心是好的。
等韓瑾瑜洗漱過後出來,餐桌上已經放了兩碗面。
綠色的青菜,紅色的番茄片,黃燦燦的雞蛋,面上浮著幾片火腿,色香味俱全。
王阿姨幫著宋疏影擺放碗筷,並招手讓韓瑾瑜過來坐下,「小姐大早上來做的,看起來賣相不錯,先生坐下來吃些再走吧。」
韓瑾瑜挑眉看了一眼宋疏影,宋疏影剛好抬手將散落在耳邊的鬢髮掛在而後,順帶將一條嫩黃的圍裙給摘了放在一邊。
宋疏影擺手,「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都是王阿姨做的,就是站在旁邊看了看,學廚藝嘛。」
王阿姨看著這兩人坐下來動筷子,她才拎著菜籃子出了門,說:「你們兩人吃飯,我出去買點東西。」
隨著門輕輕一聲關上,房間里就只剩下了這兩個人,都在低著頭默默地吃面。
韓瑾瑜吃的很快,不一會兒就將面前的面差不多吃完了,宋疏影問:「好吃么?」
韓瑾瑜點頭。
「廚房裡還有,我幫你再去盛一碗過來。」
韓瑾瑜按住宋疏影的手讓她坐下,「我自己去。」
「下午幾點的航班?」
韓瑾瑜明明已經知道了,卻還是問了出來,想要從宋疏影口中得知這個答案。
宋疏影說:「三點半。」
「三點半我有會,可能不能去送你了,」韓瑾瑜低著頭,「我讓高雨開車來送你。」
「好。」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算是兩人彼此之間的最後一頓早餐了,下午,宋疏影就要走了,而韓瑾瑜,也要正式的開始戰鬥了。
默默地吃,偶爾插上一兩句話,倒是沒有了那種平日里的劍拔弩張的錯覺。
韓瑾瑜吃過之後,宋疏影起身,送她到門口,「路上小心。」
「嗯,」韓瑾瑜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將這最後一眼印入腦海中似的,「你也是,如果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再見。」
「再見。」
門關上,宋疏影靠在身後的門板上,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心口處隱隱疼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決定,卻為何還是會感受到內心的灼燙和隱痛?
她搖了搖頭,自己何時也變成這樣矯情了。
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只是,在很久以前,在宋疏影心裡住了一個韓瑾瑜之後,便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去牽腸掛肚了。
上午在家裡收拾了一下,必備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還有幾本書,滿滿一個行李箱。
在離開的時候,宋疏影又向自己的房間里看了一眼,窗戶外照進來明燦燦的陽光,在書桌前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區域,一些微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著。
床鋪整齊,書桌上的書、筆記本都好好地放在遠處,床頭上擺放著一個瓷娃娃,正在沖她笑。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從床頭拿下那個瓷娃娃,想要帶走。
但是,遲疑了三秒鐘,她依舊是將這個瓷娃娃重新放在了床頭上。
然後,轉身離開。
………………
下午三點的航班,為了避免在路上有什麼突發事件,宋疏影兩點就到了機場,當然,陪同的還有張曉恬。
張曉恬抱著她女兒甜甜,身上穿著的是宋疏影送的那件十分漂亮的粉色大衣,一路上笑聲好像銀鈴一樣,使聽的人都心情為之明朗。
宋疏影逗甜甜玩兒,而張曉恬就在一邊化身為阿姨,開始婆婆媽媽地嘮叨了。
「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你自己的身體,現在和平時不一樣,你不是一個人了,你是兩個人,懂?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就算是不顧著你自己,也要顧著你家兒子。」
「知道了。」
張曉恬笑的特別喜慶,應該是快過年了的緣故吧,「你看看我說的對不對,我說你肚子里的是兒子,果然就是兒子吧。」
「你說是就是咯。」
「切,醫生的診斷都出來了,你現在就算是不信我也沒法子了……」
宋疏影一聽,愣了一下,「醫生的診斷……」
「上一次你不是胎位不穩,醫生就給你做了個全身檢查啊,」張曉恬說,「醫生告訴韓哥了,你肚子里的是個男孩,韓哥沒告訴你?」
也不用張曉恬問了,看著宋疏影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沒說。
宋疏影搖了搖頭,靠在椅背上,「他沒說過,他還說讓我把孩子打掉,總有一天會讓我心甘情願地給他生孩子。」
張曉恬看了一下宋疏影的神態表情,問:「你沒打算打掉孩子吧?」
「沒有。」
張曉恬聳了聳肩,這兩人的對話方式還真是奇怪的很。
到了安檢的時間,張曉恬讓在前面開車的老公先抱著女兒,自己從後車座下來幫宋疏影將行李箱從後備箱里拿出來。
「都送到這兒了,就不用往裡面再送了。」
宋疏影將行李箱從張曉恬手裡接過。
「再向前走走吧。」張曉恬拉著宋疏影的胳膊,「我真是怕你一個人出了什麼事兒,雖然我知道韓哥會派人在暗中保護你,但是……總還是不放心,所以,我就想了一個辦法。」
宋疏影問:「什麼辦法?」
張曉恬賣了個關子,將行李箱給宋疏影放在手裡,說:「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拜拜,宋疏影,一路順風!」
宋疏影擁看一下張曉恬的肩膀,「嗯,拜拜。」
而一直在張曉恬的車後面跟著的有一輛黑色的車,高雨坐在駕駛位上。
就在看著宋疏影進了機場之後,她給韓瑾瑜打了個電話:「韓哥,她已經進了機場了。」
「嗯,好,沒什麼事兒了,你回來吧。」
高雨頓了頓,卻依舊問了出來:「韓哥,你既然心裡想著她,為什麼不來送送她?」
韓瑾瑜笑了一聲:「過來送她,她恐怕就走不了了。」
「那你就捨得么?她現在還懷著孩子。」
「捨不得。」
「那……」
「現在,捨不得也要捨得。」
在辦公室里,韓瑾瑜端著手中的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前面高樓大廈被金燦燦的陽光折射出來的五光十色,落地窗上模模糊糊的映出他的身影。
「我懂了。」
高雨掛斷了電話,戴上墨鏡,踩下了油門,車子駛上馬路。
而就在飛機上,宋疏影將行李箱拉上來,合上拉杆,試著搬了一下,有點重,用力一點,還是可以搬的動,恰在此時,後面忽然伸過來一雙手來,很輕易地就將行李箱給放在了行李架上。
「謝……」
宋疏影回過頭來,看見面前的這張臉,有些驚愕的半張了嘴,「薛登?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這一次去哈爾濱的事情,除了韓瑾瑜和張曉恬知道,崔姍姍她都沒有告訴過,但是,現在薛登卻憑空出現在視野中……
忽然,她就想起在登機之前,張曉恬賣了個關子,說她想了個辦法……
「是張曉恬告訴你的?」
「是。」
空姐已經開始來回走動讓乘客坐好了,宋疏影便坐了下來,也是失笑:「你跟張曉恬這才見過一兩次面,好像關係就比我都鐵了。」
「因為中間有共同關心的人。」
宋疏影很無奈:「薛登……」
「你要是現在覺得很為難的話,那好,我們以後就再也不見了,」薛登說,「我的存在現在就是為了讓你寬心的,之前我也是出去所編走走,出去旅遊,現在正好有一個旅伴了,兩人搭伴,會比一個人好好的多吧。」
宋疏影搖了搖頭,偏了頭看著機窗外,今天的陽光特別明媚刺眼,刺的她的雙眼莫名的想流淚。
每一次離開,都是一次新的旅程。
只盼,等到回歸的時候,會有他的身影。
………………
當天晚上,韓瑾瑜回到家裡,在卧房內,已經沒有了宋疏影的身影。
他走到宋疏影的房間內,裡面的擺設幾乎都沒有動過,而且就像是宋疏影這種性子的人,以前床鋪上的被子,從來都是散著的,她向來說的一句話就是既然晚上還是要重新散開的,又何必非要疊起來呢?
這是宋疏影的懶人理論。
韓瑾瑜在床頭上,看見了這個正在向他笑的瓷娃娃。
宋疏影竟然沒有將這個瓷娃娃給帶走,而是留給了他。
韓瑾瑜伸出手來將瓷娃娃拿下來握在手心裡,觸手那種溫涼的感覺,手指指腹摩挲過瓷娃娃的面龐,十分漂亮的眉眼,看著和宋疏影有幾分相像的這個瓷娃娃,不由得嘴角向上彎,就算是看著也很滿足吧。
也好,把瓷娃娃留給他,也是一個念想。
因為恰逢快要過年,王阿姨也需要回鄉下去,韓瑾瑜便在王阿姨離開前,給了王阿姨一個大紅包。
王阿姨推辭了幾下不肯要:「先生,您給的工資已經非常高了,這個錢我真的是不能拿了……」
這個家政阿姨如果說不要,就真的是不要了,因為要了之後也會於心不安,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韓瑾瑜給的工資也足夠高了。
韓瑾瑜雖然現在不再給,卻在王阿姨離開之前,將紅包里的錢塞進了王阿姨的包里,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幫王阿姨將包拎著下了樓。
王阿姨說:「先生,您和小姐都是好人,好人會一生平安,長長久久的,我也能看的出來,小姐是真的喜歡你的,你們兩人情投意合,用我們那兒的話,就是註定的,是姻緣。」
這些話,韓瑾瑜聽的也舒心,笑道:「謝謝。」
「先生,那我走了。」王阿姨從韓瑾瑜的手裡拿過行李,「先生你回吧,長途車就在外面,就快要到了。」
韓瑾瑜微微低了一下頭:「嗯,王阿姨路上小心。」
他在公寓門前,等到前面經過的長途車遠去,消失在視野里,暮色四合,自然光將他的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
該走的人都走了,不該走的人也走了,現在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也就無所顧忌了吧。
許久之後,韓瑾瑜默然轉身,雙手插兜,腳步輕緩地上了樓。
………………
宋疏影離開之後隔天,韓澈有了動作。
韓澈私下裡喝公司里的幾大股東聯合,定於是在16號下午召開董事會,主要就是關於韓瑾瑜對於公司內產品新老品牌的相差待遇。
韓瑾瑜收到這個消息的同時,在會議室內,股東會已經開始了。
高雨站在韓瑾瑜面前,問:「韓哥,需要準備什麼資料么?」
韓瑾瑜摸了摸下巴,擺了擺手,「這一次會是韓澈組織的么?」
「是。」
韓瑾瑜冷笑了一聲:「由他。」
韓澈之前在公司的時候,研究開發的一個品牌,曾經因為定價太高而宣傳詞里諸多不實言論,所以一度低迷,現在韓瑾瑜上來之後,便將之前那些虛假產品給召回,賠償損失,並且重新研發新產品,而這個老的品牌就被廢掉了。
現在韓澈也就是藉由曾經他投入了財力物力的這個產品卻棄之不用,開始找更多的路徑。
韓瑾瑜現在一心也為的是公司想,在韓澈組織的這一次的股東會結束之後,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份由眾股東聯合簽名的一份同意書,自然也就是要求韓澈的老品牌和新研製的品牌有共同的待遇,包括相同的資金支持和市場份額,在各大商場專櫃的銷售代理,全國省級的銷售商的數額。
他打電話叫了韓澈上來,面對這個比起當年那個只會用蠻力的弟弟來說,現在他已經成熟的多了。
只不過,在高雨看來,如果說韓瑾瑜是渾身都是正氣,那這個韓澈就是帶著點邪氣的。
韓瑾瑜手指扣在桌面上,抬眼看著韓澈:「相同的資金支持可以,但是市場份額,必須是要靠產品自己去奪得的,任何機會都不會輕而易舉地就讓給你。」
韓澈冷冷的盯著韓瑾瑜,這一瞬間,他也收起了他那虛偽的笑臉,「好!」
他現在有一點比較好的,就是可以用朱芊芊娘家的關係,很輕易的就拿到c市的代理權。
韓澈對於這一次戰役,還是勢在必得的,特別是在韓老爺子年前生了一次大病之後,將他的私人律師劉律師叫到病房裡兩次。
他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劉律師,老爺子是不是要改動遺囑方面的事情,但是劉律師也一直是左右而言他,絲毫不給韓澈一個正經的答案,讓韓澈也沒有辦法,只好心裏面去猜測。
韓老爺子的這種行為,不僅僅是韓澈,在外界也有很多風言風語的不實報道,當然,最人心惶惶的,就應該是韓家人了。
而反觀韓瑾瑜這邊,他一直是兢兢業業做好自己手中的工作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會想想,但是絕對不會去做。
況且,隨著春節的日益臨近,他對那個在腦海中淡去,卻又一點一點濃重起來的人影,越發的思念,甚至有兩次半夜醒來,都下意識的去摟身邊人的腰,但是什麼都沒有,搭了個空。
在宋疏影走的時候,表面上一點留戀都沒有,還裝作很輕鬆的樣子,連去送都沒有去送,現在真的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了,不知道宋疏影在哈爾濱過的怎麼樣?
韓瑾瑜每天都會給宋疏影在qq上發消息。
金魚:還好么?
金魚媳婦兒也是金魚:好。
金魚:住的習慣么?
金魚媳婦兒也是金魚:習慣。
金魚:好好照顧自己。
金魚媳婦兒也是金魚:好。
反正反反覆復,宋疏影都好像是在用一種模式的話來回答他一樣。
一直到了新年夜,大年三十。
………………
這一年的大年三十,韓瑾瑜在韓家過年,韓老爺子偏執的要出院來到家裡來過年,沾沾喜氣,在吃年夜飯前,找人放了九掛鞭炮,就是圖個吉利,鞭炮聲此起彼伏,驅散走了去年的晦氣,迎來新一年的曙光。
這一次的年夜飯,是韓老爺子下這一支聚的最齊的一次,韓長經韓長海兩個兒子,以及韓瑾瑜、韓澈和韓鐸三個孫子,都到齊了,如果是普通家庭,那彼此的笑臉都是真的,紅紅火火的氣氛也是真的。
但是對於韓瑾瑜他們來說,韓家並不是普通的家庭,所以就算是在這種時候的餐桌上,也會有勾心鬥角,表面上都是言笑晏晏,而實際上,私底下都不知道想的是什麼。
畢竟是年夜飯,朱芊芊來了,近來韓鐸找的女朋友也來了。
韓老爺子的眼神已經不大好了,還把韓鐸的女朋友當成是宋潔柔了,結果鬧了烏龍。
「這種日子,怎麼不讓她來啊?」
韓瑾瑜說:「爺爺,她在宋家陪著宋老太太呢。」
「噢噢,我知道了,」韓老爺子聲如洪鐘,好像是生怕別人聽不到他說話似的。
不過,其實是韓老爺子自己聽不到自己說話,聲音不自覺的就拔高了,年事已高,再加上年前生了一場大病,視力和聽力就都已經下降了。
韓老爺子自從兒孫都成年工作之後,便已經不再給兒孫壓歲錢了,不過,這一次正吃著飯,卻忽然就拉著谷明娟,說:「來,新媳婦兒第一次進門吧,來,爸給你包了個大紅包,一會兒讓你媽給你。」
韓老爺子這句話一出,飯桌上一下子就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韓老爺子,更甚至被韓老爺子拉著的谷明娟,卻在一陣安靜里,首先發出聲音哭著叫了一聲:「爸,我……」
韓長經反應比較快,拉了一下谷明娟的胳膊,笑著看向韓老爺子,「這種時候哭什麼,就像是爸說的,一會兒讓媽給你包紅包。」
韓老爺子笑了:「是啊,咱們一家子這就算是齊了,」他指了指在谷明娟身邊坐著的韓瑾瑜,問道,「那個人是誰?」
「爺爺,我是您的孫子。」
韓瑾瑜看著韓老爺子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
「孫子,」韓老爺子似乎是想了想,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噢,我想起來了,你是韓澈,是吧,老大在外面抱過來的那個孩子,那個時候才那麼小,現在就長這麼大了啊。」
韓澈拿著碗筷的手僵了一下,而韓瑾瑜卻依舊是笑著:「嗯,我是。」
谷明娟原本是想要解釋的,聽見自己兒子這麼說,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便也住了口不再說話,這才察覺到韓長經還拉著她的胳膊,便不動聲色的掙脫開了,抹了一下眼角的淚。
一時間,在餐桌上的氣氛有些低迷。
「爺爺,我來給你講個笑話吧。」
一聲脆生生的女聲,眾人一看,是韓鐸的女朋友。
韓鐸就算是能說會道的,但是卻不曾想到,韓鐸的這個女朋友更加能說會道,一番話說得谷明娟都破涕而笑了。
這樣,才遮掩了剛才韓老爺子的那一番話帶來的傷感。
之前韓老爺子在出院之前,醫生就已經說了,最多不過一年吧,因為身體的各項機能已經在逐步衰竭了。
吃過飯,朱芊芊扶著韓老爺子上樓,韓老爺子還一直叫朱芊芊「明娟」,看來是把她認成是韓瑾瑜的母親了,不過,朱芊芊現在也特別懂事,只是笑著,沒有反駁。
等到韓老爺子一上樓,下面這幾個人就開始說開了。
「老爺子這是連人都不認得了,看來……」
「晦氣,大過年的,這話別亂說。」
韓瑾瑜並沒有參與長輩的這個話題,而是拿著煙盒出了門,屋內溫暖如春,但是一出來,冷風凜冽,他沒有來得及穿上外套,現在冷風一吹,刺骨的寒冷便從羊毛衫鑽進來,似乎是無孔不入。
能聽見周邊全都是鞭炮聲響,還有不遠處天空中炸開的璀璨煙花。
「哥。」
後面的門響了一聲,韓瑾瑜轉過頭來看,見是韓鐸。
「你怎麼也出來了,讓你女朋友一個人在屋子裡?」
「她比我能混的開,」韓鐸問韓瑾瑜拿了一支煙,「借個火。」
韓瑾瑜將煙蒂上的宴會彈掉,抽了一口,煙蒂上紅色的火星明滅了一下,他湊過去給韓鐸點了手裡的煙。
韓鐸說:「你沒聯繫宋姐?」
「宋姐?」
「是啊,宋姐,」韓鐸笑了笑,「是她同意我這麼叫的,我原本準備是叫她嫂子的,哈哈,不過沒成功,你都沒成功,我這裡自然也成功不了。」
韓瑾瑜笑著搖了搖頭。
要是說和這個堂弟之間的關係,倒是比和那個同父異母的韓澈之間關係好的多,可能是沒有利益上的糾紛,所以過得就異常容易了吧。
「你什麼時候把宋姐娶過門呢?」
韓鐸這話一出,似乎連鋪面而來的冷風都忽然凜冽了起來,已經隨之將渾身的熱氣帶走。
「就今年,」韓瑾瑜看了韓鐸一眼,又重複了一遍,「就今年。」
韓鐸爽朗的一笑:「好,我就做這個見證,大哥你可是說了的話,要當真。」
「一定當真。」
身後的門響了一聲,谷明娟從門內探出頭來,「老爺子要給你們發紅包了,」她出來就在韓瑾瑜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外面那麼冷,你倆都快點進來,凍病了怎麼辦?」
韓瑾瑜的煙抽完了,韓鐸的還剩一點,煙蒂上亮了一點。
他說:「媽,我陪著阿鐸把這支煙抽完再進去。」
「嗯。」
韓鐸直接將煙掐了,也沒再抽了,「你說老爺子這病能挺過來么?」
韓瑾瑜頓了頓,才說:「有時候不是我們怎麼想,事情就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的,很多有天意,很多要靠自己。」
韓老爺子看起來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拉著韓鐸叫韓瑾瑜,拉著韓澈叫韓鐸,也時常將這一大家子里的人搞混,甚至叫保姆都叫的是三十年前的老保姆。
但是,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裡,也沒有人糾正老爺子,只要他高興就好。
而在韓瑾瑜和兩個弟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下面有爭吵的聲音。
韓長海和梁慧珍兩人在打圓場,吵架的兩人是韓長經和谷明娟。
韓長經眉頭緊蹙著,「你鬧什麼鬧?大過年的,說這種話!」
谷明娟哂笑了一聲:「說什麼話了?我也就是提一句,我想要跟你離婚,韓長經,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以前是為了兒子,現在兒子已經有出息了,可以獨當一面了,我何必在委屈自己?!我想要離婚就離婚,沒有人能擋得住我!」
「嫂子,你這又是做什麼呀?」梁慧珍坐下來安撫谷明娟。
「我並沒有做什麼,我要求的很簡單,你可以出去風流,找一些鶯鶯燕燕的,可以,你不要放在檯面上來,現在呢?剛才打電話都打到我的手機上來找你了……」
韓長經臉上也不好看,看著一邊晚輩也都在,便向前走了走:「這件事兒咱們晚上回去說。」
「既然已經提出來了,那就說個清楚!」
谷明娟之所以會在剛才聽到老爺子的話就有想哭的感覺,是因為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來在三十多年前,她嫁給韓長經,第一次見父母的時候,當時韓老爺子也是拉著她要給她紅包。
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
她也忍了三十多年。
她現在不想忍了。
梁慧珍說:「大嫂,這事兒暫時先放下不說啊,你看看老爺子現在的身子骨,要萬一知道這事兒,那還不……」
「過了年,我們就去離婚,老爺子這邊可以不說起來,我照樣會來照顧老爺子,韓老爺子身體不好,不過不是為了你韓長經!」
就在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面,從樓梯上忽然傳來了韓瑾瑜的聲音:「我同意。」
剛好想要開口再勸的梁慧珍愣了,「你同意什麼?」
韓瑾瑜走下來,「我同意他們離婚。」
這倒是奇了。
「一般情況下,父母兩人鬧離婚吵架的時候,作為子女都是希望有一個健全的家庭,你這倒是好了,」梁慧珍搖了搖頭,「竟然不勸和還勸離,真是……」
韓瑾瑜說:「我這個家早就不健全了,不合就散。」
靜默了許久,韓長經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好,我同意離婚,等到年後。」
這個除夕夜,韓瑾瑜選擇回梅苑,而谷明娟仍舊留在韓家。
她是長子媳婦,韓家這邊的人都很敬重她,對韓老爺子照顧也很是悉心,韓老爺子也是習慣了的。
只不過,卻不曾想到,韓長經這個晚上,也留在了韓家。
回到梅苑,韓瑾瑜接到了韓鐸的電話:「你爸媽這邊你放心,我照看著,不會再吵起來了。」
說實話,韓瑾瑜對於母親提出來離婚,並不算十分驚訝,他知道,在冬天,就算是再堅韌的枝梢,也終會在大學中被積雪壓彎了頭。
韓瑾瑜洗了澡,將燈關了,躺在床上,手邊放著瓷娃娃。
他將瓷娃娃拿在手裡,說:「疏影,你知道么?其實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該是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怎麼挽留怎麼用盡全力去爭取,也爭取不來,也拿不到。」
他笑了笑,點了一下瓷娃娃的鼻尖:「你知道么,你就是我的,該是我的,就是我的。」
臨近十二點,窗外開始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陣接著一陣。
韓瑾瑜看著手機,已經編輯好了一條簡訊,就眼睜睜的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等到十二點整,就直接給宋疏影發過去。
真是傻啊傻的,簡訊發送可以定時的。
如果是宋疏影在的話,肯定又要嘲笑他了。
在大年夜,會有很多發簡訊互相問候的,而只屬於韓瑾瑜和宋疏影之間的這個手機號里,一直是靜靜地,似乎是一個死號碼一樣。
十二點整的時候,簡訊發過去的同時,韓瑾瑜也收到了一條簡訊。
相同的內容,不同的稱呼。
「新年快樂,金魚。」
「新年快樂,小影。」
只有四個字,但是,無盡的話都融在這樣的幾個字里,彼此心意相通,都明白。
韓瑾瑜摟著這個瓷娃娃,也不嫌在被窩裡硌手,也不嫌涼,就這麼摟著,好像這瓷娃娃真是宋疏影一般。
這個大年夜,就這麼來了。
也這麼過去了。
就好像是那一場鵝毛大雪,下了一場,等到雪化了,沒有一絲痕迹。
………………
遠在哈爾濱。
其實,宋疏影前些天,在去看冰雕的時候,還發生了一次意外。
當真是意外。
那天,夜晚。
薛登陪同宋疏影去看冰雕,彩燈映照中,冰雕異常漂亮,宋疏影雙手拿著相機,拍下一張張照片,顯得興緻很高。
「你站到前面去,我幫你拍照。」
宋疏影搖了搖頭:「不用,我只拍景。」
因為在戶外,溫度都是零下十幾度,宋疏影穿著兩件羽絨服,毛茸茸的帽子,還帶著口罩,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個臃腫的頭頂冒著熱氣的電熱水壺一樣,拍照的話,簡直太不上相。
薛登也沒堅持,卻在宋疏影後面遠遠地跟著,用自己的手機給宋疏影拍了不少照片。
只是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也能顯現出靈動的光彩。
薛登只是慢了幾步路,前面宋疏影已經走過了一道冰雪幕牆,在他剛好要準備走過去的時候,在冰雕展這邊卻忽然發生了故障,毫無預兆的,所有的燈忽然一下子全都滅掉了,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只留下烈烈風聲。
「疏影!宋疏影!」
薛登一下子慌了,拿出手機來照著光,向前面的冰雪幕牆之後跑過去,卻看見了宋疏影摔在雪地上,正在扶著一邊的幕牆爬起來。
他飛快的跑過去,將宋疏影一把拉起來。
「你怎麼樣?肚子有沒有難受?」
應該沒有問題的,腳下全都是厚實的積雪,宋疏影也穿的實在是厚。
他手機屏幕的亮光滅掉了,周遭一片黑暗。
宋疏影卻忽然一下子抱住了薛登,薛登的後背僵硬了一下,只聽宋疏影說:「韓瑾瑜,我願意給你生孩子。」
雖然宋疏影的聲音很低,但是,薛登還是聽的一清二楚,瞬間,他渾身的血液都好像是逆流了一般,很冷。
「我真的願意,孩子我不會打掉的。」
過了許久,等到冰雕的電路重新通了,一下子亮起來。
薛登撫了撫宋疏影的背,說:「我們回去吧。」
宋疏影鬆開薛登的手,向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帽子上的絨毛遮住了臉上的大片陰影:「嗯,回去吧。」
「嗯。」
儘管宋疏影說肚子沒有不舒服,但是薛登依舊是帶著她去了醫院做檢查。
醫院醫生前前後後給做了檢查,並沒有大礙,囑咐宋疏影依舊好好養胎。
只不過,兩人都絕口不提剛才在看冰雕展,電路故障的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宋疏影是在那一瞬間,是不是出現了幻象,將薛登看成了是韓瑾瑜,還是她一直都很清醒,卻故意這麼說的。
總之,薛登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才真正的把宋疏影界定在好朋友的範圍內。
………………
在哈爾濱,一直住到三月份。
宋疏影因為之前是理科生,數理化都學的十分好,在哈爾濱這邊,就接了一個家教,每天兩個小時,給一個初三的學生補習數理化。
而薛登,他有著名醫院工作的經歷,在一家私人醫院裡工作,沒有簽具體的合同,算是客座來給人看病。
隨著時間的推移,宋疏影的肚子當然也就鼓起來了,需要去買孕婦裝。
宋疏影買了兩套孕婦裝,能夠換著穿,她現在一點都不挑剔,除了在飲食上特別注重搭配,還特別找了營養師,幫忙搭配每天的早中晚餐,然後讓家裡請來的小保姆來做。
小保姆才二十歲出頭,是個小姑娘,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一彎月牙,跟在宋疏影身後叫「宋姐」。
她市場說宋疏影和薛登肯定是男女朋友,但是兩人還分房睡,而且兩人之間表現的沒有一點曖昧,彼此都坦蕩蕩的,讓她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她就問起宋疏影。
宋疏影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是朋友。」
小保姆懷疑地眨了眨眼睛:「真的有這麼好的男女關係么?」
「有的,」宋疏影說,「當你並不想要從對方身上索取什麼,也不想著需要還清什麼,就是朋友了。」
「那宋姐你有男朋友么?」
宋疏影點了點頭:「當然有。」
「哦。」
小保姆知道,因為有一次,聽薛登口中提起一個「他」,應該就是這個他了。
宋疏影這樣漂亮,肯定會有男朋友的。
………………
窗外陽光明媚,天空碧藍如洗。
薛登從廚房端了一份湯出來,叫道:「疏影,過來喝湯了。」
宋疏影在陽台上伸了個懶腰,扶了扶自己凸起的小腹,轉身進了房間,說:「我想回c市了。」
「嗯?」薛登抬起頭來。
「去找喬喬,」宋疏影說,「前兩天在上看她的狀態,好像最近有點麻煩了,我去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