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墓葬得刀齊呼主公
第十五章
張久年等人當年都是一方豪傑,被張蘊谷收為家臣之後,衣食無憂,雖然社會地位受到少許限制,但也算得上有頭有臉。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誰願意一輩子亡命天涯,做那草莽英雄?
眼下他們已經是逃奴,就算原路返回,唐軍和吐谷渾人正在激戰,回去之後要麼被督軍砍殺,要麼被推上去當炮灰,跟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別。
去路已被封死,雖然不知道徐真有什麼辦法能夠離開,但他既然開口,總不會欺騙大家,因為這種欺騙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他們不答應,威脅徐真打開通道,逃脫出去,之後呢?難道真的要拖著國公爺的兒子四處為寇?亦或者殺之而後快?
他們畢竟是做過家臣的人,心知在這個社會生存的智慧,他們並不缺膽識和勇力,卻的只是一個機會罷了。
張久年面沉如水,而後緩緩抬頭,朝徐真說道:「我們可以跟隨你,但有一個條件,不管發生如何變故,也不得將我兄弟十二人分開。」
此言一出,其他人心頭頓時溫暖,然而那黑漢子卻冷嘲一聲,低聲嘟囔道:「大哥...這小小隊正能有個鳥蛋出息啊...」
張久年看著兄弟周滄發牢騷,卻不多言,他乃張蘊古的首席智囊,相人之術十分了得,雖然徐真年紀尚幼,但卻給了張久年一種深不可測的感受,臨危而不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此乃雛鷹之相也!
徐真見得張久年下定決心,輕笑一聲,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掌,與張久年三擊掌為盟誓,而後才從從皮帶的飛刀鞘里,掏出一個薄皮的三指大小長短的圓鐵筒。
李德騫心頭一緊,這爆竹模樣的東西,可是他按照徐真的交待親自製作而成,中空薄皮,雖然不知有何用處,但如此關鍵時刻,徐真絕不會無的放矢。
徐真將那鐵筒塞入到巨石上方的石板縫隙之中,又用碎石填塞固定,半截筒頭露出外面來,讓所有人退後三丈有餘,這才將一塊拳頭大的岩石交到了黑漢子周滄的手中。
「黑大個,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不需要你百步穿楊,三丈開外,砸中那鐵筒就算你一功。」
以徐真千錘百鍊的飛刀功夫,想要擊中那鐵筒,簡直不要太容易,然而他剛剛與張久年這幫豪俠結了盟,自然需要好好震懾一番,也讓這些人看看自己的好手段。
周滄卻完全不領情,咧嘴罵道:「黑你個娘咧!」
不過他還是被徐真眼中那股子戲謔給惹惱了,他天生神力,未及弱冠就以勇力馳名於鄉野,生性耿直愚忠,一把就搶過那岩石,貓著腰不好發力,他卻將左腳往前眼神,右腳彎曲,深蹲弓步,腰板如勁弩滿弓,只聽得嘿一聲暴喝,手中岩石筆直飛出,正中那截鐵筒!
「轟隆隆!」
眼前白光刺目,眾人耳膜刺痛,一股強大的衝擊氣浪夾雜碎石粉屑席捲而來,那周滄首當其衝,他那笨重身軀猛然往後飛退,卻被張久年幾個人撐住後背,這才擋下了絕大部分衝擊,然而他面容污黑,塵土滿身滿臉,碎石子更是在他臉上身上刮出一道道微小血口來!
「我的個老天爺爺!」周滄不顧身上痛癢,整個密道震撼非常,就好像周圍岩層之中有好幾條地龍在撕咬爭鬥一般!
張久年連忙將被轟熄的火把子重新點起來,所有人看著眼前光景,頓時都目瞪口呆起來!
那巨石被生生轟破一個小角,而頂上那塊石板則被轟塌一大片,露出黑漆漆的破口來!
張久年幾個到底只是一家護院之武師,論拳腳刀劍或許不遑多讓,但哪裡見識過如此稀奇古怪的東西,當場就被徐真給鎮住了!
然而李德騫自小痴迷於工匠之術,又在工部接受繼承傳統技藝,隱約之中似乎想起了某些典籍的記載,對徐真更是佩服萬分!
早在徐真將圖紙交給他製作的時候,他就產生了疑惑,後來見徐真暗中搜集硝石硫磺木炭等引燃之物,又索要水銀之類,更是產生了極大興趣,然而徐真也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內幕,實在被逼問得緊,只告訴李德騫,這東西叫「雷管」。
沒想到這雷管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然而徐真卻有些不太滿意,冒著生命危險在匠房搗鼓了三四天才偷偷制出的硝化甘油,本以為能派上大用場,結果在這裡給浪費了,心裡也有些不樂意。
不過他現在倒是對上面的墓葬比較感興趣,踢了踢周滄,拍著身上的塵土說道:「喂,黑大個,別發傻,上去看看有無出路。」
這一次周滄乾脆的「哎」了一聲,拍拍大屁股就搶過火把來,從巨石上方的缺口爬了上去。
張久年兄弟幾個連忙跟上去,輪到張久年的時候,他卻猶豫了一下,而後讓過身子,朝徐真說道:「徐郎自當先行。」
徐真微微一愕,顯然這位張久年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當即報以微笑,帶著凱薩和李德騫,踏上了巨石。
巨石上面是一道規則的斜坡,上面坑坑凹凹,想來是那落石的引導槽,被落石滾將下來,砸了個七八分爛。
周滄身材高大,上得斜坡之後只能彎著腰,火把一掃,卻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境況,這四方密室一丈見方,顯得有些擁擠,左手處有一道半掩的石門。
後面的人擠不上來,周滄只能繼續大頭陣,推開那半掩石門之後,眼前豁然開朗,然而看清楚前方景物之後,任他膽大如牛,也被嚇出一身白毛汗來!
這是一間四丈有餘的墓室,中間高台上棺槨傾斜,棺蓋斜搭與棺槨之上,墓室之中居然全是屍骸!
後面的兄弟被發獃的周滄擋了去路,不由罵罵咧咧,可當他們擠進墓室之後,同樣噤若寒蟬,只聽得自己心頭噗噗亂跳!
徐真早料到這上面是個墓室,這落石應該老早就被觸發,或許年久失修的關係,機關被卡死,近段時間才鬆動掉落,所以他並無太多的震驚。
李德騫膽小,躲在凱薩後面,臉色煞白,過得許久才敢睜大眼睛來查看,可當他看清楚地面上那些屍骸的服飾之後,頓時驚呼出聲來:「這...怎麼可能!這些人是天策軍!」
張久年等人乃江湖人出身,哪裡會不清楚天策軍的威名,聽得李德騫之言,頓時臉色肅然。
徐真掃視一周,讓張久年在墓室四角點燃長生燈,分頭搜索,墓室殉葬之物早已被盜空,但這些屍骸身上的衣甲卻沒有徹底銹腐,特別是身上的兵刃,抹掉蒙塵之後,仍舊光潔如新,寒芒照人!
李德騫是個建築師,早被墓室的壁畫和高台棺槨給吸引了過去,而徐真則注意到棺槨側面,一具屍骸背靠高台,手中長刀居然用鐵鏈束縛與手臂之上,鐵鏈與白骨竟然黏在一處,可見此人至死不願棄刀。
看此人身上鐵甲,有別與其他屍骸,血色的紅銅甲頗為惹眼,雖然只剩下白骨骷髏,卻仍舊讓人望而生畏,生前應該是個萬人不敵的猛將。
徐真好不容易才將那長刀給解了下來,一抹刀鋒,刃上層疊之雲紋攝人心魄,鋒銳無可抵擋!
此刃四尺有餘,比軍中橫刀還要長,狹長的刀刃帶著曼妙的微微弧度,有點像島國的武士刀,卻比武士刀更加的奪目,刀柄上刻著一個小篆字,徐真也不太分辨地清楚,估摸著應該是「嶠」或者「崤」。
張久年等人也都從屍骸身上找到了趁手的兵刃,連一向默不作聲的凱薩,都找到了兩柄短劍,儼然都是精良神鋒。
黑大個周滄也不嫌沉重,居然挑了一把足有六尺的大朴刀,看著就有五六十斤重,大家都覺得他眼瞎,他自己卻喜得嘿嘿直笑。
徐真手握寶刀,四周環視,不見珍寶,又往棺槨之中掃了一圈,主人身上之物都被盜走,只剩下白骨,他也是興趣寥寥,目光剛要移開,卻發現屍骨腳邊有一個拳頭大的鼓皮囊,拔開塞子之後,一股濃烈的酸味撲入鼻腔,嗆得徐真眉心發疼,但他卻如獲至寶一般,將那皮囊給收了起來。
這東西可不多見,雖然不一定用得著,但對於徐真的大計劃來說,絕對是極佳的助力!
正準備招呼兄弟們尋找出口,徐真卻又再次蹲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其他屍骸雖然鎧甲完好,但內衣已經腐朽,見得累累白骨,而這主將屍骸卻包裹得嚴實,於是他就將屍骸放了下來,解開鎧甲一看,雙目卻被眼前之物死死吸引住!
這主將身上居然有一件金絲軟甲!
眾人早將整個墓室都搜索一遍,除了趁手兵刃和一些細碎金銀物件,其他並無所得,見到徐真這邊金光彌散,紛紛聚攏過來,見得這金絲軟甲,也是大咽口水。
徐真也不客氣,朝那屍骸拜了拜,將金絲軟甲給脫了下來,卻是遞給了李德騫,後者倉惶接過軟甲,眼眶卻熱了起來。
他知道徐真不會真的將他賣給張久年,因為徐真似乎從礦區混亂開始,就察覺到這一切,張久年等人一開溜,他就未卜先知一般將他和凱薩給帶上,中途說服張久年等人入伙的說辭似乎早已準備好一樣。
默默接過軟甲,李德騫心窩暖洋洋的,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總之穿上了金甲之後,心裡反而更加的不安。
果不其然,徐真緩緩站起來,朝張久年等人環視了一圈,而後緩緩言道:「天策軍建於當今聖人之手,雖不為眾,卻個個是精兵,這些兒郎處於草莽,卻苟利國家,不求富貴,縱然身死,也無人得其名聲,只葬身於此等無名墓冢之中,敢不敬呼!」
眾人聞言,肅然起敬!
徐真接著正聲道:「這些兒郎來自江湖,於內,他們只是混跡於草莽的武林人,對外,卻又是大唐官府的維護者,無論朝廷還是江湖都對他們敬而遠之,泯然於眾人卻居功不為人所知,兩邊不是人,然而他們卻默默無聞死於此處,為何?」
「皆因他們心中無善惡,無正邪,只為大唐之安危,為了民眾之安定常穩,他們是狼!狼不會在意土狗的看法,在他們心中,沒有什麼比國民更重要與崇高,為了維護大唐的安定,他們願意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即使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也在所不惜!」
李德騫聞言垂淚,因為他是純正的官家子弟,然而張久年等人卻心情複雜,他們的出身於天策軍相仿,然而卻因家主而獲罪,國家民生距離他們實在有些遙遠,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只是單純地想著活命。
然而徐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們熱血沸騰起來。
「爾等亦出身草莽,為何就不能重蹈天策之光耀!」
包括張久年,十三個礦奴都猛然抬頭,雙眼燃起莫名的火焰光芒,徐真舉起手中長刀,在左手掌上一抹,鮮血滴落,他直視著眾人,一字一頓道:「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們死得這麼窩囊的!」
張久年雙手輕顫,左手在刀鋒上一抹,緊握掌中鮮血,將拳頭靠在右胸之上,朝徐真低頭,擲地有聲吐出兩個字:「主公!」
「唰!」
其餘人整齊出刀,歃血為盟,跟著張久年低頭道:「主公!」
(註:天策軍是李世民還在做秦王時就建立,后隨李世民稱帝成為機密機關,負責江湖事宜。而後光明寺事件爆發,天策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擊明教高層聚集地,直接擊殺明教四大法王及許多高層,明教損失慘重,僅以教主一人身免,明教不得以西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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