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軍師歸來部隊南下

第三十八章 軍師歸來部隊南下

秋意漸濃,涼風四起,一截枯草在風中簌簌發抖,而後隨著散漫的黃土,被捲入風中,掀起乾燥而迷濛的小黃龍。

一雙同樣打抖的生牛皮靴子就踮在枯黃的草地當中,靴子的主人左右手如鷹隼般張開,手裡各平舉著一顆拳頭大的草包,裡面塞滿了駱駝草(注1)。

此人身子頓時一僵,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整個人都繃緊起來,而他左手的草包已然往後飛出十步之外,被一根雁翎箭釘在了地面上!

這名柔然人長吁了一口氣,剛想朝首領高賀術發泄不滿,三十步開外已經再次想起綳弦之聲,他的右手突然一輕,托著的草包再次被射飛出去!

「浩熱!浩熱!」

周圍的柔然兄弟敲擊著刀鞘,齊刷刷為自己的首領歡呼起來,充當活動箭靶柱子的柔然兄弟呸了一口,罵咧咧就跑到旁邊的土堆邊上,褲頭還沒來得及脫下,黃液已經沾濕了褲襠,兄弟們哄然大笑起來。

此等作弄看起來非常過分,然而在豪邁粗獷的柔然兄弟們眼中,並不算得什麼羞辱,他們的首領高賀術,也曾經給他們當過靶子呢。

高賀術摸著自己的絡腮鬍,將長弓遞給了徐真,眼中毫不掩飾鄙夷,在大家的眼中,這位旅帥可謂一無是處,打仗的時候沖前面的是周滄和高賀術,論計謀策略又不如張九年,騎術不如烏烈,刀術槊法槍矛劍斧,無一專精,但是,大家卻都心甘情願地追隨著他。

他或許不是最強者,但在最關鍵的時刻,總能夠力挽狂瀾,對兄弟從來不吝惜,這就足夠讓兄弟們死心塌地了。

徐真懶洋洋地吐掉口中草莖,卻沒有接過長弓,一腳踹在高賀術的大屁股上,粗鄙地用突厥語命令道:「滾過去!」

要說語言天賦,徐真絕不亞於任何人,英語用於國外表演,法語用來泡大洋馬,各地方言更是信口開河,這段時間的濡染,他早就暗自學了不少突厥話,但這廝每次開口,都是罵人的話,以防止有人背後罵他,他還一頭霧水笑呵呵。

高賀術自然信不過徐真的箭術,但兄弟們已經開始起鬨,咬牙一想,就算被徐真射幾個窟窿,也不能在兄弟們面前丟臉!

徐真見高賀術站在了十步開外,這才慢悠悠地四處搜尋一番,見到李明達正在不遠處跟周滄練刀,扯開嗓子就大喊:「丫頭!丫頭!過來!」

李明達正生悶氣呢,周滄這廝性子直,見不得李明達手腳軟綿無力,教導刀術之時可沒留什麼情面,罵得小姑娘眼眶紅紅的,卻又倔強地偷偷抹掉眼淚,越發賣力練習劈砍,聽到徐真喊人,李明達嘟起小嘴走了過來。

「果子拿幾個出來。」徐真攤開手掌,一臉賊笑,李明達怒哼一聲,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三四個鴿子蛋大小的野果子來。

這些都是徐真不知從什麼地方摘來的,先前還用一種酸酸的綠葉裹著黃色的刺糖給小丫頭當零食吃,把這饞嘴小丫頭騙得一愣一愣的。

徐真得了果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李明達回去繼續練刀,後者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趁其不備,在他腳面上狠狠踩了一腳,這才跑開,臨了還不忘吐舌做個鬼臉。

兄弟們又是一陣鬨笑,要說能制住徐真的,也就李明達和險些閹了徐真的凱薩了。

徐真嘟嘟囔囔罵了一句,這才掂著手裡的果子,走到高賀術面前來,將三個果子都咬了一口,在他的左右肩頭和頭頂,各放了一個,這才退了回去,臉上還不忘陰險的笑容。

兄弟們一看這架勢,頓時嚇傻了,徐真的箭術是眾人皆知的臭,真要射手臂大腿,高賀術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這三顆果子都在大腦袋邊上,真真是要命的節奏了!

高賀術正要辯駁,徐真已然退回到七八步開外,雙腳猛然一擰,陡然轉身,右手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柄寒芒閃閃的飛刀,「嘿」一聲低喝,右手猛甩,飛刀脫手而出,高賀術只感到左臉頰一涼,果子已經被擊落!

他哪裡還敢亂動,徐真一鼓作氣,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左手往腰間一抹,再次出手,高賀術右肩果子被擊飛出去!

兄弟們個個屏氣凝神,生怕發出任何聲音都會害死自家首領,而徐真卻嘿嘿一笑,摸出第三把飛刀,一個漂亮的旋轉之後,猛然往前躍起,用儘力氣擲出了最後一把刀!

「噗嗤!」

高賀術頭頂那顆果子當中裂開,汁水都沒殘留一滴!

兄弟們徹底驚呆了!

因為大家身上都有傷,故而放緩了速度,一邊追索吐谷渾軍隊的痕迹,一邊休養生息,閑來無事,大家手腳發癢,大半時間都在操練武藝,對練切磋更是家常便飯,而徐真每次都成為被虐的對象,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如此驚人的飛刀絕技!

過得許久,兄弟們才爆發出如雷的喝彩和歡呼,而高賀術則臉頰抽搐,鐵青著臉,僵硬著身子走回人群,兄弟們見得他居然行動如常,越發佩服高首領的膽氣,沒想到這廝剛走到帳篷門口,雙腿再也堅持不住,發軟癱坐了下來,口中還兀自罵著新學的大唐話:「干*你*娘的!」

所有人都樂翻了天,有一些直接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這可是他們第一次見識首領吃癟啊!

諸人嬉鬧之際,東南方塵頭揚起,胤宗策馬而歸,直入營區,面色驚喜地報曰:「先生回來了!」

徐真心頭頓喜,胤宗口中所謂先生,乃張九年是也!苦盼久矣,終是得歸!

胤宗接過兄弟們遞過來的水袋,咕嚕嚕灌了一通,又沾濕了手掌,讓自家馬兒舔舐,不多時就見得小隊人馬從遠處疾馳而來,烏烈打頭,十數兄弟左右護衛,當中正是滿身風塵的張九年!

凱薩與徐真相見尷尬,故而一直躲避,此時聽得馬蹄聲,鑽出帳篷,張目遠望,卻見得一個熟悉身影,那張九年身後栗色馬兒背上,不正是上師摩崖么!

徐真也是小小吃驚了一番,摩崖已然五十多歲,雖然有武藝在身,又勤練眩幻之術,耳聰目明,手腳靈健,但長途賓士,這把老骨頭也是吃不消的,何以迢迢而來?

周滄見得自己哥哥回歸,連忙帶著李明達聚攏了過來,諸人紛紛上前解馬,將張久年等一行迎入了營區。

周滄未得與張九年招呼,李明達卻已然快步而出,牽住了張久年身後一名隨行,驚呼道:「無雙姊姊!」

那隨從落了面紗,徐真才看清此人面目,雖作了男兒裝,卻峨眉緊湊,唇齒清秀,鵝蛋臉頰,英氣勃發,若果換了紅妝,絕是一方佳人,又與李明達如此親熱,想來是李氏宗室親人了。

那女子握住李明達小手,柔聲疼惜道:「兕兒妹妹苦也!」

二人嘀嘀咕咕說著小話,眼眶紅潤,卻是情意綿綿得緊。

徐真也懶得深究女子身份,連忙將張久年和摩崖引入大帳之中,雙方互道慰問,又命人送上飯食飲酒,這才慢慢提及正事。

張九年壓住了風塵之後,眉頭卻未得舒展,輕嘆一聲,遂將事情道明,原來涼州方面已然下令,使徐真旅部無需再辛苦追索,即當轉折南下,與鄯善道府軍匯合!

徐真連忙問其意圖,張九年好整以暇,輕撫長須開口道:「情報既已送達,甘州方面自然有所防備,有衛公把持,想必野虜討不得分毫好處,此時命我等南下,想來是與積石道府軍匯合,一同攻打吐谷渾重地,趁虛而入,一舉剷平野虜根基!」

諸人聞言大驚,此等策略恢弘大氣,頗有古將之風,以李道宗之謹小慎微,想來必定出自他人之手!

徐真眉頭一皺,不需多做考慮,此時大唐所余大將,除了軍神李靖,以及在長安主持大局的李世績,會打仗的也就不多了,不是兵部尚書,積石道行軍總管侯君集,還能有誰?

此人陰暗狹隘卻多謀善算,早先已然與李靖爭奪征討吐谷渾的大將軍之位,在李二面前說了軍神不少小話,然而主控權最終還是落在了李靖手中。

此番將應付吐谷渾主力突襲的爛事一股腦丟給了李靖,自己卻趁虛而入攻打吐谷渾重地,除了侯君集之外,徐真還真就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來了。

想到自己與侯家父子的過節,徐真心頭難免不安,與張九年商議一番之後,也只能便宜行事,倒是對摩崖此行目的有些好奇起來。

老上師呵呵一笑,以眼色暗示徐真,後者會意,接風宴也不再多言,兄弟們聽得回歸的消息,大為開懷,又是好一番慶祝。

徐真得了機會,將老上師帶到自己營帳之中,雙方賓主落座,摩崖這才神秘一笑,緩緩而道:「聽說徐少郎做了薩勒人的葉爾博,老夫實在坐不住,特來恭賀一番。」

徐真訝然,一番察言觀色,卻發覺老上師耐人尋味,只好赧然擺手道:「小子一通胡鬧,上師莫要取笑,想必是為了凱薩而來?」

然而摩崖卻搖了搖頭,收斂了笑容,朝徐真正色道:「老夫確實為徐郎而來!」

徐真不得其解,摩崖卻從懷中取出一物來,慎重地奉於案幾之上,朝徐真這廂推了推。

此物看似長方,形如典籍,包裹於黑絨之中,絨布上雕刻烈焰符文,精美而神秘,彌散著一股濃烈的詭異氣息。

徐真緩緩掀開絨布,果見得一本牛皮封的書籍,麵皮一行異族文字,力透紙背,滄桑古舊之氣撲面而來,書側綁縛一方黑色符印,巴掌長短,印上亦多烈焰圖形,左右卻是扭麴生文,偏僻不通,辨識不得。

望著徐真迷惑之神情,摩崖鄭重直視道:「此乃瑣羅亞斯德之聖火令,以及教中經典《聖特阿維斯陀》(注2),老夫正要教你做那正經的葉爾博!」

(注1:駱駝刺在六七月間是蜜源植物,新疆吐魯番盆地的駱駝刺在大風時,針刺扎破葉片,傷口處會分泌出糖汁,經風吹日晒,糖汁縮成小塊,可食用,民間稱之為「刺糖」,煮水可治痢疾和吐瀉病。這種「刺糖」在唐玄宗時為貢品,稱刺蜜,色如琥珀,吃了甘如糖味。)

(注2:《聖特阿維斯陀》乃拜火教經典,好比聖經之於基督教,古蘭經之於伊斯蘭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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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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