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64）塞翁失馬

尼克望著窗外的聖誕樹發獃。

屋內燃著蜂窩煤爐，一根煙囪彎彎曲曲沿著棚頂通到外面。

爐子上座著一壺水，它一直開著升騰著熱氣，時不時要添些水進去。這開水要說喝也能喝，但主要的作用，還是怕燒火屋裡太干，人的口鼻受不了。這個座在爐子上的水壺，基本上就相當於一台加濕器。

窗外那顆聖誕樹，和美國的聖誕樹相差挺多。不是那種廉價的塑料聖誕樹，而是貨真價實的松樹。

華夏廠與木材廠那邊有供貨合同，余鐵成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人家聽說這要給外國人看，外交無小事，這可算是關乎國-體的大事啊。於是，就從東北的山區里，弄了一顆連根系都帶著的松樹，用草繩綁著土就運過來了。

余鐵成看到的時候，整個人都驚了個呆，不是自己沒說明白，就是他們沒聽明白。看來溝通交流這件事，不能因為看起來小，就可以含含混混。不然，遲早要付出大代價的。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是怎麼把這棵樹從已經結凍的土地上，連根刨出來的。

不過，給樹挪地方移栽，按照傳統也確實是在冬天做。因為冬天冷，樹都冬眠了，這時候移植對於植物的損害較小，更容易存活。

移植需要注意的，除了土壤環境要與老地方比較相似外，扔下的就是記錄下來樹木原先的「姿勢」。一般都是在樹榦上做個標記，表示這面對著東方，這面是陽面，那面是陰面。

好在青台的冬天不算很冷，地沒凍的太實誠，幾名工人忙活了小半上午，還真就把這顆聖誕樹種下去了。

然後再是按照畫報上的模樣給它打扮打扮，樹冠上放上一顆金色的小星星，上面掛著用二極體做的彩燈。插上電看起來一閃一閃的確有那麼點意思。

「呼呼。」餘生捧著一隻裹著牛皮紙的烤雞從門外進來，放在桌子上說道，「你還在看聖誕樹啊，是不是想家了，聽說你們那裡過聖誕節，就和我們過年一樣。聽說你們聖誕節不都要吃烤火雞么，火雞倒是找不到，但是這烤雞卻真香。我爸特意請了位師傅來廠子里做的，剛出爐還冒熱氣呢，你嘗嘗這雞皮，可脆可香了。」

尼克收回眼神，看著餘生里出外進好幾趟，拿了不少小吃進來。原本臉上的愁容，淡去了不少。

他的確想家了，中-國再好，青台再好，終究是異國他鄉。今年聖誕，還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家人身邊。

不過，雖然思緒略微雜亂，尼克想著如果自己哪天要離開青台，離開華夏廠的話，也會有些捨不得。

經過了這小半年的相處，他已經漸漸喜歡上了這裡的人，這裡的物。雖然他們看上去衣著老土，像是比美國最偏遠的洲還落後。但是，他們卻有一顆蓬勃向上的心。

吃苦耐勞。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在尼克看來，就是對於華夏廠全體員工最好的形容。

哪怕就是那些素來缺乏規矩，喜歡自由的研究人員，在這裡都按時上班，不搞什麼特立獨行的事情。

因此，華夏廠的研發能力，在他看來也顯得頗為強悍，因為整個部門就像是一個人，一個真正的整體一樣。或許在美國的大廠能看到這樣的正規軍，但在美國像是華夏廠這樣的小廠，一定不會有這麼多珍貴人才。

尼克聽了餘生的話，稍微撕了一片泛著油花的雞皮。放入口中，第一感覺就很棒，是那種動物油的香味，稍微咀嚼一下口齒皆香，咽下去后，嘴裡還留著這種中國烤雞獨有的韻味。

他問餘生這味道是什麼，餘生撕下了一塊嘗了嘗，不太確定的說道，這應該是黃酒的味道吧。

主要的材料應該是這個沒錯，大半的中國人都知道，但是詳細的配方是什麼，那就搞不清楚了。畢竟人家師傅，就靠著這配方吃飯呢。怎麼可能輕易的讓別人知道配方是啥。

食物好吃，吃得開心，心情也就愉快了。

尼克吃著中-國的烤雞，看著帶有中國風情的聖誕樹。靜靜等待著總部那邊的電話。

不過，不可能太早就是了。華夏廠畢竟還不是公司的主要客戶，甚至老闆這時候能不能記得自己，都是個問題。

帕金森此刻倒沒忘記尼克，他想到了他，他想的是怎麼把尼克召回來，安排信得過的人去中國。

雖說華夏廠現在還不是帕金森商貿公司最大的客戶，但是，它的重要性已經彰顯出來了。

不過，那是未來的事情，帕金森現在沒太多時間想。他現在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撥出去一個又一個電話。

電話線路忙，等待的時間，都要比以往長上許多。帕金森知道這是為什麼，這是有其它許多像自己一樣的人，正在等著消息呢。

漸漸地天亮了一些，從墨藍變成了淺藍，雖說天邊還掛著一輪月亮，但是太陽先生，也已經在東方露出圍繞在他身邊的光環了。

破曉晨曦，光明播撒大地。

「一千萬？你確定是一千萬？」帕金森有些歇斯底里的又問了一遍。撂下電話的他，臉上是狂喜的神色。

這一步走對了。搞電子遊戲這件事果然有賺頭。

過去的幾個小時里，全美大大小小的商場里，最少賣出去五十億美元的商品。其中，除了傳統的產品外，最顯眼的就是電子遊戲這高科技的新玩意了。

最大的贏家是廣告做的最凶，號稱三千萬美元投資的《e.t.外星人》，傳言他們準備了幾百萬張卡帶，還是沒夠賣，短短的時間裡就缺貨了。

幾個小時就賣出幾百萬張，帕金森是不信的。他相信這種缺貨，應該是雅達利的配貨出現了問題，沒有抓准主要消費群體在哪。

一種商品，在某個地方缺貨，廠家往往就往誇張了說，說所有商場都缺貨。這是一種很常見的手段了，意思就是再不買可就沒有了哦，再不買可就真沒有了哦。

如果，依照現在的形式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就算雅達利二六零零版本的《e.t.外星人》真有三千萬美元的投資，也能輕輕鬆鬆的回本。甚至利潤翻番，都不是什麼神話。

帕金森瞄了一眼詳細售賣表上，已經銷售一空的各種外殼版本的《接球》編寫電子遊戲機，這才想起來，應該給尼克打個電話了。

加州位於西八區，隸屬於美國太平洋時區，青台是北-京時間，東八區，兩者時差十六個小時。

帕金森商貿公司總裁辦公室窗外的天已經亮了，青台華夏廠廠長辦公室外的天完全黑了。

尼克已經守在電話前十多個小時了，還沒有等到總部的電話。

「叮鈴鈴！」

「喂？你好。」尼克迅速的抬起電話，對面是接線員的聲音，通知他有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

「尼克，是尼克么？」由於技術問題，越洋電話難免失真，帕金森的聲音飄忽不定，還有雜音，聽起來就像是深淵裡惡魔的低語一般。

「是。老闆，能問問華夏廠的產品，賣出去多少么？」尼克等了太長時間，早就失去了寒暄的耐心，直接詢問銷售的情況。

「很好，全部賣完了，特別是《接球》這個小電子遊戲機，賣的非常不錯。你可以下更大的訂單。對了，尼克，你是不是想家了，我有個決定，想……」

帕金森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里的聲音變成了斷線的嘟嘟聲。

越洋電話距離數千公里，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斷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接球》全賣出去了，要更大的訂單。

尼克把記事本上這行字，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圈圈。不知道下一次電話啥時候才能打來，尼克和小趙說了說，讓他在這邊等電話，自己就起身打算去找餘生了。

至於帕金森問他是不是想家了，帕金森又有什麼決定，尼克倒是沒太在意。與其去猜測那些虛無縹緲的信息，還不如辦好確定的事。

「餘生，餘生，需要更多的《接球》，需要更多的訂單。」尼克奔跑著，找到了餘生。

餘生的身邊是余鐵成，在旁邊還有幾位陶瓷廠的廠長。他們看到奔跑來的尼克，紛紛和他打招呼。

這些廠長都知道尼克是美國採購商在華夏廠的代理人，都想和他打好關係，最好能拿到更多的外匯訂單。

不過，或許這個外國人太年輕，不吃請客吃飯那一套。所以，他們也沒找到太好拉關係的機會。

「餘生怎麼了？」滿臉喜色的尼克，看著苦著臉的餘生問道。

「這個……《接球》的生產可能要暫停一段時間了。」餘生說道。

「怎麼了？」尼克詢問道。

「省里最近談下了一筆大的陶瓷出口訂單，需要大量的原料，現在和咱們合作的陶瓷廠，都已經停工了。」餘生無可奈何的說道。

在場的這些廠長，全是國營的廠長，服從上級命令，是他們的第一要務。集中力量辦大事，是一個很厲害的制度。

但是，因為他們要集中力量辦大事，華夏廠這邊就硬生生的蒙受損失，這實在是……

「沒有別的方法弄到生產的原料么？」尼克問道。

「弄不到啊。」餘生解釋道，「製作陶瓷外殼需要的陶土，全部要高等級的陶土，低等級的良品率太低。哪怕之前使用高級陶土，因為種種原因，良品率都不足五成。要是使用劣質的陶土，良品率太低，他們做可是要賠錢的。

看來陶瓷外殼不適合大規模生產，要是能夠用塑料外殼就好了。那東西良品率高的不行，成本還低。

聽說最近那邊有個大石化項目要開始生產了，估計用不了等太久。頂多就兩周的空窗期吧。」

「餘生，不能等啊。這邊等兩周，下一批《接球》到美國，可就最少一個月了。你知道玩具市場的性質，過了一個月可什麼都晚了。」尼克說道。

余鐵成看著垂頭喪氣的餘生，笑著說道，「你小子還是一路太順了，碰到這麼點小挫折，就變得這麼沮喪。你告訴尼克，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餘生，最近你那邊的研發部門，在《接球》生產的過程中，積累了不少經驗吧。我看，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鬧鐘功能加上。

遊戲手錶，遊戲手錶，少了顯示時間的部分，怎麼能叫遊戲手錶了呢？」

一九八三年的感恩節，是內勒十一年生涯里，過得最幸福的感恩節。不是因為別的，僅僅是因為今年他有錢購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男孩的喜愛總是盲目的，最近幾個月他如痴如醉的喜歡上了「huaxia」牌的東西。無論是有著各種彩繪圖案的水力遊戲機，還是威武帥氣的亦可賽艇。亦或是，最近剛剛上市沒多久，最新新出品的便攜電子遊戲機，他都非常喜歡。

儘管新出的電子遊戲機，只有一個名為《接球》的遊戲，但是這個遊戲機真的很有意思很好玩。

有意思到什麼程度，就連他那個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律師老爸，都從帕金森那裡要來一台，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按一按。

先進的電子產品，對於男性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不管這名男性的年齡是多少，他們都隱藏著對電子產品的喜愛。

這種喜愛與對汽車，與對工業品，與對武-器裝備的喜愛別無二致。算是刻在男性骨子裡的東西。

雖說內勒和同齡人不太合得來，但是也知道他們最近都在討論《接球》。

不過，討論歸討論，倒是沒有多少人看過《接球》遊戲機的實物，《接球》實在太緊俏了，似乎就只有那麼一批貨，賣完再也沒有了。

再說了，就算是隨時能買到，這些小孩子也根本買不起，五十美元，這樣價錢的玩具，他們想要擁有，基本上只能盼望著過節收禮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