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電鍋焗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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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味魚坊的后廚布置,和大部分酒樓餐館一樣。
酒店側面是露天水台,以及一小塊晾曬的場地。
緊靠著后廚門口,擱了一排超市儲物櫃,也不知道從哪裡淘置而來,供員工更換工作服裝。
進門之後的左手邊上,第一個特意隔出的小間,是廚師長楊昌民的辦公室。
再往裡,順次是后廚倉庫、面點白案操作間、以及西餐刺身房。而與之相對的右手外側,則是水池,蒸鍋籠檔。整個后廚中央和右手裡側,自然被大型廚房冰櫃,砧板線,打荷線,以及爐頭線依次佔據。
方博溜進廚房以後,本來打算去自己的荷台那邊,檢查一下缺不缺什麼調味料。
可好死不死,經過後廚倉庫的時候,他卻聽見一陣明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細語。
「有眼光啊,老文,你這隻雞選得好,肉嫩皮緊,晚上可以好好整一頓了!」
這個聲音,似乎是旁邊三灶上的孫師傅?
「您兒莫開玩笑,我什嘛兒時候兒選過差滴噠?先說清白,今天該你克買酒……」
這第二個聲音……是頭回見面時,那個黑著臉訓斥手下的水台大師傅,文老頭?
兩個大男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大男人和一個老男人——偷偷摸摸的湊在一塊兒,如果他倆不是搞基,那麼多半就沒啥好事兒!
(咳咳),當然,搞基也不算什麼好事兒。
方博心中瞬時明悟,我好像發現了什麼?等等,我什麼都不知道,現在開溜還來不來得及?
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剎那,兩個私底下勾搭成奸的廚師,已經滿面春風的走了出來。
「呃,孫師傅,文師傅,你們也進來乘涼?今天外面好熱,還是廚房裡涼快啊……」面對同樣囧囧有神的偷吃二人組,方博完全不顧現在已經進入深秋的事實,乾笑著打起了哈哈。
文老頭瞬間黑了臉,這種不幹好事又恰巧被人撞破的趕腳……簡直不要太酸爽。
倒是那位孫師傅,稍微尷尬了不到一秒鐘后,隨即恢復了淡定,接著用更加淡定的姿勢,對身邊的老基友擺擺手:「你不值班就先走,我來跟小方說。」
跟我說什麼?
別!大兄弟,我倆沒啥好說的。
不就是發現你們在挖酒店牆角,私底下偷拿夾帶么,我就當沒看到行不行?
方博的目光,下意識轉移到了文老頭手上,那個鼓鼓囊囊的黑色食品袋上面。
那裡面有一隻雞,一隻被兩位搞基……呃不,高級酒店廚師稱讚為「皮緊肉嫩」的雞,這種體積顯眼又美妙的食材,真是讓人想去刻意忽略它都很難啊。
方博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食品袋。
文老頭瞪了一眼他。
方博趕緊轉移視線。
文老頭黑著臉,帶著順來的雞轉移。
目送文老頭大步走人,方博剛要跟著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就被一隻強健的左臂攬住了肩頭。
咦,為什麼也是左手?
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的方博,腦袋裡面閃過一個稀奇古怪的念頭,隨即就聽身邊的孫師傅豪爽笑問:「小方,聽說你以前就在三峽大學上學?」
這是要……拉關係?
沒等他弄清楚對方的意圖,就聽這位來自山東的師傅,繼續呵呵道:「你們大學生都見多識廣,肯定聽過『潛規則』這個詞吧?」
卧槽!
方博頓時驚了個呆,扭頭看著旁邊節操碎成魚籽一樣的師傅,心道尼瑪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還「潛」個毛啊?
大家心照不宣,那才叫潛規則。
孫師傅,你還真是地道的山東漢子,果然耿直……
可惜孫師傅罔顧他的表情,繼續哈哈笑道:「你們大學生懂得多,肯定聽過這些話——殺雞宰羊,廚師先嘗,廚子不偷,五穀不收……」
泥垢了!
大學生和你什麼仇什麼怨,值得你用繩命來黑。
哥之前辛辛苦苦求學上進,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是為了去學習什麼叫「潛規則」,學習你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胡言亂語?
方博努力讓自己的乾笑看起來不那麼假,搖頭打著哈哈,表示自己懂的一點都不多。
「沒聽過?」
見方博不接茬兒,一臉憨厚耿直的孫師傅不以為然道:「哈哈,以前沒聽過也不要緊,以後跟著師傅們多看多學,自然就明白了。」
方博:「……」
我來三味魚坊,不是為了學這個的。
大哥,你干廚師真的屈才了,有這種心理素質,經商從政做啥不好,就算當個演員也行啊。
「其實這種事情,在餐飲行業很正常,就算是老趙(三味魚坊行政總廚趙國濤)和老楊(廚師長楊昌民)師兄弟兩個,也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
方博:「……」。
你這樣強行甩鍋加背後說人壞話,真的好嗎?
「好了,中午的休息時間也不多,這樣吧,晚上下班以後,你來跟我們一起喝酒,到時候再聊。哦還有,你不是想學廚藝么,正好可以看看我怎麼**。」孫師傅完成總結髮言,拍了拍方博的肩膀,呵呵笑著。
這是?利誘?
走到門口,這位三灶大師傅,彷彿又無意間回頭:「別想多了,小心下午上班配錯調料。你不是老趙他們帶出來的人,萬一出了錯,到時候肯定要扣工資。」
這是?威脅?
我去,大哥你真的選錯職業了,明天上紀委報道吧,國家需要你。
……
下午上工的時候,方博的確沒有多說什麼。
並非擔心孫師傅的威脅加利誘,而是他自有一套做人準則。
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誰又不是在這個飲食江湖討生活呢,與其他那些更加讓人氣悶的道道比起來,廚師們的小摸小拿,實在不算什麼大事。
不同流合污,還可以和光同塵的。
只是到了晚上下班時,方博換下工作服,出了廚房,卻看到孫師傅已經等在了門口。
三味魚坊的老闆,為後廚員工們提供了住宿的地方,就在距離酒樓一條街外的老舊民宿里。當然,條件絕壁算不上好,除了趙總廚師兄弟兩個,其他人連學徒帶師傅,都是八人一間房,連個廁所都沒有。
不過住在這裡的,基本上都是趙總廚廚房團隊的「自己人」——老鄉家的子侄,各種遠的不著邊的親戚家晚輩,以及正式拜師的學徒。
而一些另行招聘的員工,比如孫師傅和文老頭這種,多半就不住這邊了。
若非如此,他們也沒地方整治從廚房裡順出來的各種美味。
見方博出來,孫師傅掛起習慣性的耿直笑容,上前拉著他就走:「來來,也讓我們這些老粗,見識一下大學生的酒量。」
「謝謝孫師傅,不過我晚上吃得很飽。」方博覺得自己的說法委婉,但也明顯。
「唉,小方你這就不痛快了。下午四點吃的晚飯,到現在都快十點了,還飽個屁啊。」
孫師傅翻了個白眼,大大咧咧的擺擺手,顯然對方博的說辭很不滿。
一般的小館子,吃飯都比客人要晚,午飯一兩點,晚飯**點,那是常有的事情。
而那些冠以酒樓酒店稱呼的地方,員工餐則多半提前。上午十點半的午餐,和下午四點半的晚餐,能讓很多剛來打工的毛頭小子,每到晚上十一二點的光景,恨不得把自己的胃掏出來縫上一半再塞回去。
見方博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孫師傅搖搖頭,似乎有些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小方,你該不會覺得,我跟老文他們是真的怕你說出去,才非要拉你入伙堵你的嘴吧?」
這個嘛……
方博知道對方還有下文,嘴角扯了扯,並未答話。
「別多心,就是覺得你人不錯,做事勤快認真,蠻對我的胃口。加上大家同樣都不是老趙手下的人,有什麼好事一起爽一下。」孫師傅很隨意的擺擺手,不再是中午那一臉的逗比模樣:「既然來打工,總要融入你工作的圈子,才能走得長遠。」
理由有些似是而非。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無論方博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有值得對方覬覦的價值。
同樣,也正因為如此,當孫師傅又一次攬住他的肩膀時,方博發現,他居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來拒絕這個莫名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
哈哈一笑,不算魁梧,但異常敦實的廚師拉著方博就走。
人生的道路上,碰到和自己際遇相仿的後輩,總是特別能讓人回想起過去。
就像曾經的自己穿越了時光,驀然降臨一樣。
十多年前,一個北方青年,因為某些早已刻意忘記的原因,同樣不得不放棄了學業,從此混跡市井,成為這個飲食江湖的一份子。
青年名叫孫強。
現在,大家一般都叫他孫師傅。
……
跟著孫強來到他的住處,一個很普通老式小區二居室。
進屋,還沒開燈,方博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鮮甜香味。
這個味道,似乎是炒糖色時的甜味?
不,沒有油氣的綿膩,是純粹清爽的鮮甜。
嗯,應該是蜂蜜的味道。
還有洋蔥,薑汁,醬油……
本身屬於清香系的鮮味,卻意外的呈現出一種「廣」而「厚」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的味道,顯得層次分明又豐富多樣。
隨著日光燈打開,就見窗邊的一張小方桌上,中午那隻「肉嫩皮緊」的雞,終於露出了芳容。
拔毛去臟后,凈重約莫一斤半的農家小土雞,連脖子斬斷,塗滿醬料晾在風口。
雞身上,金黃中帶著些許紅褐色的醬料,經過一個下午加晚上的風吹,已經差不多乾涸了大半,緊緊附著在緊緻的雞皮上,是一種更加誘人的映襯。
無論顏色仰或氣味,都勾的人心裡的饞蟲躍躍欲試。
還沒下鍋,就足以讓人對這道菜的滋味,充滿了美好的期待。
這是,要做烤雞?
不愧是高檔酒店廚師,一個人在外租房,卻連烤箱這種一般人家很少用到的家么,都給備齊了。
就在方博默默表示欽佩的時候,孫師傅嘿嘿一笑:「沒見過吧?用電飯鍋來做個電鍋焗雞,味道絕對一流。」
哈?
電飯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