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碗「燴人緣」兩盤「都滿意」
[[[cp|w:554|h:379|a:l]]]（晚上懶得做飯，外面吃了個排骨米線）
這一驚一乍的聲音，還真是糟心啊。
尤其當你正高興的時候，旁邊過來一個人，他不是要分享也不是來祝福，而是咋咋呼呼的咧著個嘴：「幹啥吶幹啥納？」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疑惑和驚詫，好像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那種感覺，著實讓人不爽。
好吧，考慮到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方博靜靜心，隱忍下情緒微笑：「嘿嘿，看孫師傅實在是忙不過來，前面客人又一直在催菜……」
可惜傳菜小哥和方博的關係不鐵，雖有解釋，卻依舊遲疑：「方博你上灶炒菜，楊師傅和趙師傅同意了沒有？」
這是后廚的規矩，不經過總廚或者廚師長的同意，非炒鍋師傅，是不能隨便掌勺的。
「現在值班，就算我想說也找不到人……」
方博明白，自己上灶炒菜有破壞「程序正義」的嫌疑，制訂了規則卻不遵守，怎麼也說不過去，所以他的口氣，嗯，非常和氣。
傳菜小哥還想說點什麼，可瞅到手邊的菜肴，終究忍住。
客人還等著上菜呢。
看著對方離去前的異樣臉色，方博忍不住的回頭：「孫哥……」
「怎麼，怕了？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那個小王八蛋自己衣服上都是油，傳菜也沒帶手套，還他嗎開口閉口就老趙老楊。在老子面前講規矩？艹他的蛋。」孫強的表情似乎是在翻白眼？可是大哥，你眼睛真的太小，以後還是少做這種動作的好。
既然你都不擔心，那我也不管嘍。
方博還沉浸在第一次正式掌勺的興奮中，思維模式徹底簡略化了。
於是……
下午集合點名的時候，趙國濤破天荒出現，特意拎出了這件事：「有個事情我現在說一下，中午值班的某個打荷員工，沒經過我和廚師長允許就上灶炒菜，記違紀一次。類似的情況以後不允許出現，都聽清楚沒有！有哪個不想守規矩也行，那就趁早辭職……」
站成三排的后廚隊伍里，大家紛紛遞著眼色，心思各異。
趙國濤團隊的「自己人」且不論，那些外聘師傅和幫工們，不免齊感哂然。
老趙，你丫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喲。
那個用來參評的「灌湯白玉」，聽說還是人小方啟發你的？
特么的真不地道。
雖然為生計故，沒有人膽敢正面拈總廚虎鬚，可他們擠眉弄眼的樣子，顯然都是差不多的意思——要麼不以為然，要麼抱打不平，總而言之，趙國濤這一次立威，醬油黨們只有一個趕腳，不得人心啊。
而且也不是沒有站出來說話的。
比如，某個猥瑣的敦實廚子。
等總廚大人發話完畢后，站在頭一排的孫強咳嗽兩嗓子，一臉老子就是不怕死的憊懶無賴：「趙師傅，我有幾句話要說。今天中午太忙，是我非要小方上灶的，這個事情真的不能怪他。嗯，說完了。」
言簡意賅，氣死個人。
隨著他話音同時落下的，還有股莫名寒意。
趙國濤眉頭一橫，臉色是真有幾分難看了，作為一個掌控**強烈——當然也可以將總廚這種性格視作不自信——的廚房團隊管理者，被人挑戰話語權，是他最忌恨的事情。如果說中午方博上灶還無關緊要，那麼孫強此時的強出頭，就點燃了他的真火。
可對方不是一般的炒鍋師傅啊。
三味魚坊裡面，若論對「熘」和「燴」的技法掌握，就連他自己也不一定比得上孫強，畢竟對方是魯菜出身，臨灶手藝那是實打實的真功夫。店裡的好幾道招牌菜，還真就孫強做出來的最夠味。
雖說非要較真的話，他也不是不能開了孫強，可呂老闆知道后多半不會太高興。
想想眼下還是參評最重要，趙國濤終究是忍下了這口氣。
宣布上工以後，總廚黑著臉閃人。
回到廚房裡面，方博卻享受著來自同事們的安慰。
「小方可以啊，這就上灶了？不要把老趙的話放在心上，廚房裡頭手藝說話，你能炒菜為什麼不炒？」這是同樣外聘的炒鍋師傅。
好么，提倡的是「唯實力論」，乍一聽又公平又客觀呢。
可這位師傅，你能不能別一再抱怨自己的打荷學徒不機靈也不勤快？那點兒覬覦「別人家打荷」的小心思，簡直不能更明顯！
「就是，我要當老闆或者總廚，巴不得有小方這種員工。別的人不能上灶，是他們自己不用心學，廚藝不到家。小方又能吃苦學的又快，何必還要非按死規矩來？」這是和方博相鄰的荷台嬸子。
嗯，大嬸兒你到底是想人給你打工呢，還是想人給你做表侄女婿？
就連本應該算是趙國濤「自己人」的另一個打荷小工，也忍不住心生佩服。他不方便對自家老大隨意置評，只能是滿臉羨慕的問著其他問題：「方博，真是孫師傅要你上灶的？那你不是可以出師了？diao啊！」
往常隱隱有著各自圈子的人們，對方博的態度卻出奇一致。
這種情況在三味魚坊的后廚里，可不多見。
說到底，拋開個人喜好以後，無論達官顯貴仰或是市井小民，對於認認真真生活著的傢伙，總是會有額外的好印象。
那種感覺，大概就叫做感染力吧。
……
方博倒沒覺得有什麼可委屈的。
相反，這麼快就能親手烹制一道菜肴的開心，遠勝過那些不愉快的小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思，還沉浸在趙國濤最後說的那一番話上面——既然老孫你開口，那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以後還是要遵守我的規矩。要不然你隨隨便便叫個人上灶，搞出來的菜不行，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呂老闆那裡我也不好交待……
是啊，自己因為一次掌勺經歷而欣喜，但要是客人不滿意怎麼辦？
「發什麼痴？擔心老趙以後找你麻煩？」人群散去，孫強湊了過來。
方博愣了下，隨即「噌」的回過神：「沒有，我是擔心中午那個菜，萬一客人不喜歡怎麼辦？」
「為什麼你覺得別人會不喜歡？」孫強有些好笑。
「畢竟那是我第一次燒菜，手藝肯定比不上你們這些大師傅……」方博死擰著眉毛，有些不確定的口氣。
敦實的廚子嗤聲一笑，看著方博的臉色，就像是看一個杞人憂天的**：「食物的評判標準從來都不是固定的，有人喜歡重口，有人就喜歡清淡，所以才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如果一個粵菜大師用清淡的老火靚湯來招待吃慣了紅油重辣的成都堂客，你猜客人會怎麼評價那個菜？」
呃……
方博的思路繞進去又繞出來，終究還是搖搖頭：「不對，孫哥你說的這個，應該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但我的意思，是說師傅們的廚藝肯定比我高。」
「平時覺得你蠻聰明，現在又想不通了？廚藝固然有高低，但更要適合。」
適合？
方博張了張嘴。
完了完了，第一次有種智商欠費的趕腳腫么破？
見他還是痴痴愣愣的，孫強搖搖頭，難得端起正經臉色：「這麼說吧，我們廚師做菜，一般來說做到兩個滿意也就行了——做的人滿意，吃的人滿意。還有更玄乎一點的什麼食材滿意，那都是扯蛋。那麼現在我問你，中午那個家常豆腐，你自己滿意不滿意？」
方博想了想，遂認真道：「勾芡的火候差了一點，掛汁不濃，出湯稍多。還有醬油多淋了兩滴，后味可能會有點點咸。但以我現在的水平來看，應該是滿足的，因為我的確已經很用心在燒菜了。」
一道菜肴究竟好不好吃，食客們的舌頭當然是第一裁判。
可廚師本人的態度，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標準。
只有能讓自己都滿意的菜肴，才值得烹飪者拿出來，去給客人品嘗和欣賞。
也許不同的廚師對待烹飪，有著各自截然不同的態度，或隨心或執著或嚴苛。但有一點必然是相同的——最後做出來的菜肴，他們一定都會滿意。
「這不就行了？」
孫強一拍巴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滿是調侃：「至於食客滿意，我留心了一下中午那幾桌菜單，基本都是重油厚味的菜，很明顯那些客人不怕味道重，就怕你做的菜太清淡。所以你說的加多了醬油都不是問題，最後做的人滿意吃的人也滿意，你就莫要糾結了。」
尼瑪！
方博頓時驚了個呆。
大哥，你何等卧槽的觀察力啊？
這是不是也能叫做「廚之外有藝」？
好吧，俺現在知道了，俺要學習的東西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