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雞和「雞」和雞

[[[cp|w:667|h:422|a:l|u:/chapters/20153/11/34129766356169969018]]]（三游神仙雞）

中餐菜品，有一個非常籠統，但卻又相當簡潔實用的評價標準。

色香味俱全。

或許很多人，分不清魯菜中火爆和油爆的微妙差異，辨不明川菜里油淋跟涼拌的小小區別，品不出滬上本幫白斬雞浸井水后蘸蝦子醬油與廣東清平雞過白鹵冷橋的兩種口感……可是，品評「色香味」這三個基本要求，顯然並不需要太高的舌尖功力。

例如現在，雞身顏色微黃，是泛著誘人油光的彈爽，鍋里剩下那一層混著雞汁和醬油的濃稠汁水，還不時炸出一小串細密的油泡。

香氣，則來源於農家本雞的鮮氣，以及被電飯鍋恰到好處的熱力給燜焗出的醬油焦香。

至於味道，方博覺得不用另開腦洞去想象了。

因為眼前這隻電鍋焗雞，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四個字。

我！很！好！吃！

他之前那種，因為「被拉下水」而帶來的羞恥感，此時在濃厚香味的不斷攻擊下，已然被另外一種微妙的慶幸所取代。

——嗯，還好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孫強這貨給安利過來了，要不然，真對不起咱這張嘴。

對了，雞都焗好了，孫師傅你趕緊捯飭出來啊。

斬件啊。

裝盤啊。

開吃啊。

還磨蹭什麼？哥不是矯情的人，不會客氣的。

可是旁邊幾個人都只是吸溜著鼻子，並沒有進一步動作，方博也只能壓制自己「吃貨」和「逗比」的屬性，一邊暗搓搓的吞口水一邊老實等著。

就在他怨念叢生的時候，孫強拎出把怪模怪樣的小刀。

刀子一掌出頭，刀刃內彎，有些像是猛禽的爪子——不久以後，方博會知道，這是西式廚具中的削皮刀，專門用來處理圓形的蔬菜水果，最常見的例如胡蘿蔔。

沒有把雞弄出來，孫強就這麼頂著一般人覺得燙手的高溫，在鍋里開始了操作。

我去，所謂的電鍋焗雞，從燒制到斬切，都是這麼奇葩的么？

等會吃的時候，還有沒有更奇葩的規矩？

對了孫師傅，你沒帶一次性塑料手套啊，自己吃的東西好歹講點衛生行不行？

眼見方博兩眼開始發直，孫強卻不知道對方的關注點已經跑偏，反而飄過來一個得瑟的眼神：「大學生，知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把雞拿出來處理？」

方博：「……」

大哥，你剛才沒難住我，還一直惦記著呢？

方博的確不知道原因，所以很老實的搖頭。

並且盡量讓自己顯得很謙遜、很有求知慾，而不是看向一個逗比的鄙視。

內心滿足的孫強哈哈一笑，邊下刀，邊解釋道：「整焗或是白切的菜品，成菜以後，不能馬上下刀斬切，因為斬切后食材里的水分會蒸發，肉類的冷縮也會擠出水分，最後口感就不好了，顯老。」

有新東西可學，方博馬上將對方的逗比小心眼拋至腦後，認真聽了起來。

「在酒店裡面，一般有兩個方法來做二次處理，北菜收汗，南菜過冷。當然，也不是絕對，就好比客家焗菜，多是收汗處理。」

「不過我們今天是自己吃，不講究裝盤造型，所以直接在熱鍋里處理就行了，同樣可以保證口感，還更省事。」

主要還是因為省事吧？

方博眼角抽抽了一下。

孫強說著，手上動作卻不見停頓，用那把造型奇異的小刀，朝著雞身上的關節部位輕描淡寫的切入。

下刀隨意，但是精準。

自始至終，方博就沒見他用過什麼力氣，彷彿喝水吃飯一樣的簡單。

然而伴隨著輕快的動作，四個圍觀黨甚至能聽到關結脫落的脆響。

七八刀下去后，孫強把小刀扔回案板上，開始撕扯雞肉。

翅中連帶小翅尖、翅根、琵琶腿、大腿、厚實綿軟的雞胸肉……最後是整副雞大架，在孫強手中被迅速拆分為恰好入口的大小。

沒有人計時，但方博能估摸出，孫強搞定這些頂多也就用了半分鐘而已。

嗯，在60多攝氏度的溫度之中。

沒錯，相比於其他肉類，雞肉尤其是不足一年生的小雞，肉質的確比較細嫩。

可是考慮到操作環境以及速度，方博還是覺得，孫強這一手簡直酷炫。

不過大師傅本人卻沒有什麼感覺，大概是做慣了類似的活計，拆完雞肉后，孫強又一手端起電飯鍋的內膽，輕鬆寫意的上下顛簸起來。

雞塊在鍋里碰撞、翻轉，滑嫩鬆軟的肉質纖維，開始吸附味道豐富的濃香醬汁。

這是最後一步入味，而且拌上醬汁以後，能更好的鎖住雞肉里的水分。

顛了幾下，約莫覺得差不多了，孫強大手一揮，嘿嘿笑道：「行了，開整！老文你帶的酒呢？」

一旁的老頭瞪眼奪過鍋子，沒好氣道：「您兒莫廢話，趕緊開搞！」

……

方博之前沒有吃過這種做法的焗雞。

但甫一入口，他就被雞肉鮮香的味道徹底征服。

先是略帶焦香的醬油咸鮮充斥著口腔。

緊接著，微甜的汁水味道，在味蕾上輕快綻放，單單雞皮的軟糯彈牙，就已經讓人無比滿足。

隨著洋蔥和薑汁的辛香氣息開始釋放，一層層漾開，當他的牙齒咬破雞皮，豐腴爽口的細嫩雞肉伴隨肉汁，一同衝進口腔的瞬間，方博徹底醉掉了。

轉眼間，一塊美妙的翅根被他連啃帶咬，只剩下光禿禿的骨頭。

關節處最細小的肉筋都一乾二淨。

但是方博覺得更餓了。

不要緊，孫師傅他們老乾這種事——從廚房偷東西打牙祭——應該不稀罕這點子雞肉的對吧！

而且哥又不喝酒，完全不耽誤比他們多吃兩塊嘛。

可惜，有人就是太天真。

瞟到幾位大師傅的進食速度后，方博瞬間傻了眼。

哎喲我去，孫師傅你不是剛剛還問酒在哪裡的嗎？你們倒是喝著啊！

還有那位沉默寡言的五灶師傅，當廚師肚子里應該不缺油水吧！

文老頭你吃這麼多肉不怕中風？老人家怎麼就不懂惜福呢！

等鍋里只剩下一些邊邊角角的東西后，方博這才明白，孫強他們所說的「喝酒」，是怎麼個喝法。

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滷肉店冷盤，三人開始了對酌。

至於那鍋焗雞，早就變成了堆狗都嫌沒味兒的骨頭渣渣。

……

男人們的聚會，尤其是混跡於市井間的男人們的聚會，多半會朝著一個猥瑣的方向發展。

酒酣耳熱之際，隨口來兩個葷段子，那簡直就跟太陽東升西落一樣質樸又自然。

就好像現在，孫強他們扯著扯著，話題就被扯到了前廳的服務員身上。

畫風瞬間充滿了猥*褻的味道。

酒店后廚，新鮮事並不多，值得八卦的內容更少。

無非是議論哪個服務員漂亮，哪個服務員比較騷氣——要不然也不會有「不是**不進廚房，不是妖精不進餐廳」，「廚師沒有錢，專搞服務員」之類的說法。

類似的陣仗，方博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大學男生寢室裡面，摳腳漢子們興緻勃勃圍坐一圈，共同品評蒼老師的妙趣之所在，和眼下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但問題在於，寢室的觀影會，大家都是同齡**人，觀摩對象又是國外人體藝術家，可不像這會兒，談論的都是身邊熟客。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而且……

五灶的馬師傅，隱藏在你沉默寡言外表下的，居然是如此騷動的內心，反差這麼大真的好么？

還有文老頭，我了個靠，丫真是人老心不老。

加上方博又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不免就有些小尷尬的趕腳。

誰知這還不算完，幾個猥瑣漢子愈發來了興頭，孫強幹脆瞄準了他：「哎，大學生，你在學校裡面有沒有跟女朋友打過炮？爽不爽？」

噗……

方博險些噴了這個逗比一臉。

眼皮子抽了兩下，他盡量平息自己詭異的表情，乾笑：「呵呵，還沒談過女朋友。」

「啊？」

孫強滿臉「卧槽」的意外之色，嘖嘖可惜：「居然不談朋友**，你這個大學簡直是白上了。不要緊，今天孫哥請你吃雞，等到這個月輪休，你也請我吃個『雞』好了。」

說到興頭上，這廝唾沫橫飛，一雙閃著淫光的醉眼裡面，滿是「你懂的」猥瑣意味。

啊？

哦。

呵呵……

方博內心被羊駝駝瘋狂刷屏，偏偏還一臉正直的抬起頭：「孫哥，我連打荷都還沒弄清楚，做菜就算了吧？要不，我聽說葛洲壩轉盤那邊有家道口燒雞做得不錯，就請你吃那個行不行？」

你逼我裝傻的。

孫強無趣的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得勁。

方博怕這貨騷勁兒上來，抓著自己不依不饒，趕緊繼續馬屁奉上：「不過孫哥你做的電鍋焗雞這麼好吃，估計也不在乎什麼道口燒雞。」

「扯**蛋。」

孫強雖然不滿方博跟自己裝傻，但對方在烹飪上的錯誤認知，顯然讓他更不能忍。

輕嗤一聲，剛才還一臉蕩漾騷氣的敦實廚子，沒好氣的哼道：「不說德州脫骨扒雞，道口燒雞，小紹興白斬雞，符離集燒雞，廣州清平雞，常熟叫化雞，就算是宜昌本地的三游神仙雞，也比我隨便弄得這個電鍋焗雞好吃多了，你才吃了幾種，就敢說哪個好吃哪個不行了？」

一連串的菜名報出來，方博覺得自己又餓了。

瞅准孫強好似來了談性，又正好轉移話題，他這會兒倒極有眼色，捧哏立時接上：「那孫哥你肯定都吃過吧？來說一下唄，就當是給我解個饞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