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恍如一夜舊夢來
【那一幕,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然而在現實上演時,卻恍惚得好像一場真的夢。】
終究,蘇意唯還是去了。
並不承認是為那句「讓你看看究竟錯過了什麼」,而是覺得,刻意躲藏更像是示弱。而在這段感情里,她從來都是理直氣壯那一個。
剛進酒店,就看見尚子君站在門口,極易流於俗氣的白色禮服穿在他身上並不顯浮誇,反倒襯得人玉樹臨風。
他看到她,似是鬆了一口氣,點頭招呼,親手遞過簽到簿和筆。修長指尖似有若無劃過她的手掌,意圖激起一點曖昧的火花。
這雙手,曾無數次牽過她,她還記得手指蜷縮在他掌心時的感覺。那場面出現過太多次,以致於閉眼都能想象到原本的溫度。
可此刻,她卻無暇細想。
垂首在印刷精美的簿子簽上名字,邊寫邊低聲問道:「我等下坐哪兒?是不是有單獨給前女友們開的一桌?」
「沒有,你知道的,即便開了,那桌也只會有你一個人。」
他怎麼能在即將迎娶別人的時候還面不改色對自己說著這麼殘忍的話?
更可悲的是,蘇意唯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瞬間動搖。
右手將簿子遞迴去,左手則把包裝精美的大紙袋送上:「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請笑納。」
說完沒再多看新郎一眼,徑直從他身側擦身進了會場。
甫一進門,她便有些後悔了!
小女孩年少時都愛做夢,蘇意唯亦不能免俗。她不止一次幻想過結婚的場景,然後細細碎碎逐一跟尚子君念叨。
有朝一日若是嫁人,一定要用粉紫色裝飾、迎賓海報要卡通版、婚紗要有長長的拖尾。最重要是把兩人照片放得到處都是,座位牌、糖果盒、紙巾筒……能擺的地方都放得滿滿的,這樣來參加婚禮的每個人都能清楚記住新郎新娘的模樣。
尚子君笑她:「你怎麼對自己長相這麼有自信?」
「我是對我未來老公的長相有自信。」
男孩激動地脹紅了臉:「你終於認可了我的英俊!」
蘇意唯白他一眼:「心可真大,我只是說我未來老公英俊,可從沒說那人是你。」
沒想到,一語成讖。
現場視線所及之處滿滿全是新郎新娘的婚紗照,復古的、歐式的、田園的。賓客座位席的名牌、糖果盒甚至連翻糖蛋糕最頂端都是新婚夫婦的合照。婚禮用花清一色是她最喜歡的桔梗,連送給賓客的伴手禮曲奇,盒子都做成她酷愛的kitty頭像。如果不是橫幅上新人濃墨重彩的名字狠狠提醒她,她幾乎要以為,這是為她舉辦的儀式。
蘇意唯終於明白,原來尚子君口中所謂她錯過的,是一個他們曾共同規劃的、只存在於夢想中的婚禮。
可他不知道,相比能在一起,怎樣的形式其實並不重要。
要一起實現夢想的人都不在了,那些細枝末節,還有什麼意義呢?
一路找過去,最終在新郎同學那桌找到了自己的賓客名牌。
有些好笑這樣自以為體貼的安排。
饒是同校,可那些人大多都是尚子君商學院的同窗,雖與她同級卻不同院,況且平素並不常見面,更談不上交集,將自己置身於這樣一群並不甚熟絡的人當中,不知道尚子君用意何在。
剛落座,就有三兩人陸續走過來也在這桌坐定,看見蘇意唯時,眾人面上均有驚詫之色。
也難怪,任誰在婚禮上見著新郎的前女友,第一反應莫不是來砸場子就是來搗亂。
有人硬著頭皮跟她打招呼:「小蘇,你也來啦?」
她認得那是尚子君那一班的班長,替他送午飯時見過幾次,當時那人還搶著吃了她不少小點心。
頷首回應,既不失禮貌又表明了不願深談的態度。來人皆是商場上的新秀,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還是有的,當下也識趣不再多話。
蘇意唯樂得一個人安靜待在不起眼的位置,沉默觀禮。
因著新娘是極有來頭的人家,尚家自然也不肯在新婦面前跌了身份。宴開百桌不說,更是把邊邊角角該請到的人一個不落都請到了,那場面頗為盛大。
看現場就緒差不多,婚禮正式開始。
宣誓之前,司儀先放送了新郎新娘從相識到相知的視頻。
這本是一個流於俗套的雞肋環節,不過片子卻拍的十分唯美清新。偌大的現場雖不說鴉雀不聞,但大多數人確實認真在看。
蘇意唯盯著他的臉,在明滅不定的燈光渲染下,像刻意跳幀的舊電影畫面,斑駁著、模糊著、斷斷續續。
可眉梢眼角的每個動作、每個細節,還未曾細想,就沿著思念的軌跡噴涌而出。
投影儀上閃回的片段讓時光不間斷地倒轉,她突然驚覺,饒是畫面翻了一頁又一頁,可關於他的種種卻早已深銘於心。
在鏡頭裡,一切只不過是像又重來了一邊,帶著她,在別人的故事裡,重溫了自己的回憶。
最後片尾打上了「tobecontinue」的字樣,看在她眼裡卻恍如「theend」.
是啊,屬於她的故事已經落幕,可別人為主角的電影卻正要上演。
新娘很美,氣氛很好,菜色很地道。
沒人撒潑,沒人搗亂,也沒人在司儀詢問現場是否有人反對時毅然站出來。
小說情節終究不會投射到現實中,這註定是一場毫無瑕疵的婚禮。而她,不過是這場盛宴中似有可無的點綴罷了。
看著他說我願意。
看著他含笑吻上她的唇。
看著他牽著她挨桌敬酒。
看著賓客們拼了命起鬨要新人喝交杯時,他搶著解圍說她不勝酒力,還是自己代勞吧。
於是,真的一杯一杯灌下去,連眼都不眨一下。
就那麼看著,那種事不關己的感覺揮之不去。
她突然替他覺得難受。
那個曾經嬉笑怒罵肆無忌憚跟她瘋狂相愛的男子,彷彿只在回憶里存活過。眼前這個戴著微笑面具的人,與她毫無瓜葛,甚至與她認識的那個尚子君,都毫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