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周遊
我在空亡屋睡了一夜。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踏實。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並沒有出現。
天亮的時候，我也醒過來了。我看著外面的行人，心想：「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一定是因為這屋子不對勁。明天我不能住在這裡了。」
我穿衣下床，在槐城的大街上亂走。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說道：「趙大師，是你嗎？你回來了？」
我扭頭一看，發現是豆腐腦老闆正站在我旁邊，而他的腰間還系著圍裙。
我笑了笑，說道：「給我來一碗豆腐腦。」
我坐在條凳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感覺自己和人間有些不大合拍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老闆把豆腐腦端在了我面前。他也不忙著做生意了。一個勁的問我：「薛大師呢？呂先生呢？」
我淡淡的說道：「成仙了。」
老闆乾笑一聲，說道：「趙大師，你別跟我看玩笑。他們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
我三口五口把豆腐腦喝完了，扔下一句話，說道：「真的成仙了。」
然後我就把碗放下，向薛家走去了。
薛家的大門敞開著，我看見薛阿姨正坐在院子裡面擇菜。我看見她，像是看見了自己的親人一樣，聲音都有些變了，我叫了一聲：「薛阿姨？」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能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震驚。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了。從衣兜裡面把手機掏出來。遞給我說道：「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報平安。」
我答應了一聲，就撥通了家裡面的號碼。
我滿腦子想著怎麼撒謊，騙騙他們。等電話通了之後我才發現，他們情緒很穩定，我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才發現原來這麼長時間，王書記一直變著法的哄他們，讓他們相信我平安的很，很快就回來了。
等掛了電話之後，我忍不住笑道：「王書記這幹部當的，果然很善於安撫家屬的情緒。」
我把電話還給薛阿姨，然後坐了下來。我想了想，說道：「薛倩還活著，你別著急。」
薛阿姨點了點頭，問道：「他在哪？」
我指了指頭頂，說道：「他在天上。要麼做神仙，留在那裡，要麼捨不得人間，還會再回來。具體他要留下多久，我也不清楚。」
薛阿姨聽了這話笑了：「他肯定會回來的。他捨不得這裡。」
我點了點頭，說道：「是啊，肯定捨不得。」可是我心裏面卻在想：「他倒是捨不得，可他和薔薇的命運連在一塊，要看薔薇是不是捨得才行啊。」
我和薛阿姨說了一會，忽然門口湧進來很多人。
我回頭一看，發現是王書記，石警官，以及大大小小的警察。他們個個熱淚盈眶，像是看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
這些人亂糟糟的，一定要拉著我去喝酒不可。
我經歷了這麼多事，很想靜一靜，但是看他們那麼熱情，又不忍心拒絕。薛阿姨沖我笑了笑，說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等著薛倩，等他回來了，我去叫你。」
我答應了一聲，就跟著王書記幾個走了。
我們到了飯店，又吃又喝，熱鬧得很。可是我看著這番熱鬧的景象，心裏面卻總覺得很冷清。我有些心驚的想道：「這麼好玩的酒宴，為什麼我提不起來一點興緻？難道我厭倦了塵世，要成仙？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在酒桌上，我簡單地把這些天的經歷講了講。講到薛倩成仙的時候，眾人全都信了，而且唏噓不已。
我笑道：「這麼荒唐的事你們也信？不怕我騙你們？」
這些人紛紛說道：「哪能不信呢？你們三位大師的本領，我們都是親眼見過的。」
我在飯店和眾人說笑了一會，然後向他們打聽了一番我走後的情況。
這時候我才知道，我們已經離開將近半年了。走的時候是冬天，回來的時候是初春。
我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中。而腦子裡面還灌進來王書記幾個人的高談闊論，他們說，在去年冬天的時候，有一天忽然完全黑了下來，看不到一點光，像是被人裝進了黑布口袋裡面一樣。當時所有的人都慌了，以為世界末日到了。直到三天後，太陽重新出來，大家才安下心來了。
我長嘆了一聲，向眾人拱了拱手，說道：「不喝了，走了。」
王書記幾個挽留了一番，但是我執意要走，他們也就隨我去了。
我沒有喝醉，但是故意走的踉踉蹌蹌，這種感覺很好玩。我不想回空亡屋，但是更不想去薛倩家。
我坐在空亡屋的床上，不自覺的，又把腿盤上了。這一次我沒有再放下來，而是任由我這樣盤著。
我聽到風聲由遠及近，嗚嗚的吹過門口。這風聲中帶來了一陣魚腥味，它彷彿是從大海中吹來的。
我閉上眼睛，耳朵聽到了潮聲，波浪翻滾，驚濤拍岸，一漲一落，永不停歇。
我感覺自己的視野正在迅速的遠離這裡。我看見了我自己，我坐在空亡屋當中，猶如坐在宇宙的中心，我看見大山大河，日月星辰，它們都在繞著我旋轉。而我閉著眼睛，巋然不動。
忽然，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從這冥想中醒了過來。
我信步走出了空亡屋，乘著夜色，走到了王老爺子家門口。
隔著院牆，我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我笑了笑：「看來王老爺子已經回去了。」我沒有打擾他們，轉身走了。
我敲開了豆腐腦老闆的大門，讓他開著三輪車，把我送到柳城。
路上的時候，老闆一個勁的問我到底經歷了什麼事，一年前昏天暗地的那幾天，和我有沒有關係。我只是沖他笑了笑，然後胡編亂造的說了些胡話。
我們走到柳城之後，我徑直去了柳城空亡屋。我看見屋子裡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沒人來過了。
我看見張半仙的塑像還立在那裡，沒有半點變化。
我掏出準備好的香爐和供香，給他上了三炷香，說道：「天下太平了。三生石的事也解決了。你可以安心了。」
塑像沒有任何變化。我嘆了口氣，說道：「這也是個人的緣分，你被困在這裡，也算是犧牲吧。希望你真的能參透什麼東西，成仙成佛，到時候就可以掙脫這雕像了。」
我從空亡屋走出來，又讓老闆帶著我去了三奶奶村。
這時候已經天亮了，老闆把車停在了村子外面，我讓他睡一覺。而我自己走到了村子當中。
這村子已經徹底沒有人了。但是街上並不臟，很顯然，有人在打掃。
我徑直走到三奶奶廟，看見有兩個老婆婆正在給三奶奶的金身上香。
我沖她們笑了笑，說道：「我來看你們了。」
老婆婆回過頭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很快，她們把我認出來了，喜道：「這不是趙莽嗎？」
我笑了笑，說道：「是啊，是我。你們村太平了，可以讓村民都回來了。」
這兩個老婆婆激動地熱淚盈眶，她們爬到鐘樓上面。很有節奏的敲了十來下。
鐘聲剛剛停歇，我就聽到很遠的地方，也響起來同樣節奏的鐘聲。這聲音像是烽火台上的狼煙一樣，不停地傳遞下去。
我笑了笑，悄悄地離開了三奶奶村。
我坐在車上，等老闆睡夠了之後，又請他帶我去榆城。
老闆打著哈欠說道：「趙大師，你和我猜了一晚上啞謎了，難道你打算週遊世界嗎？」
我笑道：「你放心吧。榆城是最後一站了。等辦完了事，我回槐城給你當夥計，賣豆腐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