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就是個麻煩

屋子裡燒了暖爐，顯然比外面溫暖許多。屠凌蘇的煉丹爐里常年爐火不斷，她走上前去添了柴火，想了想，嘆了口氣，道：「尉遲，你說樓主還會回來么？」

尉遲傲跟了進來，說道：「只要沒有壞消息，我就相信樓主一定會回來。」

「雖然樓主是不屑於皇位，但是他回來的時候，皇上也已經不在了……」屠凌蘇吶吶地說了一句，話語中帶著淡淡的遺憾。

慕容檸睿對天德帝的感情還是挺深的，不然早就撤離京城。可嘆的是，現在天德帝被麗妃掌控，只怕時日無多，慕容檸睿是見不上天德帝最後一面了啊。

「你操心這麼多做什麼？」尉遲傲冷冷丟出一句。

屠凌蘇轉過頭來，想要反駁他，卻又覺得沒什麼意義。認識這麼多年，尉遲傲是什麼人，她還不了解嗎？

她不理會他的冷言冷語，自顧自地道：「如果樓主不回來，我們七個會解散嗎？」

這個問題始終是修羅七煞心照不宣的，是慕容檸睿將他們彙集到一起，但是這麼多年過去再說分開，倒還真的難以接受。

七人雖然不是十分親密，但是都保持著極強的默契，這就跟親兄弟一樣！既是獨立的個體，又是一體。如果解散，她好不容易才驅散的孤獨，將會捲土重來。

尉遲傲冷眼掃了她一下，道：「你不過就是無憂樓的專屬大夫，想的事情卻還真多！」

但見她默默垂下頭，還以為她被自己刺傷了，他心裡閃過不忍，又道：「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做好你的事就行。」

垂著頭擺弄柴火的屠凌蘇，唇邊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啊，對她確實比對別人關照得更多，以至於所有人都當他們是男風的表率。

尤其是他總是半夜三更逗留她房中，或者直接睡在她床上，更是引來其他人的猜忌。

可是，不管他說話多麼兇狠，卻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她忍不住在想，尉遲傲不會真的喜歡男人吧？根據眾人的看法，按這個邏輯分析下去，他在乎她喜歡她所以不在乎她是「男人」？

而若是某一天拆穿了女兒身，發現她騙了他這麼多年，到時候他還會這樣照顧她嗎？

可是，很難想象尉遲傲會喜歡一個人吶！

~

金算盤皇甫令堯、玉面修羅夏言、神算鐵明浩、千面西門永、神偷羅中旭，幾人在隱城城主府邸議事大廳內，各自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上首坐的是冷麵修羅尉遲傲。

神醫屠凌蘇非常渺小地在最末端，挑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坐著，努力刷低存在感。

這就是無憂樓的核心人物，如今集會是為了再次籌謀尋找首腦慕容檸睿的事。

「皇甫，你留守隱城，有什麼事跟南宮珏商議，本座要親自去打探一下消息。」幾番商議之下，尉遲傲做出決定。

「尉遲，可需要我們助力？」鐵明浩捋了捋他的假鬍子。

尉遲傲冷冷說道：「不用，多一個人就礙手礙腳。」

意思是他們都是多餘的么？幾人面面相覷，不過修羅七煞之首發話，其他人都老實地閉上了嘴巴。

就在尉遲傲站起來，準備立時出發的時候，最不可能出聲的人卻開口了：「尉遲，我跟你一起去吧？」

六個男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目光中一致寫著意外、震驚！

屠凌蘇縮了縮脖子，卻說出自己的看法：「樓主不是無能之輩，他和顧姑娘憑空消失，一定能夠有辦法回來。他若是回不來也許就是他被控制住了，萬一真是這個原因，解毒什麼的，我在行。」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是她的心卻砰砰跳個不停。因為，她有私心！

不為別的，只是很單純地不想跟尉遲傲分開，這一去的時日絕對不會短，歸期遙遠，她怕不習慣。

「小凌蘇，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幾個尉遲都覺得礙手礙腳，你的武功比我們差多了好嗎？」皇甫令堯率先提出異議。

其他幾人點了點頭，夏言說道：「是呀凌蘇，你不常在外頭走動，處事不夠圓滑機靈，真要誰去，還不如我們幾個呢。」

「……」

七嘴八舌說了好一番話，都是不贊成屠凌蘇跟去的。嚴格說起來，不光是尉遲傲照顧屠凌蘇，其他五人也都一直覺得，任何事情能不讓屠凌蘇去做的，盡量都不要叫她。她只要負責發揮她的長才，善後就行了。

屠凌蘇一直是一個溫暖的存在，所有人都把她當小兄弟，能照顧的盡量照顧。

然而，尉遲傲只是深深地看著屠凌蘇，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屠凌蘇觸碰到他深邃的目光，很快垂下頭去。這個衝動，也許已經是她長這麼大最大膽的一個決定了。

「給你兩刻鐘收拾東西，我在城門等你。」

出乎所有人預料地，尉遲傲丟下冷冷的一句話，就往門外走了。他這種人決定要去哪裡，從來都是不收拾行囊的。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屠凌蘇，屠凌蘇也十分意外，追隨著尉遲傲的背影。

尉遲傲踏出門檻的時候，卻又轉頭過來，道：「盡自己能力，東西少拿點，我可不會幫你拿！」

說完，他大爺拽拽地走了，只留下一干呆若木雞的人。

倒是屠凌蘇沒有驚呆，她唇邊露出淡淡的笑容，小鳥般歡快地衝去自己的房間。兩刻鐘啊，這個男人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五人中最先驚醒的是鐵明浩：「看來，在尉遲心裡，只有凌蘇才是特別的啊。」

「嘖嘖，大冰塊還敢否認他喜歡小凌蘇么？」皇甫令堯就像被雷劈過一樣，燒得外焦里嫩！

鐵明浩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有些事情啊，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

屠凌蘇簡單收拾了葯囊，換洗衣物什麼的她都省了，就怕尉遲傲生氣。氣喘吁吁一路小跑到城門口，那個卓然而立的男人牽著馬在等著她。

這時她才想起，自己不會騎馬，這要怎麼跟隨他？

尉遲傲見她奔了過來，一個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然後傾下身子朝她伸出大掌。「上來。」

屠凌蘇領會到他的意思，如同以往每次出任務一樣，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尉遲傲一個輕輕的使力，她就落身在他身前，他兩手抓著馬韁繩，形成了一個環抱她的姿勢。

修羅七煞其他人，他都覺得礙手礙腳，為什麼他願意她跟著？屠凌蘇在想這個問題，這出行第一件事，她可真就給他添麻煩了。過去是任務，這一次是她強求的。

「快馬的時候，就不要胡思亂想了。」尉遲傲輕輕叱馬出城。

兩人有過無數次同床共枕的經歷，所以屠凌蘇對於尉遲傲的氣息並不陌生，但是卻制止不住自己的緊張。

「嗯。」她輕聲應了下。

早就過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也見識過樓主慕容檸睿和皇甫令堯各自的愛情，若說屠凌蘇完全沒有過憧憬，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也曾想過，也許某一天，她也能夠找到一個那樣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男人，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是不妨礙她做夢。

後來這兩年，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因為，她竟然把對那個男人的希冀，放在了尉遲傲身上！

被取笑多了，難道她就當真了？

出城之後，飛馬快了起來。

「抱緊我。」尉遲傲開口，依然是惜字如金，似乎多說一個字，就會要他的命。

屠凌蘇聽話地伸手抱住他，整張臉貼在他堅硬的胸膛，雙手環住在他厚實的背上交疊。奔馬越快，她抱得越緊。

直到停下來讓馬歇腳的時候，屠凌蘇才問：「尉遲，跟你一起去，我其實也是礙手礙腳的吧？」

尉遲傲正在河邊給水囊灌水，聽到這話怔了一下，然後道：「沒錯。」

還以為他會說出符合她希冀的話呢！這個男人，認識了七八年，他居然一如既往！屠凌蘇抿了抿唇，不甘心地又問：「那你為什麼要答應讓我跟著？」

將水囊遞給她，又從馬背上取下一袋包子遞給她，尉遲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道：「喝水，吃點東西，不然接下來吃東西就是晚上了，大半天餓下來你撐不住。」

這句話聽著像關心，但是他說得很冷，所以屠凌蘇怎麼聽都覺得，其實這也是她礙手礙腳的一個表現！

心裡有些黯然，她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默默地拿出包子吃起來。

尉遲傲在河邊洗了一把臉，從水中看著她的倒影。其實對於決定要離開隱城好長一段時間，他是有過猶豫的。

以前在京城，擔心屠凌蘇會被欺負，或者擔心她仇家上門。可是在隱城，這些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別說欺負她，修羅七煞中哪一個不都把她當成親兄弟一樣寶貝著？

這樣想來，他為何還放不下心？

當屠凌蘇提出要跟著他的那一剎那，他的心裡竟劃過一陣狂喜。不管她是不是礙事，不管她會不會拖累行程，他當時什麼都不想，就想帶著她一起走！

然後，出門向來是找人備馬，從來沒考慮過帶乾糧的他，在城街上買了包子。

習慣真的是可怕的事情，七八年來，屠凌蘇就是他唯一的牽挂，既然分不開，那就綁在一塊吧。

「那個……尉遲，你不要吃嗎？」屠凌蘇吃了兩個包子，覺得吃不下了。

尉遲傲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冷然說道：「八個包子，你就吃兩個，就這點出息！」

包子差點就卡在喉嚨！屠凌蘇氣得瞪圓了眼睛，連忙打開水囊仰著脖子喝了一口。

她喝了幾口水，覺得喉嚨那塊包子下去了，就重新裝水。眼角的餘光偷偷瞄過來，看見他三口一個包子，一下子吃掉三四個，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尉遲傲吃了四個包子，將剩下的塞回馬背的行囊里，翻身上馬，道：「別拖拉了，不然半夜都到不了下一個城，到時候就要露宿。」

帶著個女人果然是累贅，如果是他自己，哪裡會考慮露宿與否的問題！

同樣的方式上了馬，屠凌蘇很自然地抱住尉遲傲，尉遲傲似乎是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揚起馬鞭。

~

慕容檸睿的失蹤，尉遲傲始終懷疑是何筱默下的手，所以他選擇去金燕城，打算去何氏廚門一探究竟。

手底下不乏高手，但是他親自出馬辦的事，絕對要比下面的人牢靠得多。

幾天的行程，臨近金燕城的時候，尉遲傲和屠凌蘇還是免不了在荒野露宿。

「尉遲，如果我們半夜趕路，能趕得到金燕城嗎？」屠凌蘇看著尉遲傲在生火，忍不住開口問。沒辦法，還是覺得自己太過累贅了啊。

尉遲傲的火生了起來，他依然冷言冷語：「你不想休息，馬也要休息。」

說的也是，屠凌蘇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一隻大手將她拉了過去，這是她才發現尉遲傲脫了外袍，放在鋪了乾草的地上，示意她睡。

一個被稱之為大冰塊的男人，做事總是這麼細心暖人，屠凌蘇心裡劃過暖流，躺在充滿他氣息的衣服上，放心地閉上眼睛。

「尉遲。」很快，她又睜開眼睛：「我要不要在附近灑些毒粉，免得睡著了有野獸。」

尉遲傲冷眼掃過來：「方圓百米，有一隻老鼠經過我都能第一時間察覺，你覺得需要麼？」

又說了傻話！屠凌蘇吐了吐舌頭，覺得在他面前，自己當真是沒佔過上風。

冬天的夜風十分刺骨，雖然極力剋制，屠凌蘇還是忍不住輕輕顫抖。尉遲傲敏銳地發現她的不對勁，徑直過來躺下，將她抱在懷裡，然後捲起外袍將兩人包住。

尉遲傲內力深厚，雖然個性冰冷，但是男人的身體畢竟是暖的，屠凌蘇逐漸覺得溫暖起來。

他們無數次同床共枕，但是始終保持著距離，這還是頭一次睡在一塊這樣親密，屠凌蘇覺得心裡的小鼓又開始不聽使喚，的嗒的嗒擂起來。

她雖然瘦弱，比起萌娃顧意來說，她已經算是高大許多，但是在尉遲傲面前，她不得不感嘆男人和女人的差異。

「還不睡覺，你想做什麼？」尉遲傲在她頭頂上發出聲音。

屠凌蘇嚇了一跳。他這聲音雖然聽起來也很冷，但是卻好像有些異常走樣，話里的內容，聽著也多了一絲日愛昧。

想到一路上，她確實給他帶來了許多麻煩，屠凌蘇說道：「尉遲，以後我還是老實待著吧，不出來了。」

他故意說出那樣的話，她還能掰到別處去，尉遲傲也算是服了她！這個女人在男人堆里成長，真不把自己當女人看。不然被他這麼抱著睡，怎麼都不知道要抵抗，不知道要害怕？

「雖然是麻煩，不過我不怕這點麻煩。」

他也承認了她是麻煩！屠凌蘇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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