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致命半小時

在此之前，夏遠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碰到了老外在惡作劇，譯名鬼畜的他們總喜歡弄些整蠱的真人秀節目，恐嚇別人，前面那些不對勁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他在驚嚇之餘疑神疑鬼想多了。

為此，他寧願冒著不小的危險來這裡探探情況。

但現在，這一切的猶疑，都隨著李鈺他們說的事情而煙消雲散。或者說，所有他可以僥倖猜測的可能都被現實殘酷擊碎，只剩下那個最為糟糕的結果。

可問題是，他根本適應不了現在的狀態。

這事有趣嗎？

或許吧.......

撞見壞人的陰謀，然後剛正面，作為那些活躍在熒幕和書中的英雄主角，自然是局勢越糟糕越好，因為最終他們都可以力挽狂瀾，讓那些身為旁觀者的我們獲得極大的快感，因為事情再危險，也不可能跳出二次元波及到我們。然而，對於一個前十六年連遠門都沒有出過，今夏還是第一次離開生活所在城市的高中生來說，這種現實卻是無法想象的驚悚遭遇。

這不是一場為了追求刺激的遊戲或電影，這裡面是真的會死人啊！

待在這棟大樓里的人有可能被當做人質，有可能因為槍戰被誤殺，有可能被走投無路的匪徒們拉著同歸於盡。

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做什麼，他可以做什麼？

他只是一個出生在內陸某個三線城市普通家庭的獨生子，每天過著得過且過的生活，應付著父母，應付著學校，應付著自己，從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或許曾經有過非常偉大的夢想，不過卻沒有機會去實現，因為過段時間他自己就會忘記。

沒經歷過多少忐忑人生的他，從沒有懷過什麼強烈改變自身命運的渴望，更別說包含在內的什麼持之以恆的毅力和堅定意志。就連這次到香江的旅行，都是老爸老媽在察覺到這個問題之後，在高三前最後一個暑假裡為他進行報名，以期藉由這裡國際大都市的氣氛刺激一下，改變他的生活態度，不說從此變得與眾不同，至少有個長遠目標能夠持續的走下去。

事實上，他感覺自己就和所有能在大街上看到的濯濯人流一樣，普通，平凡，毫不起眼，只能跟著人群隨波入流，濺不起一絲浪花。

至於說什麼處於青春期時特有的熱血衝動，抱歉，他有過的最大叛逆想法只是把學校的食堂炸了，而且在畢業之後鐵定會把目標進行更換，因為後面還有個大學食堂存在。

除開平淡的現實生活，他所有關於危險事情的經驗都是從小說、電影、動漫里繼承而來，或許廣博，但卻失之真實與深刻，更確切的說，它們都只是些白日幻想。

別想著他能在這種情況下化身英雄，力挽狂瀾，告訴所有人有一群壞蛋企圖在這棟大樓里大搞破壞，然後帶著他們安全離開。

他沒有主角的不死光環，也沒有人會輕易相信他遇到的這些事情，相反，說服別人只會浪費這短短的半個小時。

從這裡坐觀光電梯下去需要兩分半鐘，乘車離開中環範圍需要二十分鐘以上，找地主婆要臨時身份卡更是說不準多久。

他根本沒有時間留給別人。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有多無力。

……

「夏遠，你怎麼了？臉色變得這麼難看.......」

長久的沉默讓李鈺等人感到奇怪，特別是發白冒汗的臉上，像是大病一場。

「我想，我肚子又有些不舒服了，我可能，要去找地主婆拿身份卡離開這裡，回酒店休息.......」面對詢問，夏遠磕磕碰碰的說道。

短短的幾秒鐘，他想了很多，在決定趕快離開這裡之後，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哎，這麼倒霉，我還想叫你一起去上面呢。」

「可惜了，就算你留在這裡也吃不下。」

「要去醫院嗎？地主婆應該是在賣服裝飾品的那邊，分開前有看到她。」

幾人卻不疑有他，或遺憾，或關心的說道，這讓夏遠愈發感到愧疚。

已經有這種心理準備了，可為什麼感覺好難受........

夏遠眼中的光芒變得暗淡，嘴唇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他只吐出這一句滿懷期頤的話語。

「那個，我感覺腿有點虛，有人願意送我一下么？」

即使只能救上一兩個，自己也許會好受一些。

「啊，這個，不好吧，會惹麻煩的。」

「就是，找地主婆要卡可不容易，她完全把我們當做家裡的長工來看待，生怕跑遠了，多幾個，她肯定會懷疑我們是打著到上面玩的算盤，很懸的。」

「要不夏遠你還是留在這裡休息，這層有藥店，吃了葯說不定就好了。」

顯然，他們並不想錯過上去玩玩的機會。

夏遠看著出言拒絕的幾人，失望地搖了搖頭，踉蹌著走開。

「這不能怪我，這是你們自己沒把握住最後的機會.......」

夏遠對自己說道。

所幸地主婆並不難找，只七八分鐘，就看到了她.......

「什麼，你要拿身份卡下去？」

白色展台外圍，長相黑胖，穿有印著「友臣旅行社」字樣導遊服的陳潔尖著嗓子說道，被打擾看衣服興緻的她明顯很不爽。

「你們這些大陸來的學生就是不安分，這裡可是中環！世界各地的人都有，你一個人走，要是丟了怎麼辦，找都找不到，像你這樣長相清秀白白嫩嫩的年輕人，拐了，怕是要直接賣到泰國去，到時候你爸媽哭死你都不知道.........」

她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夏遠，在那鼓起的眼珠子拉扯下，兩條眉毛倒豎起來，看著就和倒八字差不多，一臉的兇相。

果然不好說話.........夏遠心裡嘆了口氣，這一串的連珠炮讓他根本插不上嘴，等到回氣的空隙才有機會把準備好的話說出：「你不給我，我有可能會拉肚子拉到脫肛，然後就會控制不住的拉在外面，到時候被其他遊客看到了，丟臉的除了我，還有你們旅行社。」

好吧，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跟這傢伙廢話，直接爆大招，真·無雙屎遁。畢竟現在要緊的是趕快出去，節操什麼的，丟掉了再撿起來就是。

「好好好，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今後幾天別想出去了，你不是想待在酒店嗎，那就給我一直待在酒店裡，你這個小崽子說的那是人話嗎，簡直要氣死我了，等回去后我就告訴你們學校，還有你爸媽，你這樣的小孩誰管得了，誰管得了！」

完全沒有想到在自己掌控下一向懦弱聽話的學生竟敢d是不是一夥的，他腦子裡全是如電影片段般閃現的糟糕未來，整個人恍恍惚惚像個木頭人一樣的站在那裡，然後直到被談話完畢的陳潔拉走。期間似乎被交代了一些事情，他也只是機械性的點頭，卻根本不管答應的是什麼。

說實話，他已經對這個艹蛋的世界絕望了。

「為什麼要讓我發現事情的真相，後面又生生的破壞掉逃出去的所有希望........」夏遠忽然發現自己就是個悲劇，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那該多好，混混沌沌的接受災難發生，混混沌沌的接受死亡降臨，不用擔心太多，不用恐懼太多。可現在，整棟大樓的普通人里，也許就他知道會發生危險的事情，知道再有二十多分鐘那些人就會動手，數百數千人的死亡似乎也近在眼前，所有的心理壓力都被他一個人承擔了，這是多麼苦逼的一件事情啊。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還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他也想找個地方躲到天荒地老，等待危機完結。然而，以遊客那臨時身份卡的許可權，根本打不開多少電控門，他又能躲到哪裡去？

廁所？餐廳？還是露天酒吧開放的部分？

人人都能去到的地方，怎麼藏？

完全尋思不到生路的他只能在心裡不停咒罵。「賊老天，你tmd的就是在玩我.........」

死亡的壓力，壓得他思維都已經麻木了，等到從自怨自艾中回過神來，夏遠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又回到位於南區位置的電梯部。

這時，休息區內已經集合了大半的旅遊團學生，陳潔正對他們高聲說道：「同學們，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觀光電梯出了問題，大家要在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至少是中午以後，也就是說我們下午的遊覽行程肯定會受到影響.......」

沒等說完，興奮的叫喊已經是完全蓋過了她的聲音。

「什麼，居然還可以留下來！」

「太好了，我還有好多東西沒逛過呢。」

「能不能去到樓上，我很想去看一看。」

所有人都一副高興壞了的樣子，吵吵嚷嚷的說個不停，似乎嘴上不說點什麼，就難以抒發出內心的驚喜和激動。

可如此歡快的場面，卻讓夏遠愈加的難受，也對那些策劃陰謀的混蛋越發痛恨。

對比一開始所有人滿懷期待的憧憬，眼前景象彷彿只是一個空虛的夢幻泡影，要在它最美麗的時候被無情戳破，想到這裡，夏遠只覺得自己有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

「為什麼連我們這些無辜學生都不放過，我們只是想在高三地獄季來臨之前，留下個美好記憶而已........」

這種沉重讓他根本無法承受，可不受自己支配的悲劇命運卻仍在繼續。

陳潔看著驚喜難耐的學生們，稍稍壓了壓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很高興，但也等我把好消息都說完啊。」

她停頓了下，等嘈雜的聲音變小了點后，又一臉得意的接著說：「好消息是，在我的交涉下，大樓服務部同意給予我們樓上就餐的席位，還是折扣消費，這可是只有大樓內部人員才能享受的權力，要知道，每天留給外界的餐席少的可憐，由全港來搶，不提前個兩三天排隊根本輪不上，而且大家可以放心，費用會便宜到所有人都消費的起，現在，你們不想說點什麼慶祝一下嗎？」

話音一落，眾人猛地呆住，然後，剛降下來的音量一下拔高。

「萬歲！」

歡呼聲中，似乎這麼多天積累下來的惡感和怨念，都隨著這一激動人心的舉措而煙消雲散，幾乎所有學生看向陳潔的目光都是感激還有好意，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憧憬起接下來的遭遇。

「太棒了，說不定我能在上面碰到幾個在這裡工作的精英呢，到時候要試著合影留念，爸媽看到了一定會非常高興。」

「真沒志氣，這種時候不問問他們是怎樣通過努力進來的怎麼行，我以後可是也要像他們一樣牛氣。」

無數美好的願望卻讓人無比的心痛，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正是這個從天而降的福利要把所有人帶入深淵。

這一刻，情緒無比低落的夏遠突然回想起陳潔先前對他的吩咐是什麼了，要求他把剛才工作人員說的話忘掉，也不準對其他人說明是幾折消費，作為回報，代價是後面幾天不再對他禁足。

這就是象牙塔外的現實？

這就是命運被操之人手的悲哀？

夏遠突然覺得很可笑，又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爸媽會出這個錢讓自己出來見見世面。

追求讓你覺得喜歡的，厭棄讓你覺得可惡的，這就是改變自己、改變命運的源動力。

而他現在就很想改變........

不管是被逼到絕望后的爆發，還是純粹討厭發生在眼前的這些腌臟，他從來沒有那一次是像今天這樣，想要迫切的做點什麼。

「夠了......你們這群白痴！」

夏遠站出來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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