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羽衣
羽衣越哭越傷心,過了半天才抬起頭:「我都知道了,聽說你押在午門,就跑過去見你……可那些士兵又不認得我,把我攆得遠遠的,任怎麼說就是不讓靠近。我躲在一邊,真是急死了,終於天快黑的時候,才看到他們散了,趕緊衝進去,沒想到迎面撞上王后的鳳輦。你母后好像認得我,沒讓別人為難我,問了幾句后,就讓我來西城門找你。」
子喬聽她說完,施刑台上的情形再次刺入心裡,當即沉聲道:「羽衣,謝謝你來送我。天快黑了,趕緊回去吧,一會城門就要關了。」
「不,喬哥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這是要去哪兒?」羽衣將他的胳膊攥得更緊,彷彿一鬆手,眼前這個人就會飛走似的。
「男女授受不親……還不快鬆開?要是讓人家看到,不是要被罵死?」子喬掙了一下,卻沒能掙脫。
羽衣痛哭流涕:「嗚嗚嗚……喬哥哥,你是太子時,我從來就沒、沒當你是太子,只當是我的哥哥。現在,嗚嗚嗚……還是我的哥哥。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嗚嗚嗚……」
子喬知道她任性頑皮,平時都要讓三分,現在情緒這樣激動,只能順著她了。嘆了口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哄道:「羽衣,龍虎鬧得洛水不得安寧,死了很多人,可我們既沒有辦法除掉它們,又不能任著它們打鬧下去,所以我要去學仙術……」
「你騙人!」羽衣不等他說完,就大叫一聲,打斷他往下說,使勁搖著胳膊,「喬哥哥,你現在無家可歸,又不能留在王城,迫不得已才這樣,是不是?嗚嗚嗚……你說要學仙術,那你告訴我,要去哪兒學?說出來,我陪著你去!」
子喬眼看天色黑了下來,再耽擱下去,羽衣肯定進不了城,城外又非常危險,緊鎖眉頭急道:「羽衣,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快回去,我多則三五年,少則一二年,就會回來看望師傅和你。」
羽衣還是第一次看他神情如此嚴肅,嚇得鬆開手,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還不進城?」子喬臉色仍舊陰沉。
「不,你不答應帶我走,我就一直站在這兒!」羽衣跺著腳,不知是耍賴,還是怕子喬推她回去,往地上一蹲,就是不起來。
子喬暗自搖頭,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還要趕路,必須要在天黑前找戶人家投宿。「你既然喜歡這裡,就待在這裡吧。」嘆了一聲,轉身向前走去。
待走出十多丈后,見身後沒有動靜,終究放心不下,回頭望去,只見暮色當中,路上空蕩蕩的,唯有羽衣蹲在大道中間,雙手捂著臉,身子不停地抽搐。不禁心裡一軟,走了回去。
透過手指縫隙,羽衣看到子喬返回,心裡暗暗歡喜,轉而想到這不是平時的嬉鬧,而是真的生離死別,忍不住又痛哭起來。
「羽衣,快別鬧了,我今天已經死過一回,身力憔悴,你就忍心這樣折磨我?」子喬見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不想這句話更是觸到羽衣的傷處,「哇」地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哭得愈發悲悲切切。
見此情形,子喬心裡也是難過,伸手拉起她,哄道:「羽衣,和你說著玩呢,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羽衣順勢撲進懷裡,鼻涕眼淚抹在他的長衫上。
輕輕拍著羽衣後背,待她情緒稍稍平復,子喬輕聲勸道:「羽衣,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呢,聽話,快回去,好不好?」
羽衣嗯了一聲,抬頭望著他:「喬哥哥,你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讓我為你吹奏鳳凰和鳴曲,好不好?」也不等他應允,從腰間抽出一支竹簫。
子喬心中一痛:自己五歲那年,跟師傅學習樂曲,有一天夜裡,夢見兩隻大鳥在空中盤旋,正是傳說中的鳳凰,它們一邊振翅飛舞,一邊發出極好聽的叫聲,驚醒后,記下了它們的叫聲,自己還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鳳凰和鳴曲。之後,經常和羽衣合奏此曲,可經歷這場變故,自己卻兩手空空……
羽衣將長簫湊到唇邊,抿了抿朱唇,隨即飄起舒緩的樂曲,吹了將近一半,覺察到子喬神情有異,反應過來,停止吹奏,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低聲道:「喬哥哥,我忘了把笙帶出來,對不起,真對不起……別生氣了,不如這樣,我來吹簫,你來按眼,好不好嘛?」
子喬哪有這種閑心思,還沒答話,忽聽一陣「呵咯呵咯……」的笑聲,不禁一愕,四下張望不見有人,好奇地問道:「羽衣,誰在笑?」
羽衣見他東張西望,不知在找什麼,聽他這麼問,詫異地應道:「沒有啊,誰在笑?」
搖了搖頭,子喬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許今天真的累了才生出幻覺,還是趕路要緊。想到這裡,忙道:「羽衣,你快回去罷,我還要到前面村子投宿。」
「怎麼回去呀,你沒看到城門都關上了?」羽衣指著城門方向,偷偷笑了笑,隨即蹙著眉頭,唉聲嘆氣,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那怎麼辦?你今晚就住在城外?」子喬循著望去,果然被她這麼耽擱,城門早已關閉。
羽衣啊的驚叫一聲:「喬哥哥,我怕!……說不定晚上黑龍、白虎會打到這邊來。」見他拉長著臉,於是裝作很無辜的樣子,慢慢低下頭,「那好罷……喬哥哥,你走你的吧,多保重……我就在這裡熬一宿,最好讓妖怪吃掉算了。」
到了這地步,子喬明知道她說的是反話,卻沒有更好的辦法,轉身向南走去,丟下一句:「前面三里有個村子,我們趕去那兒,看能不能找戶人家住下。」
羽衣抿嘴一笑,張牙舞爪地追了上去。
三里路程,用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這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月牙兒掛在空中,像是眯起眼瞅著趕路的二人。
二人一連找了幾戶人家,都是大門緊閉,黑燈瞎火,任怎麼敲門都無人應答,反倒招來幾聲狗的唳叫。
子喬暗自尋思:奇怪,這村子怎麼回事?天才黑就都關了門?就算關了門,敲門應該有人答應才對呀,而且就連狗的叫聲,都帶著幾分膽怯……難道,村子發生了什麼變故?可是又聞不到血腥味……
羽衣更沒有遇到過這麼怪異的情形,偎著子喬的胳膊,聲音有些發抖:「喬哥哥,怎麼辦?」
子喬略一遲疑,應道:「我們到村子那頭再試試看,到時你來喊門,說不定人家聽聲音是女子,會開門的。」
兩人順著大路走到村子的盡頭,借著月色,看到路邊有戶低矮的草屋,走到跟前,羽衣伸手拍拍門扉:「屋裡有人嗎?」她的聲音本來極為悅耳動聽,但是此時聽起來,卻顯得凄涼無力。
清了清嗓子,羽衣極力掩飾內心的恐慌,差不多帶著唱腔又問:「屋裡有人嗎?能不能行個方便?」
過了半晌,正當兩人失望之際,屋裡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老太婆沙啞的聲音問道:「誰?」
羽衣趕緊壓低聲音:「婆婆,我錯過了進城的時間,想投宿一晚,請行個方便。」
又過了一會,終於門「吱呀」打開一道縫,一個人頭探出門外:「怎麼是兩個人?」
子喬知道自己再不說話,反倒會引起她的懷疑,忙道:「婆婆,我們就是王城的人,路上有事耽擱了,進不了城,真不好意思,給婆婆添麻煩了。」
這番話似乎打消了老太婆的顧慮,說了一聲「快進來!」門縫大了一些,將兩人讓進屋裡,緊跟著閂好門,又用椅子緊緊抵上。
屋裡亮著油燈,發著極微弱的光,因為門窗封得嚴嚴實實,從外面看不到一絲亮光,子喬好奇地問道:「婆婆,村子里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連叫了好幾戶人家,都沒人應答?」
老太婆陀著背,「噓」的一聲示意他不要大聲,啞著嗓子:「聽你們小倆口的口音,都是本地人,難道沒聽說,這陣子村裡鬧鬼了?」
「啊?」羽衣先還在為「小倆口」扭捏,待聽說村裡鬧鬼了,嚇得一聲驚叫,隨即知道自己失態,趕緊伸手捂住嘴巴,過了半天,杏眼圓睜,「婆婆,怎麼鬧鬼了?」
老太婆並未應答,彎腰拿出兩張小板凳,示意兩人坐下,自己在另一張小板凳上坐下,就著微弱的燈光,仔細打量兩人,咂咂嘴:「姑娘生得標緻,小夥子生得也不錯,小倆口還真般配。你們叫什麼名字?」
子喬愣了愣,自己本名姬子喬,但現在已成普通百姓,不能再用姬姓。羽衣看他不作聲,解圍道:「婆婆,我夫君叫……叫王子喬,婆婆叫我王氏就是。」她想到子喬是王族,隨口說姓「王」,卻沒有想到,「王」姓由此而產生,日後還成為天下大姓,而子喬將是王姓始祖。
「還有人姓王?」老太婆瞥了王子喬一眼,也不等他倆回答,接著道,「你們晚上可要小心點,這幾個月,村子里經常有小夥子莫名其妙地被人害死,而且死的樣子都很難看,也就是老身這把歲數敢多瞧一眼。」
「婆婆,到底鬧什麼鬼了?」羽衣既害怕又好奇,忍不住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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