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再起時
「無知婦人!你知道些什麼!水月教那妖孽這次必將現身明國,我雲山一向肩負彌清人間邪氣的重任,此行必然與之有一硬仗!」
說到這裡,雲天想起那遠在明國的外孫女,心中暗道一聲糊塗!老頭子我自負聰明,竟會怕泄露天機而對墨兒隱瞞了霧鈺那妖女的來歷,此番天狼暗魔星魂歸位,必然是霧鈺那妖女捨棄了一千年的修為,借用寶物崑崙鏡,才得以強行將瞬風喚醒。但是,霧鈺那妖女自上古混沌紀以來,到如今至少五千年的修為,即便為了喚醒瞬風而損耗了一千年的功力,修為卻仍高不可及。更不妙的是,霧鈺本為仙身,本是順應天地之道而為,若非其創水月邪教,亦不會觸犯三界規則——可對於那所謂的「天」來說,這不過就是小打小鬧,根本算不得什麼。若那「天」知道霧鈺此行單為對付背叛了天界的泠舞,興許會添一把柴火。
念及此,雲老爺子眉頭緊皺,原本以為那泠舞的靈魂一半在墨兒身上,一半卻是在霧鈺身上的。然而,種種卦象均暗示泠舞的靈魂並不在霧鈺身上,那麼,她另一半靈魂,又究竟在哪?人神魔三界自有三界的規矩,這樣違背天道的事情,是不是……應該找另外的隱世家族商討一下呢?
「爺爺!」雲老爺子的思緒被一聲帶著哭聲的叫聲打斷,卻是雲秋夕掙脫了雲夫人的懷抱,又撲地跪在雲天面前。「爺爺,您就讓秋夕去明國吧!秋夕也是雲族之人,秋夕也有斬妖除魔的責任!秋夕願意盡一己之力,為雲族出一份力!不管是為了大義還是為了秋夕的私心,求爺爺成全!」說罷也不理雲老爺子的反應,垂頭便毫不猶豫地往那大理石板磚上磕去,一聲悶響聽在雲夫人耳中,痛在心中!秋夕是她捧在手心裡教養長成的女兒,她怎能不心痛!心痛之餘不僅暗暗埋怨小姑子,人在的時候被公婆和自己丈夫當成眼珠子一樣,人去了還留了個女兒來禍害她的女兒!
雲天看著跪在跟前一動不動的孫女,半響,終是無奈地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都是孽緣啊。」眼見著雲秋夕因為自己這一句話猛地直起身來笑靨如花,心中只能嘆道,秋夕啊秋夕,並非爺爺偏心墨兒,罷了罷了,你只有真正在他們面前,才會知道,他們是不可分離的——連幾乎無所不能的天都做不到的事,你一個小女娃,能成什麼氣候?
雲烈悶悶地「哼」了一聲,卻是對自己女兒的行徑無能為力,只得暫且贊同自家老爹,便只得暫時放下這個問題,轉而問起另一個嚴肅的問題:「爹,您方才說要親自去明國一趟,您就不能讓我……」話音未落,便被雲天低沉卻堅定的聲音打斷了:「烈兒,此行非我親自去不可。我恐水月教那妖女會使那些無知教徒來尋我雲族麻煩,守住雲山,此乃重任。」雲天從袖中掏出一個兩寸見方的錦盒,鄭重其事地將它放到雲烈手上,「這雲山,就交給你了。」
雲烈知不可違抗,只能默默收下,不忘提醒雲天一定要小心,又吩咐雲秋夕萬萬不可惹禍。第二日雲天帶上十幾名雲族好手外加一定要跟上的雲秋夕便前往明國,自不提。與此同時,霧鈺使了金蟬脫殼之計,瞞過南楚皇宮中所有人,明目張胆地離開了南楚,目的地正是明國。卻不知南楚國師庄景之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動身,目的地,同樣是明國。
如果所謂的「天」果真時時刻刻從至高處俯瞰人界,便會發現,風舞大陸上各方重要勢力,無論是三國,抑或是隱世六族,都從四面八方湧向同一個地方。
鋒芒直指,明國國都——歷陽。
而明國的年輕高貴的君主猶自不知。此刻,已是清晨。
朝顏宮,朝陽初升,夕顏花嬌嫩的花瓣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溫泉湖水碧綠湛藍,升騰著一層霧氣。暖玉砌成的亭台樓閣,靜靜屹立在水畔。年輕的君王,負手立在園中,天色已明亮,噴薄的驕陽染紅了層層雲彩,他眺望遠方,一貫溫潤的眼眸中滿滿是寧靜。
昨夜他睡在外間,並非不知他前腳出了內室,後腳那個北宮蘭月就飄了進去。那北宮蘭月也知道必然自己能聽得清裡間的動靜,卻是故意炫耀的吧?可是,他分明聽到阿寂的笑聲。酸澀的滋味縈繞在心頭,可笑可嘆,他赫連雲玲竟然也會妒忌。是的,他妒忌,他妒忌北宮蘭月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邊,聽她說話看她笑,甚至……可以感受她的體溫。承認吧,他,妒忌得發狂。
可是,隨後,他又深深地自責起來。自己不是說過,只要她開心就夠了么?現在這樣算什麼?!赫連雲玲,不要讓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是啊,只要她幸福,只要她開心,就足夠了!
隔著數道障礙,耳邊時不時傳來她溫柔的呢喃聲,赫連雲玲心滿意足地在朝顏宮外間的軟榻上睡著了,連侍女悄悄走過來為他加被子他都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隨後又舒展開來。
屋內,一室暖暖。
瞬風乖乖地搬來椅子,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他牢牢記住了顏寂那句「不能擠上來,不然會弄疼寶寶」,便老老實實了。可是,不能碰,總能看吧?於是,便發生了這樣一幕。
開始的時候顏寂總覺得彆扭,雖然是跟月一樣的臉,可是……畢竟不是月啊!而且……她的月,有這麼呆囧嗎?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耶!見她總不肯乖乖閉上眼睛睡覺,瞬風挑眉,問:「你是要我講故事給你聽嗎?」
講故事!我是小孩嗎!顏寂頓時無語了,只能聽話閉上眼睛,由於氣氛實在有一種詭異的溫馨,又加上她升級成孕婦之後變得非常嗜睡,不一會便睡著了。
傲嬌寶寶瞬風看著眼前呼吸平穩睫毛輕輕顫動的嬌小人兒,心中竟然有一種久違的平靜喜樂。他忽然想,自己有多久沒有過這樣平靜愉悅的時候?上一次,似乎是仍在天界的時候?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顏寂的臉,喃喃自語:「泠舞,我的泠舞,你什麼時候才能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