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奇禍天降
萬曆三十五年(公元1608年)。
荊楚一帶深山老林中,低凹下,有一間小木屋依靠著一顆大石。陽光穿過叢林,斜斜地照射在屋頂。
森林中,從外面走來了一群身著黑衣的人,向著大山深處走去。
突然,一陣狂風吹過,山上的泥石滾滾而下。陽光也躲藏起來了,連綿起伏的群山被籠罩在層層雲霧之中。
那群黑衣人慢慢逼近了小木屋。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黑衣老者,他一邊向小木屋走近一邊大聲地喊話:「楚秋山,一別二十多年,小日子還過得不錯吧!」
「黑山老怪,你真是冤魂不散。」小木屋裡面傳出沙啞的回聲,多少夾帶著些無奈。
黑衣老者江湖人稱黑山老怪,他就是九道山莊莊主西門烈豹。
黑山老怪走到小木屋前,一腳踹開小木門說:「楚秋山,你別得了便宜還買乖。當年要不是老子暗中放你一馬,你能活到今天?」
小木門被踢破了,散了架,倒在門框的兩邊。裡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安靜地吸著煙,好像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聯。
黑山老怪並沒有走進小木屋,他站在小木屋門邊停了下來。對著小木屋說:「楚秋山,出來跟我走吧!」
許久,小木屋沒有半點聲響。
「嘎——嘎——」幾隻孤鴉的叫聲從森林上空快速劃過,像是在預示有什麼災難即將在這一瞬間發生。
秋風瑟瑟穿林而去,幾片落葉在林中飛舞。
黑山老怪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退後幾步,舉起左手向小木屋指了一下。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他是九道山莊的紅牌殺手冷血。
冷血邪邪地看著小木屋,壞壞地一笑,揚揚頭,立即沖了進去。沒多大時間,他從小木屋出來,肩膀上扛著一個黑色的布袋。
冷血把布袋放在黑山老怪的面前,揚揚頭說:「裡面已經打掃乾淨。」
黑山老怪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知道楚秋山已經被冷血抓進這個黑色布袋裡了。
黑山老怪抬頭看看,一眼望不到邊的山林,古木蒼天。他揮揮手,所有的黑衣人立即四下散開了,快速地向森林縱深處搜索。
小木屋不遠的山坡下,大樹枝葉茂盛,遮蓋著蔚藍的天,碧藤纏繞樹榦猶如垂掛的綠簾。忽然,不知道沉積了多少年的樹葉,從地面捲起迅速飛向空中,其中還夾雜著斷枝和野草。
「看我一劍,倜儻不羈。」大樹下,熊倜後腿用力在樹桿上一蹬,從空中飛撲而下,利劍向煙嵐的喉部刺去。
煙嵐只見樹葉不見人,感覺一股強力的劍風向自己襲來。
在這漫天飛舞的樹葉中,一線光亮從中閃出,那是劍。眼看劍尖就要刺殺到自己,她快速後退幾步,躲開劍鋒。一邊後退,一邊雙手揮著衣袖,運足內力,兩掌用力向前一擊。
煙嵐腳下的樹葉、泥沙也一起狂飛了起來,在空中形成一股強勁的氣流,肆無忌憚地衝殺而去。
「砰!」兩股功力相撞,支離破碎的樹葉被打飛得很高很高,在空中旋轉著慢慢落下。
殘葉落盡,樹林中,站著一對俊男倩女。
男的相貌清瘦,皮膚有些黑,一身白色的長袍,同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那一雙濃眉,透出一股英俊,看起來既聰明又憨厚。他的眼裡有著一種探索的神韻,正凝視著不遠處站在自己對面的女孩。
女的身著紅裝,嬌小可愛。她像一枝傲雪的寒梅,佇立在幽靜的山谷中,恬靜優雅地徑自綻放。清麗白膩的臉龐,一點紅唇精緻地點綴在驚艷的音容上,在這蔭深的森林中格外醒目。眼角眉梢,無不洋溢著自由自在的氣息。不用再說什麼了,絕對禍國殃民。
男的叫熊倜,手中握著一把長劍。
女的叫楚煙嵐,長長的紅袖就是她的兵器。
沒有功力的吹動,樹葉慢慢地紛紛落下,一片葉落在煙嵐的頭上。
「嵐兒,你又輸了啊。」熊倜手腕一轉,瀟洒地把劍指在煙嵐的胸前,劍尖停住,收得很及時,沒有刺破煙嵐的紅衫。
「倜哥哥,你也沒有贏我多少哦。」煙嵐歪著頭,斜看看熊倜的衣袖,小嘴邊又帶著俏皮的微笑。
熊倜低頭一看,左手袖子破了好大一塊,臉上自然地出現了很不情願的表情。不到三秒,他又露出一絲壞笑,壞笑中收藏著憨厚的神色。他有些喜形於色地說:「你把我衣服弄壞了,你要給我補啊。」
「我才不給你補呢。」煙嵐撅起小嘴,轉過身,雙手揣在懷裡,眼睛看著森林的盡頭。
熊倜撿起半截樹枝,跑到煙嵐的身後,悄悄地接近,猛然輕點了一下煙嵐的腋窩。
「撲哧!」煙嵐笑出了聲音。
她轉身過來,甩起兩支長長的袖子,在熊倜的身上亂掃。一邊掃一邊說:「我就不給你補,誰讓你欺負我哦。」
熊倜把劍插入劍鞘,伸出手捉住煙嵐的長袖說:「年底你就要做我的新娘,還不給我補啊?」
煙嵐的小臉「涮」地一下通紅,害羞地說:「那我就給你補哦。」
「嵐兒,我從小就在你們家長大,你知道我的爹娘是誰嗎?」熊倜柔和地問。
煙嵐看著熊倜,茫然地搖搖頭。
熊倜突然把煙嵐抱在自己的懷中,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煙嵐乖巧地靠在熊倜的懷裡,小聲地安慰著。「我爹說了,年底完婚以後,就會告訴我們。」
「唰唰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著樹葉沙沙作響。
「呼!」「呼!」「呼呼!」好像有很多人在樹冠上跳來跳去。
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駭住了,停止了打鬧。熊倜皺著眉頭,豎起耳朵,他彷彿聽到有很多人在快速地向這裡聚集。
這些人輕功很好,在樹枝上快速地跳躍。
熊倜自幼在這裡長大,從小就沒看見有什麼陌生人來過。
兩人抬著頭,眼睛到處張望,想探尋這聲音是從哪來的?最後,兩人的眼睛都盯著小木屋的方向。可是,除了樹林還是樹林,什麼也望不到。
「倜哥哥!」煙嵐也聽到不對勁的聲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熊倜的懷中擠了擠。她看到剛才功力撕破的衣袖,感到真是一個不好的預示,臉上出現了不安的驚慌和害怕。
「噓!」熊倜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煙嵐不要說話。他聽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感到對方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很多,心裡暗暗叫不好。
「快跑!」熊倜拉著煙嵐的手,正準備離開。
兩人還沒有移動半步,瞬間,在熊倜和煙嵐的面前就出現了十多個黑衣人。熊倜有些慌亂,一把拉煙嵐躲藏在自己的身後,兩人背靠一顆大樹。
黑衣人迅速把他們二人圍了起來,殺氣騰騰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熊倜明顯地看出對方不是什麼好人,不由質疑地問話。
「嗖!」一個酷似蝙蝠的黑影從熊倜的頭上飛過。
熊倜抬起頭,只見空中有一個黑衣人,從熊倜左邊的樹榦跳到右邊的樹榦。「刷啦」一個騰飛,穩穩地站在熊倜的前面。
黑衣人把披風往後一甩,金絲鑲嵌的腰帶上,掛著一個紅底金字腰牌,腰牌上只有一個大大的「九」字,「九」字發出略微的金光。他就是冷血,江湖中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黑山老怪親傳弟子,江湖殺手榜單上排名第一。
冷血邪邪地看著熊倜,壞壞地一笑,揚揚頭。從懷裡掏出一柄小刀向熊倜飛了過去,熊倜拉著煙嵐迅速閃過。小刀突然迴轉從熊倜的右手劃過,手臂上出現了一道血痕。
熊倜憤怒地看著冷血。
熊倜和煙嵐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九道山莊的殺手。
九道山莊的殺手有紅黑兩支,每一支又分金銀兩隊。紅牌金字出現在江湖,必有人消失。這只是個傳說,因為看見的人都消失了。
熊倜看著眼前的冷血,只見他揚揚頭,臉上明顯地掛著一絲壞笑。冷血又把披風往後一甩,那個紅牌上金色的「九」字又從腰間發出略微的金光,像一道攝人肝膽的催命符,讓熊倜打了一個寒顫。
冷血舉起右手,揮動著食指,指向熊倜與煙嵐。其他的黑衣人像得到指示,迅速向二人發起攻擊。
冷血快速抽出一把彎刀,彎曲著胳膊,肘成一個直角,手握著刀把。這把刀比剛才那把小飛刀從外形來說大多了,也奇怪多了,熊倜從未見過。
熊倜看著冷血的武器造型很奇怪,感覺像劍,又更像刀。這把彎刀的刀身不是很長,刀把又有個小彎,像一個九字彎曲的那一筆,只是沒見九字的另一撇。
從兵器的角度來說,劍要比刀輕巧很多,但這把小刀明顯比熊倜的劍輕巧很多。
這樣一把兵器對熊倜來說,他想非常不好攻擊別人,特別是刀把的那個小彎鉤,雖然能使兵器緊緊握在手中,但攻擊的範圍和距離總是少了那麼一段。
還沒有等熊倜想明白,冷血用力往地上一蹬,快速度跳起來。他的速度非常快,刀向熊倜的脖子飛去。
熊倜眼睛盯著他,用劍抵擋他的刀。冷血不斷用力逼得熊倜後退,熊倜的劍招招落空,每刺出一劍都是從那把彎刀的空隙中穿過。冷血的彎刀一扭,熊倜的劍就失去了攻擊的作用。冷血用力一拉,熊倜那半截撕爛的衣袖被彎刀劃了下來,飄飛在空中。
熊倜眼看劍不起作用,把劍往回一收,伸出腿用力一腳踢去。冷血很靈活地往後一翻,輕而易舉地躲過。
現在兩人的距離不到三尺,冷血轉換握刀的角度,用刀攻擊熊倜的下盤。
熊倜跳起來,揮劍刺向冷血的心臟,劍一閃光亮刺殺而去。
冷血居然不閃不躲,等著熊倜來刺他。
「啊!」熊倜正以為自己得手的時候。忽然看到冷血的刀尖閃出另一把小刀,九字的那一撇突然閃了出來,兩把小刀組合成一個九字,「嗚嗚」地向熊倜飛來。
「這是什麼兵器?」熊倜還沒有看清楚,冷不防被閃出的小刀從後背刺了進去,當場昏迷。
「倜哥哥!」煙嵐還沒有叫出聲,她也被冷血的兵器擊倒了。
一陣狂風襲來,散落的樹葉卷作一團團在林中遊盪,久久地,又散落在林中。森林又恢復了寂靜,只是樹梢上還掛著一片白色的衣袖,時而在風中亂舞。
江湖,何為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即使退隱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山林,不為名利,只圖一世清寧,過屬於自己清凈的日子,哪也只是妄想。
一個本不該屬於江湖的荒林,在有人踏入的那一刻,就打破了原本屬於它的寂靜。
從此,它便成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