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時至大年初一，臨川城裡處處能聽到鞭炮聲，家家戶戶打掃得乾乾淨淨，貼上了新的春聯，人人穿著一身紅，喜氣洋洋地四處拜年，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叢大勇此時也帶著母親林氏、十七歲的弟弟叢大孝、十五歲的妹妹叢敏和六歲的兒子叢小昊，以及他的續弦妻子明天晴，準備回到臨川城裡的叢家大院里祭祖，只不過要回到那間大房舍里，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要不是亡父及祖宗的牌位都安在大院，他們連一步都不想踏進。

說起這叢家，是臨川城裡的大地主，城裡城外都有大片土地及房舍，叢大勇是二房的長子，今年二十五。當初父親離世分家產時，因為他遠在關外從軍，身居副將之位，一時無法分身，竟遭大房一家人侵吞了他應得的財產，只分給了他一塊荒地，位於城外偏僻的枯樹村中。

當時林氏被迫簽下了分家的文書，一家人只能搬到枯樹村，叢大勇的原配曹慧心吃不了苦，在第一天就跑了。

不久城裡一位明姓富商想嫁女兒，他的女兒明天晴是眾所皆知的潑辣，即使身為城中第一美人仍乏人問津，過了十八歲還嫁不出去，明姓富商只好推出了豐厚的嫁妝當陪嫁。

叢家大房長子叢大忠因為覬覦那豐厚的嫁妝，竟自作主張又替叢大勇娶了新婦，因此等到叢大勇辭官回鄉處理家事時，不僅財產沒了，還多了一個嗆辣的娘子，而且文書證人俱備，他連想反悔都不成。

這娶了也就娶了，橫豎對方也是個大美人，只不過叢大勇與明天晴相處不到三個月，即便脾氣好又忠厚老實如他，都有好幾次差點把她給趕出去，每回都是她尋死覓活才作罷。

便如此次回叢家大院祭祖，想到要回去聽大房一家冷嘲熱諷已經夠窩囊了，明天晴還一路批評嫌棄，嗓門大得活像只逛大街的老母雞，讓叢大勇以外的人都忍不住默默地離她越來越遠，想假裝不認識她。

「……嫁給你這麼久，也沒送個什麼釵子花鈿的給我，瞧瞧那姑娘頭上的鳳凰金釵，該插在我的頭上才對嘛！還有那花裙，小姑你說說，是不是我穿比較好看？咦？小姑？」明天晴自顧自地說著，轉過頭才發現婆婆等人已經走遠了，只剩自己那如小山般壯碩的丈夫，木著臉一聲不吭的走在她身旁。

看他這模樣，明天晴心頭不禁一把火直燒，也不管自己尖亮的聲音惹來了四周人的側目，劈頭就罵，「就你這廢物，連句話也不會說！賺不了幾個錢還拖老帶小一家子麻煩，當初姑奶奶就是被你們給騙了，才會嫁給你這廢物吃苦！要知道姑奶奶可是臨川城第一美女……」

「到了。」叢大勇突然道。

「什麼到了？」明天晴一下子反應不及。

「到家了。」叢大勇也不理會她，一腳踏入了大門洞開的叢家大院，林氏等人早就在裡頭等了。

明天晴被丟在原地，氣得再次破口大罵，罵了好一陣子，卻發現正主兒根本不理她，反而是四周圍滿了街坊鄰居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漲紅臉，覺得面子過不去，竟然朝著眾人怒目而視，把氣發泄到他們身上。「看什麼看？姑奶奶當初也是八人大轎抬進這大院的！是你們這等身分的人能看的嗎？再看我叫人挖出你們的眼珠！」

吼得正起勁，突然叢大勇又走了出來，大手撈起她往腰間一夾，便扛了進去，姿勢不雅不說，更是大大削了明天晴的面子，果然又惹來她的尖叫怒罵。

「你這殺千刀的，還不快放姑奶奶下來……」話才說一半，她赫然發現自己被叢大勇帶進了叢家大院的正廳。

裡頭除了婆婆小叔小姑等人，大房長子叢大忠及劉鳳夫婦、次子叢大義及方婉婉夫婦都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她只好訕訕然地收起了那尖酸刻薄的模樣，用力拍了下叢大勇的手，讓他放開她站好。

方婉婉也是個姿色不俗的女人，但比起明天晴就遜色了不少，對此自視甚高的她一直不服氣，見到明天晴吃癟，不禁語帶諷刺地笑道：「弟妹進門的方式可真特別，難為你還是臨川第一美人，要換成我，這臉面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擺呢，呵呵呵。」

「不管怎樣，第一美人是我就是了。」明天晴斜瞪了她一眼。

「唉，想想明家也是富貴人家，弟妹以前可是錦衣玉食，可瞧瞧現在，穿著像個乞丐、舉止像個潑婦，真是落魄鳳凰不如雞啊！」方婉婉極為刻薄地道。

反正大房早已與二房決裂，要不是怕鄰里議論他們不讓人祭祖，大過年的看到叢大勇一家，她連門都不會開！

「你……」明天晴正想回罵，叢大勇卻一把按住她的肩。

「不必多說，咱們拜完就走。」在這大院里多待一刻就多遭一分譏諷，不如趕緊拜完趕緊走，省得還得看人臉色。

他不擅與人爭辯，況且明天晴再說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倒不如別理會，隨便他們愛說什麼，說累了就會自己停下來了。

但是明天晴可沒這個腦子，她只知道自己受委屈了，而自己的丈夫明明長了一副健壯的好身軀，卻不肯替她出頭，於是那一百零一招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又拿出來了。

「你這死沒良心的，我好命苦，怎麼就嫁了你這廢物！自己的妻子被人罵，卻像個木頭一樣動都不動！」哭泣一向是她對付叢大勇的武器，不過哭得太誇張，就顯得有點假惺惺了。「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死給你看！」

自個兒的媳婦這麼丟臉，林氏都不忍多看了，叢大孝及叢敏更是一個摀住叢小昊的眼，另一個摀住他的耳，通通別過頭去當沒看到。

叢大勇深吸了口氣，沉著地道：「有什麼事，等拜完了叢家祖宗和爹再說。」

「還拜個屁！你們把我當叢家的媳婦了嗎？怎麼她們穿的綾羅綢緞我都沒有？他們住的房子，連柴房都比我們強！」明天晴哭哭啼啼地指著劉鳳與方婉婉。

「如果你受不了枯樹村的生活，我可以讓你離開，沒必要在這兒吵。」叢大勇並不想和她爭。

「怎麼，你現在是要休了我」哭聲驟止，明天晴張大眼，瞪了一眼四周看好戲的人後，她鎖定了叢小昊，氣沖沖地走向他，還一把將叢敏給推開。「叢大勇，你敢休了我？你不怕這小鬼沒有娘嗎？還是小鬼的娘跑了，所以你把氣撒在我身上？」

「這與慧心無關！」這話踩到了叢大勇的痛處，他終於忍不住發火。

「我不要你，我要娘！」聽到明天晴提起自己的生母，叢小昊小嘴抿了抿，突然哭了起來。

曹慧心離開還不到幾個月，雖然她也不是說多疼愛兒子叢小昊，但血緣是天生的，更何況他根本怕死了這個兇悍的小娘。

「你這死小鬼，居然拆我的台！」明天晴一聽，忍不住伸手往他身上打。

「不許你對小昊動手！」叢大勇抓住她的手，厲聲道。

「好好好，現在連你也欺負我了？你們叢家就沒一個好人，算我命苦嫁錯了人，我……我……我死給你看！」

說完，明天晴大哭著奔向屋外，其餘的人連忙追去，只有大房一家慢悠悠的跟在後頭，熱鬧倒是看得挺過癮的。

明天晴衝到院子，看到不遠處那為了造景挖出來的小湖，估量著這湖必定不深，便跑向那方，噗通一聲跳了進去。

「哎呀，嫂嫂跳湖了！」叢敏驚駭地叫道。

「這應該是她這個月第五次跳水了吧？」叢大孝卻有些不以為然地冷眼旁觀。「每次都來這招，弄得家裡雞飛狗跳的，她明明就會游水。」

叢大勇原本也緊張的要跳下去救人，因為弟弟這句話遲疑了一下。

而水裡的明天晴一跳下去就後悔了，這水比她想的深得多，居然怎麼都踩不到底，突然一口水嗆進了鼻腔里，她立刻掙紮起來。

就在眾人覺得她演得真逼真時，唯一察覺不對勁的叢大勇不再猶豫，立刻跳了下去，一把將她由水裡撈了起來。

然而此時的她已是不省人事，出氣多入氣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