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說不的權利

第五百八十三章 說不的權利

?若是心無旁騖的趕路,謝神策這些人一天走個上百里也是隨意的事情,只是才進入山東道兩天,速度就慢了下來。

「據消息,燕人的騎兵,最近的零星的哨騎,其實已經到了馬頰河,這種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預期......此前大家的分析中,燕人因為要與司馬弼瓜分河北道,兩個月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他們吞併河北道全部,進而南下,現在看來,大家都錯了......」

謝神策在低矮的茅屋中,小心的指著地圖在分析。

「目前對於局勢的掌握......算不上掌握,根本就是睜眼瞎......以目前說,司馬弼或許早就與燕人達成了某種協議,能夠最大限度的,在不阻礙利益瓜分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佔領整個河北道,然後徐徐圖之。」

「北邊傳過來的消息,其實整個河北道,跟著司馬弼一起造反的人,估計也不到三成,剩下的七成之中,有一半是沒有立場的,有一半的一半是見風使舵的。剩下的,一半是堅定的投降派,最後一半才是堅定的抵抗派。要安撫,要拉攏,要威逼利誘,最後還要打殺,司馬弼的大軍遲遲沒有出現在正面戰場上,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他是在穩固後方,以最快的速度殺死所有反抗者,將到手的攥緊,空出的一隻手就好打人......」

「然而這個時間決然不會太長。他會在事情的影響力還在最高峰的時候,也就是人們最恐慌、最擔憂的時候,大軍壓上,給予一些人最後一擊,壓垮他們的心理防線,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戰果......」

謝神策分析著,隨後眾人又商量出一些解決方法,卻不在關鍵上,最終散了也沒有好的見解。

散后,謝神策與李閻王在一起小聲的說著話。

「師父,馬匪那幫人本就靠不住,我們魚目混珠,更加不是長遠之計。此番想要在山東道有所作為,卻又不得不藉助其力量,萬一事敗,身死事小,會連累很多人。」

李閻王道:「所以你在昨天就把所有的馬匪全部散了出去,然後只留下我們這幾人,一是出於保密,第二,怕也是不讓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吧。」

「師父果然慧眼如炬......」謝神策嘆了口氣說道:「我謝家在山東道,並沒有什麼根基。李圖雖然是我爺爺的學生,但他並沒有完全與謝家走在一條路上。幾年前的風波,李圖被攻訐,我謝家沒有力保,此番他重掌大權,對我謝家,未必不會有芥蒂......如此一來,我在山東道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就不說魏燎此人了。他比我早執掌緹騎司,手下耳目無數,就算我三年前沒有從緹騎司退下來,也不能完全保證緹騎司裡面就沒有了魏燎的人。何況,一些事情上,我與魏燎並沒有衝突。他執掌緹騎司時候的法令,大半都被保留了下來,除去必要的革新,我一概沒有修改,這固然讓一些我不至於背上新官上任的包袱,卻也讓一些魏燎的人,就此隱藏了下來。」

「我不是沒想過要完全消除魏燎的影響,但一來不可能做的明顯——吃相不好容易引起反彈,二來,也是因為.......確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晉帝對魏燎雖然不會委以中樞重任,但畢竟是信任的,從緹騎司上退下去了還能在地方上發揮一下餘熱,這幾十年,再沒有比他結局更好的提督了。我輕易動不了......」

「所以在山東道,除了謝家那些流動的力量,高門大族,我不會相信任何人,也不敢相信。」

「那你怎麼就敢相信馬匪了?」李閻王問道。

謝神策嘴角扯起一絲微笑:「因為......他們是與大晉朝廷,山東道的官府,最沒有關係的人。」

「沒有朝廷,馬匪還能活下去,沒有官府,馬匪就更加無拘無束。大晉的官方,對於馬匪來說,不是安全概念的集合,而是桎梏,甚至是......災難。因為官方對他們沒有善意,官方想讓他們回到田間地頭去,當聽話的奴隸,而不是一把時刻都能掉下來,隔開他們脖子的利刃。」

「活不下去了才會上山當土匪,在山上一段時間,自由自在慣了,就不願意再回去手管教......其實那也不是真正的自由,一樣會有不能做的事情,當事情來了,也不得不接住。或許是對於自由的理解不同,有人以為自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我以為,自由,是擁有拒絕的權力。」

謝神策說道:「但是現在,拒絕是沒有用的,因為不會有人覺得你的拒絕是可以被執行的。很多人在看到有人反抗的時候,會笑著說『看,那兒有個刁民,他在反對我耶,他居然敢反對我耶』,然後一群人就用絕對的優勢把那個反對者碾成渣。以此來證明,他是不可抗拒的。之後便心安理得的收走原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李閻王想了想說道:「這一路走過來,我聽你說了太多的話,太多的反叛的話,有些話我不理解......作為你的長輩,你理解的有些事情其實已經超過我了,沒辦法教你什麼更不能建議你什麼,我只能說,你說的或許不對,但應該是有道理的。」

「我經歷過一些事情,對於你所說的,自由的定義,或許有些同意。所以我認為或許你是對的。」

當年函谷關大戰,他作為最後撤離戰場的五千陌刀軍中最年輕的伍長,極少數活下來的人之一,至於能不能對現實說不,其實是有著極大的感同身受。

後勤補給跟不上就省,就殺戰馬,甚至吃「白肉」。援軍久發不至便要精打細算,多少幕僚為此白頭,軍心不穩更是需要絕對的威嚴鎮壓,以及後來的戰事急轉直下,不得不用全部的陌刀軍與大白魚騎兵死磕,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說不有用,函谷關之戰......或許就不是以城下之盟而結束,大晉的磐石軍神就不會不治身亡。

很多時候,你想說不,你喊出來了,卻沒有人會聽你的。甚至就是很多人一起喊,也不會有效果。

當年營長為他擋下穿胸而過的鐵槍的時候,李閻王喊了不,然後營長死了。襲殺營長之後的那名大白魚騎兵眼神冷峻,提著騎槍一閃而過,李閻王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誰,卻記下了他的眼睛,以至於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噩夢。

得知司馬德光死訊時候,李閻王也喊過不,但是人都死了,不什麼不呢?你喊就能活過來么?軍方對於司馬德光嫡系的排擠,司馬弼的偏執,最終都讓他心灰意冷,去了淮揚道當一名小小的陌刀教官,一去就是二十年。

世界是冷酷的。

你的聲音,在自己心中響徹天地,別人也聽不見。

這是很多年後,李閻王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之後,得到的總結。

「所以......得讓人聽得到,然後認同才是啊。」

謝神策微微的笑著。

「這是很長的過程,即便是上千年,也不見得會有這麼一天。但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走的話不一定會到,不走一定不會到。」

在距離謝神策幾百里的地方,騎著馬的女馬匪對旁邊腹部微微隆起的女子說道:「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就要死,也別死在這裡,就是要死,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死......我是馬匪,但我不是造反的人,放心不會真讓你死的。我霸王花一言既出,幾十匹馬都拉不回來,田淄壞了規矩就得接受懲罰,但他既然沒有殺我們家小六,我也就不會殺你。」

坐在馬上渾身難受的林霧兒此時才明白,眼前蒙著臉的女子,竟然就是山東道人人視指如豺狼的馬匪,而且還是讓一般馬匪都聞之變色的霸王花。

霸王花是太監,是喜歡女裝的變態,或者就直接是女人的猜測,在山東道隨處可聞。有人說親眼看見枯瘦如柴的霸王花在月下吸食男女精血;有人說其實是個男人女相的傢伙,喜歡扮女裝勾引男人,還振振有詞,很多人多信以為真;更有人說霸王花就是女人,曾經親眼在滄州大營看見過,身穿鐵甲背著鐵劍不讓鬚眉。

還有更多的傳說,總之或許是霸王花為了保持自身神秘而散布的謠言,也或許是人們以訛傳訛的結果,但總之就是霸王花是一個謎。

得到今天,林霧兒終於見到了霸王花本人。

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背著一把劍,說話很粗獷,故意粗聲大嗓,讓人覺得很粗魯。

這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女子,但是......

誰想遇到她啊!我根本不想遇到她啊.....林霧兒在心裡這樣想到。她還這麼啰嗦,一路上說了這麼多,誰想死了,誰要死在這裡了,簡直神經病啊......

對於田淄的一些事情是知道的,田淄待她極好,生意上的、官場上的一些事情一般也不會瞞她,因此林霧兒知道霸王花,也知道霸王花這一支馬匪與自家的關係並不融洽,然後......然後就出事了,因為田淄急於籌糧得罪了霸王花,她就被劫了。

她想過被劫之後的慘狀,所以才會有勇氣拿起袖箭自衛,也想過如果自衛不成,被抓住了,她不願受辱,就用藏在手臂里的匕首自殺。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自稱曹八岐的人並不是曹八岐,而是霸王花手下的頭目,等到有些明白整件事透露著詭異與荒唐之後想要自殺,那突然出現的女子就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間跨過兩三丈的距離,一指將她手中的匕首彈飛到天上去了。

那一瞬間林霧兒真的以為自己遇到鬼了。然後她就再也沒有自殺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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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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