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看不到,看得到
?山東道濟南府,一封捷報送到了觀察使李圖與已經是轉運使的魏燎手中,兩人捷報,又問了一下具體的經過,聽軍士說了,撫須而笑,頗為意氣。請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
讓軍士下去之後,李圖拿著那手札,拍打著手心,笑著說道:「此番剿滅十八盤馬匪,緹騎是首功,本官在稍後奏明陛下的摺子中,會據實報功。」
魏燎也笑道:「如此,多謝使君了。然而緹騎只不過是查探,真正出力的,還是單將軍劉將軍,泰安宋刺史也是功不可沒」
李圖笑著,謙虛一番,便將話題轉移到別處。
這樣相互為對方請功,說到本質,真心實意的成分有多少且不論,到底還是劃分利益的一種方式。十八盤馬匪完了之後,他們空出來的白的黑的灰的利益,其實已經劃分好了緹騎配閤府兵加上經驗老道的捕快,沒道理拿不下來。
因此在收到捷報后的第一時間,兩人便將之前的協議,兌了現。
在李圖的奏摺呈上去之前,魏燎的密折肯定是先一步的,如此先統一口徑,是首先要做的。兩人動動嘴皮,後面就有一大堆人忙著斟酌辭彙,不過這些對他們而言,都是細枝末節。
「倒是跑了混元金鼎馮玉馗,逍遙子朱清,撼岳槍林放這些人,打蛇不死呵,想多了,他們是上過戰場的人,也在江湖中略有薄名,只是終究未能躍過那道龍門纖芥之疾,不足為懼。」
魏燎淡然一笑,說道:「到底是被司馬弼誠邀過的人,能在戰場上活下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些年,在那位的扶持之下,多少還是有提升的,雖說在緹騎眼中,也如使君所說,終究是纖芥,不過不可不防凡事都有萬一,求個安穩,未必就是怕了。」
李圖點頭,隨後兩人又將話題轉移道北面的戰事上。這幾乎是兩人每天必想的事情,每次見面,也是重中之重。
糧食的調撥,軍隊的集結,各地各方的統籌,世家大族的支持,本地豪閥的利益所有的事情糾結在一起,合成一項巨大的工程,不是兩個人或者幾個幕僚集團能夠完全處理得了的。繁瑣到了極致的細節,能夠將李圖魏燎這樣的封疆大吏弄得完全沒有脾氣。
相較而言,此番對十八盤馬匪的圍剿,雖然微不足道,卻能算得一件比較讓人開心的事情,對於士氣的提升,也是一大助力。因此放在兩人眼中,才算可以提一提。當然,此時也不至於太上心。
「鮮卑人將整個黑水郡吞下,然而最終後方不濟,大雪凍死了許多馬匹牲口,糧草跟不上,據說今年草原上格外的冷,小部落整個整個的全部凍死那宇文大人費因也因此沒能南下,倒也是好事廖奏章張博堯終於是收復了黑水郡,可依著西北,關外道最終還是守不住的」
「六鮮卑八部眾拓跋部與宇文部幾乎兩國的大半軍隊都透進來了,我從緹騎得到的數字,是二十三萬大軍,包括了十八萬草原鐵騎賀樓部被徹底打殘,不得不託庇與西北軍,西北啊關外道是遲早的事。」
兩人面前展開的,是一副巨大的地圖,上面有著圈圈點點,記錄著幾乎大部分西北局與鮮卑人的交戰過程。
這些事情在李圖與魏燎然不及河北道的事情急迫,但終究也是大事。而且鮮卑人與燕人之間也並非完全沒有聯繫,其中許多動向,串在一起,往往能夠些動向,作為執掌一道的大員,這樣的大局觀是要有的。
只是一來一回收集起這樣的情報,再與這邊對應,往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信息也並不見得完全準確,然而有勝於無。這邊反應慢,北方的鮮卑人也不見得快,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其實還能做出應對。
北方的戰事經過,西北軍與兩部鮮卑向後對峙,再敗,再到趁著北方大雪反攻,已經是初見成效。然而情況終究不客觀,一俟鮮卑人喘過氣來,臨到頭是更為猛烈的大戰。
西北漕運一直緊張,這些年固然因為黃河上中下游三段治理初見成效沒有水災,朝廷對西北漕運開始解凍,只是現在整個大晉都缺糧,據說淮揚道都遭受了來自南方的騷擾,沒有多少力氣支援,西北糧食不夠,軍力也不足,能不能撐得住,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太大的信心。
「只是此番算是大勝,朝中少不得有人將這份功勞吹上天去,一些人怕是要死而復生了」
李圖這樣說著,魏燎點頭,他想了想說道:「然而也不見得畢竟此時的戰事,跟謝家,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謝家是被這樣打下去的,才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情勢就發生了近乎倒轉的變化,這對於很多人,尤其是一心想扳倒謝家的人來說,無異於打臉。然而官員之中,覺得羞恥的,可以拿出來說,可以在與人的鬥爭中將這份羞恥埋藏。但對於晉帝,他沒有明面上的政敵,於是掩蓋不了這份羞恥,因而也就只能裸承受嘲諷。
這是晉帝不想的,所以會有人想方設法為他排憂解難,將謝衣先前對西北的影響,在輿論上減小到最低。然後把謝家從這件事上摘出來,重新打壓一遍,證明沒有謝家的西北才是最好的西北,以此為晉帝找回面子。
李圖並非沒有想到,只是見自己的擔心提了出來,此時見魏燎並不放在心上,也不多說,便接著說運糧的事情。
兩個人的會晤一直持續到深夜,之後魏燎出李府,回到府中,家人送上來田家過府的拜帖,魏燎允了,隨後又接見了幾名緹騎,這才睡了。
觀察使官邸,李圖失眠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白天對魏燎隨口一提的擔心並不算多餘,但是既然魏燎不在意,他自然不會過多的去說,讓魏燎上心,這本就是畫蛇添足的事情,雙方也沒必要表現的這麼熟。
然而在另一個層面上來說,李圖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謝家百足之蟲,即便是謝衣死了,謝裳下獄了,謝家被封了,謝家的勢力依然還在,強烈反彈起來,力量還是很大的,晉帝不可能一味打壓,給予一定的好處讓這些人暫時性的歇下來,也是必要的。
李圖想著曾經身為謝家門生的那段歲月,良久之後搖頭。
「都已經過去了。呵,多愁善感不思為萬世開太平,難為一世開太平,老師你這話說的在理,可是有幾人能做到便是你自己,就做到了我沒有」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老師你這話,我二十歲初出茅廬奉為金玉,三十歲小有成就仍然嚮往,四十歲,前程似錦便,現在我五十歲,正是人生的最巔峰,卻這話了這算不算諷刺」
「只是你已經了,我說給你聽,你也就是聽聽,僅此而已了。」
「世間哪有什麼大同,若是有,孔聖人不能實現既然孔聖人都沒能做到,你說給我們聽,要我們做,又怎麼可能呢」
李圖起身,重新回到卧室,將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小妾上來伺候了,輾轉好久,到黎明時候,才堪堪睡去。而此後不久,他便又被叫醒,疲倦的起身,去處理堆成小山的公務。
泥濘的山道,謝神策六個人披了蓑衣押著一個漢子,艱難的行走。從十八盤下來已經有三天了,此時他們剛剛走出混元金鼎馮玉馗的地盤,進入霸王花的勢力範圍,一切都小心翼翼。
「這傢伙不會又說謊了吧,感覺跟前兩天一樣還在兜圈子公子,要不要屬下問問」
赤血妖刀柴禾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大刑伺候的興奮模樣,謝神策搖頭,沒有在那天夜裡殺的痛快的猛人,說道:「路沒錯,大致對上了,遠處那個山頭,應該就是西風領原本兩天也能到的,因為下雨,要到後天才行」
一手拿著鐵刀作為拐杖,一手緊緊抓住領口的繩結,謝神策抬頭遠處的山頭,將鐵刀插進泥土裡,抹了把臉,向後喊道:「還有一百多里,加把勁,去了還有正事,今晚還得找地方歇息」
「呸賤人不打不老實」
柴禾啐了一口,踹了一腳已經斷了一隻手的馬匪,催促其趕快,那馬匪一頭栽倒在泥水裡,掙扎著爬起來,謝神策罵了柴禾一句,想要攙扶了一下,剛伸出手就被甩了一身泥。
「不識好人心」
前兩天都在帶著謝神策等人在十八盤外圍兜圈子想要拖延時間的馬匪極為硬氣,除了排便的時候會說話,其他時候若非指點方向,基本惜字如金。按照柴禾的話說,這叫死鴨子嘴硬,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不如割了舌頭利索。
謝神策沒同意,事實上這個一臉鬍子的馬匪不過二十來歲,年輕力壯功夫也不錯,為人義氣,殺了可惜。
「你們被騙了,來攻打你們的,其實不是什麼一般的官兵先前被你們打敗的,或許是一些烏合之眾,但後來放火燒你們的,殺進來的,都是精銳的府兵你們中間有姦細,不然他么那麼多人,不可能說上來就上來再說了,之前您們說霸王花被府兵重點照顧了,在我的猜想中,或許也是假的」
「你們有人要投降混個好的出路,所以把你們出賣了而你現在還對他們的事情一言不發,真是可憐人」
那漢子身形頓了頓,最終沒有說話,沉默著繼續往前。